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希望
希望
方以若回B市後，第一時間來家裏找了梁槿微。
一開門，看到梁槿微小了一圈的臉，方以若又心疼又氣不打一處來。
她拽着梁槿微的手走到沙發邊坐下，着急道：“微微，你老實交待，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梁槿微抿唇，但她知道自己也不能再瞞方以若了，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從當時盧川為什麽突然疏遠她，到兩人在一起後蔣希辰的話語，以及最後的分手。
梁槿微一邊說，一邊眼睛發熱，但她還是咬牙堅持着，不想在方以若面前掉眼淚。
方以若聽完這些話，狠狠掐了梁槿微一把：“你還有沒有把我當你的好閨蜜啊，你怎麽這麽多事都不跟我說呢！”
梁槿微沒有還手，只是讨好地笑了笑：“如果跟你說的話，就可能會提到很多盧川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所以就，想再緩緩吧，沒想到緩着緩着，就分手了。”
方以若氣極反笑：“什麽時候了，你還操人家那份心呢！”
但她也理解，這兩個人的分手頗有無可奈何的意味。
不是梁槿微的錯，不是盧川的錯，都說不上來是誰的錯。
方以若問：“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呢？”
怎麽辦？
梁槿微擡頭看方以若，漂亮的眼睛此時看着像只被淋濕的小狗：“不怎麽辦吧，可能，慢慢就會過去了。”
“那，你還喜歡盧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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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問題，梁槿微的心髒感覺被沉重擊打了一下。
還喜歡嗎？
肯定是喜歡的。
但梁槿微勉強扯了扯嘴角：“喜歡，有用嗎？”
感受到她的無可奈何，方以若伸手摸了摸梁槿微的臉，又輕輕給了她一個擁抱。
“微微，我知道你很喜歡他，但我也知道你的個性，你不是那種因為将來的不确定性而去放棄現在努力的人。”
“所以我很擔心你不顧一切去努力，然後又受傷，又不跟我說。”
“但不管如何，盧川作出這個決定，也還算是為你着想，你如果放棄，就徹底放棄，不要再糾纏了，不要再為難你自己，好嗎？”
在方以若一串連珠炮般的勸導下，她也不知梁槿微到底聽進去多少，只看到她輕輕點點頭。
道理都懂，可是感情在那裏，她做不到。
深深地嘆了口氣，方以若又把梁槿微抱進懷中，安撫着。
出乎意外的，隔日，梁槿微收到了當時自己咨詢肥心病問題的高中同學的電話。
“喂槿微，你還在B市嗎？”
“在的，怎麽啦？”
“哈哈，我最近要來B市了，跟我導師一起來這參加一個學術活動，還有挺多心髒科專家的，可能有幾天會安排專家門診，你上次不是說你朋友的親戚有肥厚型心肌的問題嗎，需不需要正好來看看？”
梁槿微收到消息的第一反應是驚喜：“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當時還麻煩你幫我弟弟搞定了那個南州聞名的輔導老師，都沒跟你說謝謝呢。雖然這次可能也沒有辦法幫你解決問題，但至少多嘗試一次？”
梁槿微差點脫口而出就答應，但意識到自己不能輕易幫別人做決定，還是回複道：“謝謝你呀，那我去跟她确認一下，再給你回複好嗎？”
“好的。”
“嗯，晚點請你吃飯哦。”
挂斷電話後，梁槿微有些猶豫，不知道怎麽把這個消息跟盧川或者盧雲說。
這個電話的到來，好像是給了一個希望，可是梁槿微不知道應不應該抓住它。
而且或許對方也不想抓住呢？
躊躇許久，梁槿微還是覺得應該先和盧川說一聲。
打開兩人的對話框，還停留在上次被退回的轉賬記錄，和他給自己發的腸胃健康指南。
輸入，再删除，反複斟酌了幾遍話語，梁槿微才發出消息。
梁槿微：打擾你。我有一個高中同學正在心髒中心工作，最近她跟我說她和她導師要來B市了，她的導師也是業內比較有名的專家，屆時也會有一些其他專家在。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我請她幫忙安排一下，可以讓姑姑再看一次。
信息發出後，梁槿微直接按熄了手機。
她有點不敢面對對方的回應，她怕盧川又拒絕她。
