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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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羿拍了拍鈴铛的肩,“想聽嗎?還是想睡覺?”
鈴铛蹭着他的胸膛,軟軟的聲音響起,“想聽。”
泉梅進來的時候,下人也終于找準時機進來了,他遞上煮好的姜湯,柳長羿接過,一邊喂着鈴铛喝,一邊示意泉梅說。
鈴铛喝了一口就推開了,這味道真怪。柳長羿可不依他,溫和道:“誰讓你大冷天亂跑的,想見我找人來通報一聲不就行了嗎?這是懲罰,喝完。”
“不要。”鈴铛皺眉,往床榻裏頭縮了縮。
初心是很容易遺忘的,尤其是在得了衆多好處之後。鈴铛從前想着只要能嘗一口熱湯的滋味就好,現在連世上最好的廚子親自煮的湯都要挑嘴。
柳長羿并不惱,妥協道:“你要是不喜歡喝姜湯,我讓人煮些熱粥來,外面風寒,你剛穿得單薄,出去吹了風,得暖暖身子,不然明天該病了。身上又痛又沉的,多難受呀。你想喝什麽?梨湯?燕窩粥?燕窩好不好?你不是愛吃的嗎?”
泉梅站在一邊嘴角抽了抽,他也不愛喝姜湯,師父怎麽不這樣哄他來着。罷了罷了,看在鈴铛受傷的份兒上,他還不至于跟傷員吃醋。
許久,他聽見被帷幔遮擋的鈴铛軟聲軟氣地“嗯”了一聲,接着師父松了口氣,連忙吩咐人煮了燕窩粥來。又轉過頭來給他掖緊被子,做完一切後,才又把目光轉到了他身上。
泉梅清了清嗓子,道:“天帝下了罪己诏,決定去先帝陵墓親自為父守靈十年謝罪。”
“何時出發?”柳長羿問道。
泉梅道:“一個月後。”
柳長羿又将目光轉向縮成一團的鈴铛,看着他還有些發抖的身形,和還有些驚恐的面容,知道這不是個好時機,他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先出去吧。”
“是。”泉梅應了一聲,出去了。
門被關上,鈴铛轉頭注意到了柳長羿的神色,有些奇怪地望着他,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發覺疼得挪不動,他幹脆整個人往下倒,果不其然,柳長羿看到他沒坐穩,連忙過來扶住了他。鈴铛順勢靠在了他身上,軟聲軟氣地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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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羿看着他這副撒嬌的樣子,更是不知道如何說出口,他靜靜地抱着鈴铛坐了好一會兒,等到鈴铛都有些犯困了。正好燕窩粥上來了,熱騰騰的,柳長羿接過,勺子舀了一點,試探着遞到鈴铛嘴邊。
看鈴铛吃下去,沒有說難吃,這才又喂了第二口。
柳長羿看他大半碗下肚,琢磨着他應該心情不錯,便道:“此行,我本想讓你和天帝同去,卻不料,出了這樣的事,一個月,身上的傷是好了,可你心裏頭,能過去嗎?”
“如果是你想的……”
“我不想。”柳長羿打斷他道,“你知道的,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健健康康。只是我說過,要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
“我、我不想做你的将軍。”鈴铛這話不是賭氣的,是深思熟慮後說的。
柳長羿只當他還是在害怕,揉了揉他的腦袋,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可鈴铛又說:“我之前覺得我夠厲害了,可當我真正接觸,我才知道你手下的将軍有多厲害,他們動動尾巴,我就被吓得連動彈都不能,我根本無法在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取勝。你也根本不需要我做你的将軍,是我需要你給我這個名譽。可是他們的武力,是我千百年後也很難達到的。”
“不是,是……”
“可我還是想要這個機會。”鈴铛看着他的眼睛,沒有絲毫退縮,“我在你的将軍裏不出衆,可不代表我在天庭不出衆,不代表我在仙緣島其他妖怪面前不出衆,我不需要借助你給我的名分來展示自己的能力,我需要這個機會,我希望別人在提起我的時候,能想到我的一點好,一點就好。”
柳長羿擦着他鮮紅的眼角,看着他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可有些事情就是要說,道:“這個機會不是偶然得來的,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過讓你去,在我還沒有愛上你的時候。我曾想看看,你能為我做到何種地步。倘若你能為我……”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從前那些混賬的想法,他怎麽敢拿來讓鈴铛傷神。
鈴铛看着他,并未介意他的話,“我知道,其實你在還沒愛上我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占有我了。我以前,覺得你對我足夠喜愛了,你一定是愛我的。但是,當我發現,從前,你從未用這樣的眼睛看過我的時候,我就大約知道,你是從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若若……”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愧疚帶來的酸澀,甚至可以說,帶着些許的惶恐。他似乎在用這個名字,來乞求鈴铛的原諒。
這樣的愛意太濃烈,語氣裏的表達太露骨,鈴铛很輕易就聽出來了,他看着柳長羿的眼睛,一頭撞過去,埋在他懷裏,“我不想計較那些舊事了。從前,你是想殺了我也好,是想利用我也好,我都不想計較了。這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好日子,若是煙消雲散了,我受不了。”
柳長羿胸口像是被捅了一刀,他第一次感受到鈴铛強烈的不安。從前只知道他膽小,又愛撒嬌,卻從未考量過他的顧慮。沒有人喜歡過苦日子,盡管他堅韌,能吃苦,也不見得他就是願意睡在那随時會被吹散的鳥窩裏。如今,他過慣了有錢日子,再讓他像從前那樣,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吃一頓像樣的飯食,他定是要發瘋了。
而這一切的榮華,都是柳長羿給他的。也許他的脾氣更大,他不僅愛撒嬌,還愛撒潑。可他總守着分寸,不敢太過,小心翼翼,生怕失去這裏的一切。他的主動,或許都帶了一些讨好的念頭。也許只有一點點,可柳長羿不希望他有這樣的念頭,哪怕只有一點點也會刺破柳長羿的心髒。
“鈴铛。”
“嗯?”
