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距離
距離
由于盧雲最近一次發病住院的事，再加上自己撒的謊，梁槿微一算，兩人竟然也隔了一段時間沒有見面。
雖然沒看到彼此，兩人也會時常聯系着，偶爾還會打個視頻電話，看到梁槿微狀态不錯，盧川沒有想太多。
出院後，随着盧雲狀态的平穩，盧川也終于能空出一些自己的時間，一兩次詢問梁槿微要不要出來吃飯，或者他去家裏看看她，都被婉言拒絕，要麽說她這會臨時在外地，要麽就說她感冒了不方便見他。
他關心她不要太忙，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但他确實沒有想到這是她在騙他。
十天後，一到和醫生約定好的時間，梁槿微迫不及待地來醫院找醫生确認了手的恢複情況，順利拆了石膏束縛，順便佯裝提早下班，跑到口腔科的辦公室找盧川。可盧川人沒見到，卻迎面碰上了秦舒，便靠在門邊和她打了個招呼。
秦舒走了出來，眼神掃過她的手臂：“槿微，來接盧醫生下班嗎？他剛去衛生間了。”
梁槿微笑意盈盈，“嗯”了聲，順便遞給她一盒最近B市很火的馬卡龍。
“哇，謝謝！”秦舒驚喜地接過，繼續問道，“你上次右手臂骨折，現在好了嗎？”
梁槿微點點頭，還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展示了一番：“好了的，今天來拆石膏，順便來找你和盧川，謝謝你……”
可沒想到自己話音剛落，梁槿微便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盧川的聲音：“你什麽時候骨折的？”
梁槿微和秦舒一下陷入尴尬的沉默。
梁槿微不敢回頭，但她能感到身後盧川的目光鎖定在自己的身上，熾熱得不舒服。
秦舒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也沒想到梁槿微居然守口如瓶到了這個時候，面色慌張：“那個……”
盧川快步走到梁槿微的身邊，本想伸手去握她的右手臂查看情況，但又怕傷到她，只能盯着她的手臂看。
可梁槿微絲毫不敢面對旁邊的眼神，只能略偏過頭去說：“已經好了！所以沒關系的！”
Advertisement
秦舒覺察氣氛不對，趕忙打了個哈哈離開。
“我收個東西就回家，這個事，我們需要好好談談。”盧川眉頭緊鎖，從她身邊進去辦公室時卻不小心蹭到了梁槿微的手腕處，她下意識地躲避動作，讓盧川的眉頭皺得更深。
跟在盧川身後走到醫院地下停車場的路上，梁槿微腦子裏充滿的都是盧川最後的那句“好好談談”，她也沒想到，自己這個事居然是這樣敗露了。
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手，不知道是因為受傷還是生氣，盧川都不牽了。
晃神的一瞬，盧川和她之間的距離又拉開了些，發現她沒跟上，盧川停在原地，回頭看她。
是沒有笑意的眼神。
梁槿微抿抿唇，趕緊邁開步子跟上。不論如何，自己騙人了，不坦誠，确實是不對的。
回去的一路上，兩人的氣氛仿佛到達了冰點，梁槿微曾試圖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緩解氣氛，但盧川只是皺着眉開車，簡單地“嗯”回應着。
盧川這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生氣的樣子。
直到到了家裏，盧川示意梁槿微在沙發上坐好，自己坐在她的身邊，向她伸出手：“你什麽時候手骨折了？”
梁槿微心虛至極，但還是順從地把自己受傷的那個手臂放在他手中，搪塞道：“……有一段時間了，已經好了。”
“什麽時候？”盧川仍然是不依不撓的态度。
“就，十天前。”
盧川重重地嘆了口氣，那恰好就是在盧雲住院的期間，他也突然理解為什麽當時盧雲出院，紀然居然捧着一束不符合記憶中他審美的花來看望盧雲。
他仔細查看了梁槿微的手臂，和另一個手臂對比确實纖細了一些，無奈地将她的手又輕輕放回她的腿上。
“因為什麽骨折的，之前的病歷和X光給我看一下。”