過了幾分鐘後，手機卻不住地震動起來，是盧川直接打了電話過來，看着許久不見的小牙齒頭像又在眼前跳動，梁槿微愣了幾秒才按下接通按鍵，盧川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喂，我怕文字說不清楚，剛好姑姑也在我身邊，一起電話說一下，可以嗎？”
随後傳來的是盧雲的聲音：“槿微，我和小川剛好在一塊呢，你再仔細說說呗！”
兩人的聲音化解了一些梁槿微心裏的不安感。
梁槿微深吸了口氣，保持溫和的語調：“姑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多看一個專家呀？”
梁槿微向盧雲和盧川再次解釋了一遍目前的情況，還同步給盧川發了一些專家履歷便于他們參考，但盧雲的反應卻意外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她才道：“哎，其實我是覺得，這個老毛病，我已經看了很多了，上次城西醫院的主任也說了，應該沒什麽希望。”
梁槿微緩慢地眨了眨眼。
其實她早該想到了，當時盧雲選擇回家休養保守治療，其實已經是一個傾向，可自己現在做的，好像又在勉強人家。
梁槿微道歉着：“對不起姑姑，我就是覺着是不是可以給自己一個嘗試的機會，如果你不願意，那也沒關系！”
隔了三秒，盧雲又問道：“你覺得應該嘗試一下嗎？”
梁槿微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仿佛包含的不止是眼前的問題。
如果是她自己，她會努力嘗試的。
咬了咬唇，梁槿微道：“姑姑，我覺得還是可以試試的。”
電話那頭又一陣無言，可這次是盧川先打破了安靜：“姑姑，我也覺得，可以試一下的。”
過了不知多久，梁槿微才聽到盧雲答應的聲音：“好，那就聽你們的去吧，只是要麻煩你了！”
聽到同意的回答，梁槿微內心的雀躍湧出，語氣不禁上揚：“不麻煩的姑姑！包在我身上！”
“好的好的，那剩下的你和小川說哦。”
還沒等梁槿微反應過來，電話已經到了盧川的手裏。
梁槿微不知道該和盧川說什麽，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打電話了。
正當梁槿微準備客套幾句就挂斷時，盧川的聲音響起：
“謝謝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随時和我說。”
梁槿微“嗯”了聲：“我會先去預約，然後定好了時間再跟你聯系。”
“好。”
“嗯，再見。”
“再見。”
挂斷電話，梁槿微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在高中同學的安排下，在梁槿微和盧川的陪同下，盧雲帶了過往的病歷與檢查資料做了一次專家會診。
可走出醫院時，梁槿微的步子格外慢。
她沒想到，這次專家的結果，還是和原來城西醫院的判斷是一樣的。
她很懊悔，為什麽自己要做這種，給人希望，又毀滅希望的事。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盧雲，對不起盧川，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因為自己想當然的努力。
盧雲在盧川的攙扶下，似乎發現梁槿微被落在了後面，她站住身子，朝她招手，看着小姑娘一臉不甘的樣子，趕忙安撫道：“怎麽啦？”
梁槿微迅速走近，可眼眶發紅：“對不起姑姑，我原來以為可能是有希望的。”
盧雲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麽老說對不起呢最近。我這個毛病我自己懂的，就像你說的，嘗試一下，而且我們還可以當出門吃個飯嘛！”
盡可能輕松的語氣，卻讓梁槿微越發覺得自己對不住她。
盧雲察覺不對，迅速地調轉話題：“去吃午飯吧，我也餓了，槿微想吃什麽？”
梁槿微一時沒辦法轉換過來情緒，只是輕輕地搖頭。
盧雲又轉頭問盧川：“小川你說呢？”
“吃粥底火鍋吧，好嗎？”
聽到熟悉的提議，梁槿微眼神轉向盧川，只看見他溫和地對自己微笑。
笑容裏的溫柔，仿佛也在跟她說，沒有關系。
梁槿微輕輕點頭。
和兩人第一次吃飯時一樣，只不過這次是三個人來到了商場頂樓的火鍋店裏。
坐在熟悉的店裏，盧川還是主動操持着一切，幫忙下菜涮菜，端茶倒水。
飯後，兩人把盧雲送回家，又再一次站在了路邊。
這次梁槿微沒有着急打車走，只是站在那，捏着自己的手，欲言又止。
她想和盧川道個歉，為了自己之前生氣，為了自己冒昧的舉動。
可還沒等她說話，盧川就偏過腦袋，輕聲道：“今天，謝謝你。”