“你喜歡我上次帶你去的仙山嗎?”
鈴铛莫名,擡頭望着他,看他神色無恙,答道:“喜歡呀!你還會帶我去嗎?”
“嗯,以後還會去的。”
鈴铛被他這沒頭沒尾的話逗笑了,知道他是在哄自己開心,鑽到他懷裏,蹭着他的胸口,“好呀!”
柳長羿好不容易把鈴铛哄睡着,天已經快亮了。
他回到大殿,看着跪了一整夜的十九,輕輕敲了下桌子,“你是受了誰的指使?”
十九回神,不敢擡頭看他,他安靜地跪在那裏,盯着屍體看了許久,道:“若我說,我只是幫着遮掩了一下,仙尊會相信嗎?”
“信。”柳長羿毫不猶豫道,“你在我手下這麽多年,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一清二楚。”
十九原本垂下的眼睛突然瞪圓了,在那張略顯疲态的臉上,看上去有幾分滑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柳長羿,張口,說不出話來。
柳長羿道:“所以我一開始,便只想治你個管教不嚴之罪。不過,一晚上過去,我改變主意了。”
十九看着他,忐忑地等待着自己的審判結果。
柳長羿停頓片刻,道:“我現下有一棘手的事,還望十九将軍能幫我分憂。倘若做得好,便将功折罪。”
“替您辦事,義不容辭。”
“起來,坐吧。”柳長羿看了一眼外面愈漸明亮的天色,道:“那可要快些,我不能離開太久,夫人醒了沒看見我,要生氣的。”
幸好十九将軍記性好,不然按照柳長羿那個火急火燎地速度,正常人還真不一定能記住。等兩人說完,天還沒完全亮,柳長羿急着走,不等十九站起身,就已經踏出門去了。
平穩的呼吸聲聽得柳長羿心情舒緩,他坐到鈴铛身側,面上有幾分享受之色,像是在聽一首舒緩的樂曲。
他沒忍住,戳了戳鈴铛軟乎乎的小臉。床上的人沒有半分動靜,很乖,連動彈也不。
柳長羿貼上他的額頭,确定他沒有做噩夢,這才又坐起身來看着他。
太陽升到枝丫,刺眼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柳長羿擡頭看着紗制的帷幔,在心中輕笑一聲,這小家夥兒當年打定了主意說自己肯定不會賴床,非要裝這樣的,這下好了,除了漂亮,一點用都沒有。
雖然這樣想着,但他還是用法術掩住了陽光,小事情,不足以拿出來說。
不過偶爾拿出來打趣一下他賴床還是可以的。
又過了一個時辰,他算算時間,覺得鈴铛睡得差不多了,再不起床,晚上要睡不着了,于是捏了捏鈴铛的臉,怕吓着他,用最溫和的語氣道:“若若?若若,小若若——若若?若——若——起來了,你總是白天睡覺晚上聽故事怎麽行,快起來了——”
鈴铛強撐着掀了掀眼皮,輕“嗯”一聲,要伸個懶腰,柳長羿手疾眼快擡起了他那條受傷的腿,“不看着你,你非要給自己鬧騰出個好歹來。醒了嗎?今天有烤魚,吃不吃呀?”
“今天的點心是糖葫蘆哦——還有栗子糕。”柳長羿見鈴铛來了些興致,轉身去給他拿衣服,“快起來挑挑衣服了。你看,天都亮了。”一邊說着,一邊慢慢收回法術。
看在鈴铛眼裏,就好像太陽慢慢升起的過程,他看着房間裏的光在一盞茶的工夫裏變幻了好幾種形态,由暗到亮,由少到多。他跪坐在床上,親吻了柳長羿的臉頰,他很喜歡這個起床禮物,“我今天想穿粉色的衣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