見他這副嚴陣以待的模樣，梁槿微只好老實交代：“我就是不小心從樓梯摔下來了，不是大事，只是撕脫性的。”
說着，她起身小跑進房間拿了當時的看診記錄遞給盧川。
盧川翻看着醫生的記錄和X光片，确實如她所說。
他擡眼看她，此時梁槿微正垂着腦袋站在他身旁，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巴巴，讓他也心疼起來。
盧川把材料整理好放在茶幾上，示意梁槿微坐下。
盧川對于她之前的欺騙與推脫很是無奈，覺得還是應該嚴肅些，便提高了些音量，往日柔和的聲線也僵硬起來：“摔下來骨折了還不算大事嗎？為什麽你不馬上和我說呢？”
梁槿微察覺到他的語氣變化，往後縮了縮身子，仍不敢擡頭看他：“我只是覺得……休養一陣子就好了……”
“槿微，你不要轉移話題好不好？你是要讓我去問秦舒才知道答案嗎？”
梁槿微沉默了一陣，最終還是老實交待了：“因為我不想打擾你，姑姑的事，你已經夠煩了……”
之前的自卑與歉疚，再一次地湧上心頭。
看着面前的女孩沉着腦袋可憐的樣子，盧川也知道自己剛才話說重了，道歉道：“對不起，我語氣不太好，而且這段時間是我忽略你了。”
梁槿微聽到他的道歉，連忙擡頭制止：“沒有沒有，你沒有忽略我，這次是我的錯，我應該跟你道歉的。”
盧川湊近了些，聲音放柔了些，将她輕輕摟在懷裏：“下次不許你再不跟我說了。”
梁槿微蹭着他的肩頭，小聲道：“嗯，好。”
這是自己己骨折以來，第一次和他的身體接觸。
觸碰的那一刻，讓梁槿微感受到，自己有多想他，多舍不得他，多想和他一直在一塊。
無論自己多內耗多難受，甚至某一瞬間産生過，如果他有更好的選擇，就應該幹脆地放他離開。可此時此刻，她只想跟他在一起。
複雜的心緒沖擊着梁槿微，讓她只想靠近，再靠近他一些。
梁槿微小心翼翼地環着盧川的腰身，頭往下埋進他的懷中，用力地呼吸。
似是感受到懷裏的人情緒有些不穩定，盧川的手收緊了些，也安撫式地摸了摸她的背。
安靜了一陣，梁槿微擡起頭試探問道：“盧川，我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想，我好像也幫不你什麽。”
盧川松開了些懷抱，眉頭蹙起看着她：“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梁槿微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嘴角平直：“我一直認為好的感情是需要相互支持的，但我現在卻覺得自己給不了你這個支持。比如說，萬一你出什麽事了，姑姑出了什麽事了，我不是在咒你們，就是我确實，幫不了你們什麽……”
盧川搖搖頭，伸手去碰她的嘴角，輕輕往上拉了拉，使得她能別那麽嚴肅：“你這段時間已經幫我很多了。不要想太多，好嗎？你照顧好自己，對我來說就是很好的一件事了。”
梁槿微點點頭，順着他的動作露出了一絲笑容，但心裏還是過不去那道坎。
這件事的發生也讓盧川将梁槿微盯了緊了些，連續幾天一下班就去接梁槿微下班回家，幫她做飯做家務，生怕她再因為什麽事傷到了手臂。
過了幾日，梁槿微接到了邊兮文的電話，是邊兮文帶着孩子來到了B市。
邊兮文與梁槿微和方以若，三人是一起在南州長大的同學加好友，只是邊兮文後面出國讀書，成家後随着丈夫去了別的城市，幾個人聚少離多。此次來雖然時間緊張，也一定是要見上一面的。
只是方以若和梁槿微的時間碰不太上，邊兮文計劃在B市的時間也不長，所以最後決定和兩人分開相約。
梁槿微提前訂好了一個商場的B市特色菜餐廳，下班了就早早地去餐廳裏等候着。
今天盧川不巧臨時被拉去了個會診，本來聽到邊兮文來，他是要一起去見的，但現在只能等到稍晚些再來找他們。
“微微幹媽！”
梁槿微剛挂斷了和盧川的通話，忽然聽到一個稚嫩的女童聲，一擡頭，就看到邊兮文抱着個粉嫩的小女孩走進來，朝自己招手。
梁槿微從座位上站起來，回以熱烈的揮手：“兮文！穩穩寶貝！”
雙方一陣寒暄坐下，向邊兮文确認好了菜品下單後，梁槿微率先提問：“你最近怎麽樣？”