梁槿微卻覺得自己受不住這份謝意，語調低沉：“不用，反正也沒什麽用。”
“但是有你在，姑姑确實開心很多。”
“嗯，她開心就好。”
隔了不知道多久，盧川悄然拉住了梁槿微的手腕：“對不起。”
梁槿微被他突然的動作搞得腦袋發蒙：“突然說什麽對不起……”
明明最該說對不起的是她。
盧川向她靠近一步，面對着她，吞咽了一下後緩緩道：
“對不起，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太自私，又太懦弱了。”
梁槿微為兩人突然拉近的距離感到些許緊張，不由得想拉開腳步：“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都說胡話了……”
可盧川沒有讓她得逞，拉着她的手格外緊，不願放她走：“我很清醒。”
“所以對不起，當時我真的太害怕了，腦子裏太亂，總是想着推開你對你好點，也說了很多稀裏糊塗的話。”
“雖然我也知道，這句對不起對你，可能也沒有什麽作用。”
聽着他的話，梁槿微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先一步掉下來。
看到她哭，盧川心都慌了，松了手，翻遍口袋找不到紙巾，他只能低下身子，用手背輕輕撫過她的臉，想擦幹她的眼淚：“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想讓你哭的。”
梁槿微一邊抽着鼻子，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其實，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我之前莫名其妙跟你發脾氣了，對不起。”
“我今天讓你們失望了，對不起。”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覺得我很沒用，我什麽忙都幫不上，所以你不要我了，也是正常的。”
“我本來以為，至少我可以當你的精神支撐的，但也沒用，你還是狀态很差，你一點都不想理我。”
“反正你也不要我了，我也不好，死皮賴臉纏着你，讓你更加心煩。”
話語說到最後，梁槿微甚至沒法完整說出一個句子，只是看着盧川，淚眼朦胧。
盧川拼命搖頭，一直想把梁槿微的眼淚擦掉，但是她的淚水就像水流一般根本無法停止，他只能一把将她摟在懷裏，摩挲着她的脊背。
“胡說！你很有用！如果沒有你在，我根本沒法撐過那段時間！”
“看到你，姑姑很開心，我也很安心，這已經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功勞了。”
久違的擁抱，讓梁槿微心跳停了一下。
她想，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話，自己可不可以一直在這個懷抱裏。
可腦子又不禁回憶起當時在醫院裏的那些場景，梁槿微手背擦過自己的臉：“但你還是不要我啊……”
盧川的聲音也變得哽咽：“我……不是不要你……只是……”
沒有言說的下半句，梁槿微也明白他要說些什麽。
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波動，梁槿微強硬地推開了他，主動離開了這個懷抱：“對不起。我覺得你母親說的也沒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根本沒那麽堅強，我最後也可能會堅持不下去，我的确不應該跟你在一起。”
“不如在事情走到無法後悔的那步，提前決斷也好，你是對的。”
盧川聽到“母親”二字，腦子警鈴大作，情緒一下緊張起來，急忙握住了她的肩膀：“她跟你說了什麽？！”
“沒有什麽……我也想明白了，确實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結果的。”
梁槿微一邊說着，一邊緩慢地擋開盧川的手臂。
她苦笑着：“盧川，我可能還是不要給自己希望比較好，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了。”
恰逢此時一輛出租車駛過，梁槿微連忙伸手攔車，沒有告別，毫不猶豫地坐上去。
是的，她不能再給自己希望了。
盧川手中的溫度漸漸消失，手臂也緩緩垂落在身旁。
他又何嘗不把今天當做了一個希望。
或許他比梁槿微還希望，今天有個好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