邊兮文一邊幫穩穩布置着兒童餐具，一邊回答道：“就那樣呗，上班，帶娃，好不容易有休假，就想着帶穩穩來B市玩一玩，順便見一下你和以若。”
梁槿微忙不疊點頭：“常來常來，歡迎你來。”
邊兮文聞言溫柔地笑了笑。
餐廳的餐點很快就上齊，提前給穩穩分好了餐食讓她自己吃飯，邊兮文終于能松口氣和梁槿微聊聊天。
“聽以若說，你談了個男朋友啦？”
梁槿微大方承認：“嗯。”
邊兮文八卦一笑：“怎麽樣，叫出來讓我給你把把關？”
梁槿微解釋道：“他本來是要來的，就是醫院臨時有些事，讓我們先吃飯，買單的錢他給我準備好了，吃完飯讓他見見你。”
“好，”邊兮文喝了口水，繼續道，“哎，感情這方面，我一點都不擔心以若，反而擔心你。”
“你不用擔心我，反正現在也還是談戀愛嘛，先談談，沒關系的。”
邊兮文“嗯”了聲，勾唇道：“但我還是相信你的眼光。”
不知什麽地方觸發了原本在一旁安靜吃飯的穩穩的關鍵詞，她扭頭問邊兮文：“媽媽，你相信什麽呀？”
說着話，嘴角還殘留着一塊西蘭花碎屑。
這話題不适合和小朋友多說，梁槿微出口打了個圓場，對着穩穩眨了眨眼睛：“相信微微幹媽最喜歡穩穩了呀！”
她順勢站起身來，擦掉了穩穩嘴邊的食物殘渣。
聽了這句話，穩穩用力地點點頭：“是的，我最喜歡微微幹媽了！”
梁槿微也沖着穩穩做了個鬼臉：“微微幹媽也最喜歡穩穩了！”
梁槿微和邊兮文吃完飯，決定在商場裏逛逛消消食。
沒走多遠穩穩就鬧着要媽媽抱，邊兮文帶了很長時間孩子有些疲憊，梁槿微便主動請纓要幫忙抱穩穩。
正巧接到了盧川的電話，梁槿微空出一只手摸索着口袋裏的手機接聽了電話，那頭說他已經停好車了，馬上上來。
“不急，我們在三樓轉着，你找不到我再跟我說。”
看她挂了電話，邊兮文打趣道：“槿微，你口氣真是難得溫柔呀？都不太像你了。”
“有嗎？”梁槿微下意識的反問。
邊兮文點頭，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是的。”
可能梁槿微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和盧川的相處過程中，語音語調都柔和起來。
沒過多久，盧川便風塵仆仆出現在三人面前，懷裏還抱着一只和穩穩差不多高的兔子娃娃。
看着梁槿微托着穩穩的右手，盧川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又迅速調整了一下表情，提起自己面對兒童患者時的親切笑容，對穩穩道：“你好呀，我是盧川叔叔，很高興認識你！”
穩穩好奇地打量着盧川，在邊兮文的指導下，輕輕地喊了聲：“叔叔好。”
盧川溫柔地笑笑，對穩穩伸出手：“可不可以讓叔叔抱一下你呀？”
穩穩還不太認識盧川，回頭在梁槿微懷裏窩了一下，不願意讓盧川抱她。
見到小孩子抗拒，盧川只好使出糖衣炮彈攻勢：“叔叔給你買了這個玩偶，你喜歡嗎？”
穩穩偷偷瞄了一眼那個玩偶，有些心動，但還是沒有徹底接受。
盧川繼續發力：“你看啊，叔叔比你幹媽個子高，還可以讓你騎大馬，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噢！”
穩穩終于正面觀察着盧川的個頭和模樣，确實是個又高又帥的叔叔。
邊兮文又在一旁送上助攻：“這個是微微幹媽的男朋友，他很喜歡你，還送你那麽大一個玩偶呢，讓他抱一抱好不好？幹媽抱你那麽久，也有點辛苦呢。”
梁槿微聽這話，也順勢擺了個愁眉苦臉的表情。
穩穩終于點頭，盧川從梁槿微懷裏接過了孩子。
松手的時候，梁槿微下意識地揉了揉手腕。
邊兮文對盧川微笑道：“你好，我是邊兮文，是槿微和以若的好朋友，很高興認識你。”
盧川颔首：“你好，聽說槿微提到你很久了，抱歉今天實在有些事走不開，沒趕上飯局，實在對不起。”
邊兮文擺擺手：“沒事沒事，我理解的，你是醫生嘛。”
簡單的交流後，三個大人帶着一個小孩，繼續在商場裏散着步。
走了一陣子，路過廁所時邊兮文突然提出要去方便一下，盧川和梁槿微就倚靠着欄杆等着她。
穩穩滿腦子都集中在盧川剛送她的娃娃上，愛不釋手地抱着它、觸碰着它，盧川看她心思被娃娃分散，對着梁槿微用下巴指了指她的手腕的方向，低聲問道：“還痛不痛？”
梁槿微搖頭：“沒有，就是一點點不舒服。”
明明他剛才才看她揉了手腕，盧川有些無奈道：“手給我。”
盧川左手抱着穩穩，空出右手來，輕輕撫過她的手腕，慢慢揉着。
梁槿微擡眼看他的臉，盧川正專注在幫她按摩。今天他沒戴眼鏡，睫毛垂下，褐色的瞳仁透着的還是熟悉的溫和感。
剛從廁所出來的邊兮文眼尖抓住了這一幕，立馬掏出手機拍下，又迅速地收回手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回兩人身邊。
送完邊兮文和穩穩回了酒店，盧川開車送梁槿微回家。
不如往常般将車停在小區門口，盧川直接開進了地下車庫，停好車，盧川卻示意梁槿微去後備箱裏拿點東西。
走到後備箱處，緩緩打開的箱門裏是個和穩穩同款的兔子娃娃，只是比穩穩那個還更大一圈。
梁槿微很驚喜，立馬抱出娃娃走到盧川身邊問道：“你幹嘛買這個？”
盧川鎖好了車門，摸了摸娃娃的臉，又摸了摸梁槿微的頭頂：“穩穩有禮物，你也要有。”
梁槿微緊緊懷抱着娃娃，對盧川展露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
回到家裏時，梁槿微把娃娃安置好了在床上，就收到了邊兮文的消息，是她偷拍的照片。
照片裏，盧川左手抱着穩穩，右手輕輕握着梁槿微的手腕，兩人對視着，氣氛格外親密和諧。
邊兮文緊接着配文：“祝幸福久久哦！這個男朋友我認證通過啦！”
得到最好朋友的祝福，梁槿微感到再幸福不過。
梁槿微走出卧室，迫不及待地和盧川分享：“你看，剛才兮文給我們偷拍的照片，是不是還挺可愛的？”
盧川盯着照片，笑了笑，讓梁槿微把照片發給自己。
他又在自己手機端詳了一會照片，但仿佛又想到了什麽，笑意減退了些，轉過頭，試探性地問：“你很喜歡孩子嗎？”
梁槿微沒有多想盧川這句話的意味，順着話回答：“孩子，還好吧，可愛是很可愛，但煩的時候也很煩，主要還是因為穩穩是我的幹女兒我才這麽喜歡她的！”
盧川又停了幾秒，小心翼翼道：“我覺得還是要先說一下，我潛在的這個病，可能也有遺傳。”
“嗯？”梁槿微被他這句話一下弄得有點懵，爾後才反應過來他的想法。
他可能覺得自己的病，很可能會繼續遺傳下去，會影響下一代。
雖然兩個人在一起到現在從未讨論過結婚這個話題，但在梁槿微的心裏，已經覺得如果能和盧川結婚，将會是一件很好的事。
梁槿微思忖了一會，對着盧川揚起一個笑容：“不要孩子也沒有關系的。”
盧川不可置信地蹙眉：“真的嗎？”
梁槿微點頭确認：“嗯！我認真想過了，如果我們結婚了，你對于我來說才是陪我最久的那個人。”
“我想要的一直是你，孩子嘛不要也可以，我們兩個人開心比較重要！”
“而且我也不想有個小孩，把你對我的愛分走了，我很自私的！”
梁槿微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嘟起，仿佛真的是會跟別人争風吃醋的樣子。
但盧川知道她不會。
如果她成為了媽媽，一定是個很好的媽媽，說不定少愛的人是自己。
盧川伸手摟住了梁槿微：“跟我在一起，好像很對不起你。”
梁槿微些許掙開了他的手臂，擡頭看他的眼：“你說什麽呢？我喜歡你，我願意。有什麽好對不起的。而且生孩子那麽痛，我超級怕痛，不生不生！”
說着，她還故意作出一副皺眉的樣子。
梁槿微随後又道：“不過沒孩子嘛，我爸媽可能會稍微有點失望。但這都是小事！我來解決他們！”
嘿嘿一笑，梁槿微又把頭埋進盧川的頸窩。
盧川感到耳邊一熱，是來自她的情話：“現在，你對我而言，最最重要。”
盧川再次抱緊了梁槿微，緊到仿佛擔心下一秒，她就不見了，自己不再擁有她。
其實上次盧雲發病以及梁槿微骨折的事，對盧川心神的沖擊比預想的要大。
他又不自覺回到還沒跟她在一起時的狀态：害怕拖累她。
現在她說，她可以為了他，不要孩子。
盧川不禁內心有些懊惱，她憑什麽要為了自己去改變生活的一些軌跡呢。
雖然她現在說沒事，沒關系。
但以後呢，長遠的未來呢？
盧川的心緒不禁飄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