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說的是真的嗎?
他說的是真的嗎?
出了靈雲寺,江浔手中拿着菩提串珠,林望之面色鐵青地捧着一堆請來的十八籽。
“不高興?”江浔轉頭問。
林望之眼皮一個勁兒地跳,“只是沒想到我英明神武的老板還信這些——”
他拿在手裏的三串十八籽是就花了五千元,江浔手中那串菩提更是萬元出頭,受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浸染長大的林望之全然是社會主義好公民,完全無法理解江浔這些“封建迷信”。
而且——
“江先生,我不明白,師傅給你點明孽緣你不管,反而在這祈福上香?”
該說他這上司是英明神武的唯物主義者呢,還是虔誠的唯心主義者。
“孽緣也是緣,既然是緣分,那就讓它順其自然。”
江浔說完,把請來的手串妥帖地放在衣服內兜,緊貼胸口的位置。
接着安排林望之:“東西放在酒店,你去分公司看一圈。”
林望之微詫,“江先生您要去哪,不需要我陪江先生你去嗎?”
江浔擺手。
*
出租車司機戰戰兢兢地停下車,眼睛瞟向後視鏡,看到男人蒼白的肌膚,墨似的眸子,在對視的前一秒又立馬移開視線。
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司機還是大着膽子繼續看了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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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在這名奇怪乘客要求下把車停在這裏半個多小時了,本來他是不願意的,但男人挑眉,遞給他一疊鈔票。
司機咽下口水,收了鈔票,惴惴不安地在這停車。
不知道男人到底什麽來歷,手中的照片模糊不清,隐約可見照片上的女生有一頭淺棕的長發,眉眼的顏色比較淺。
借着窗外微弱的燈光,司機隐約見到與照片上的女生從不遠處的樓道中出現。
舉着照片的男人神情一頓,二話不說,推門而出。
“家教就倆小時,媽,我這都到樓下了,你甭操心。”
女生笑得溫柔,耐心安撫手機對面的人,終于是挂斷電話。她一跺腳,聲控燈亮起,照亮她的眉眼。
是銀白色的,雪融的顏色。
被壓在毛線帽子下的睫毛一眨,簌簌間猶如雪花落下。
江浔抿嘴,與女生保持了适當的距離,聲音不高不低叫道:“馬姚婷?”
這就是馬鎮功的女兒,單熙塞給他那疊照片上的主人公,單熙上頭的BOSS千方百計監視的人。
也是他唯一能摸到的有關父母死亡的線索人物了。
馬鎮功被捕入獄後,馬姚婷就被她媽媽帶到了這片民風淳樸,生活成本與A市比友好太多的小城市,買下這裏老舊小區的房子,平靜生活許多年——
也一直未曾察覺她們身邊有着監視的人。
馬姚婷明顯被吓了一跳,捂住手機後退半步,警惕地打量眼前這個來路不明,通身氣度與這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江浔視線一斂:“你長大了,頭發是染的顏色嗎?”
昏黃的聲控燈打在江浔臉上,出現了兩道淺淺的陰影。
眼前人五官美得驚心動魄,身形瘦削卻有力,在這樣美貌的沖擊下,女生一愣神。
又發現眼前人眉眼柔和,距離控制得恰到好處,并無過分舉動,馬姚婷稍稍安心,試探地問:“我們之前見過嗎?”
“你不記得我也正常,我見你的時候你還上小學。”
馬姚婷皺眉歪頭,努力回憶着眼前這張過目難忘的臉。
“我來是想問你,你跟你爸爸還有聯系嗎,你還記得他的事嗎?”
“我爸?你知道我爸,他現在怎麽樣嗎——是我爸讓你來的嗎?”
馬姚婷眼睛一瞬間亮起來,卸下渾身防備,她說:“你進來說吧。”
不等江浔回答,馬姚婷拉着人蹬蹬跑上三樓。
獨屬于母女倆人的小家就在三樓,馬姚婷摸出鑰匙擰開門,把灰撲撲但處處洋溢着溫暖的小房子展示給江浔看。
圍着圍裙的馬母剛把粥放在桌上,詫異地看着這位跟着女兒走進來的男人:“姚婷,這是你朋友?”
馬姚婷含混地“嗯”了聲,吱呦呦脫出靠背椅,讓江浔先坐下。
“打擾了。”江浔說。
馬母嗳聲,說:“你這孩子,來朋友也不跟媽說一聲,同學,我給你倒水喝。”
眼瞅着媽媽進廚房,馬姚婷壓低聲音問:“是我爸讓你來的嗎,他還好嗎?”
馬姚婷瞳色很淺,一眼就能看到底,江浔看着那雙眼睛,說:“他,挺好的,他也很想你。”
馬姚婷定定地盯着江浔,忽然笑了一聲,自嘲地搖了搖頭,“在監獄裏怎麽能好,你也是騙我的吧。”
“你很想他,你也知道他在監獄,怎麽不去看他?”江浔說。
馬姚婷撇嘴,給江浔遞了個目光讓他看還在廚房裏媽媽,“我媽,不讓我去看我爸,我們十幾年了,連A市都沒回去過。”
江浔眨眼,所有的情緒收在深沉如墨的眸子裏。
“為什麽不?”
“嫌丢人吧,畢竟我爸犯了事,身上擔着兩條人命呢。”馬姚婷一聳肩。
“但我爸也不是故意的,天那麽黑,又是盤山公路,本來就是事故高發路段,憑什麽我爸被判無期徒刑,我都查過了,車禍意外根本不至于是無期徒刑!”
江浔沉聲不語。
車禍意外确實不至于無期徒刑。
更有很多通過給錢私了的。
但是當年,他父母都是許慎手下的人,一路做到比江浔現在還要高的位置。
像馬鎮功這樣撞死人還逃逸八年的,一被逮到甚至都不用許慎發話,手底下自然有一群人變着法準備把馬鎮功搞死。
最後,看到馬姚婷的江浔攔下了。
馬鎮功倒是沒死成,但是在監獄裏判了個無期徒刑,活着也沒少受罪。
“你覺得,他撞死人,身上背着兩條人命也只是小事嗎?”
江浔看着眼前滿不在乎,甚至為着父親憤憤不平的馬姚婷問。
“那我呢?”馬姚婷的手顫抖着指向自己,聲音逐漸尖銳起來:“我就該因為跟別人不一樣被嘲笑嗎,一開始因為頭發不一樣被嘲笑,後來因為沒有爸爸被嘲笑,我就活該嗎?”
江浔靜靜地看着馬姚婷從平靜到聲嘶力竭,“我呢?我爸媽就活該被撞死嗎,我又該因為你爸爸一時看不清成為孤兒嗎?”
馬姚婷的表情凝在臉上,茫然一閃而過。
“你說……什麽?”
江浔眼睛一眨不眨,透過現在這個茫然的女生的臉,好像看到多年前那個小姑娘。
又像看到了許多年強,得知父母死訊的他自己。
他一字一頓地說:“為什麽?我告訴你,因為你父親當年根本不是意外,他是在故意殺人。”
指甲掐進手心,江浔皺眉在心底嘆了口氣。
看着馬姚婷流淚夾雜着大叫,江浔定住了。
還是沒忍住,說出了這些。
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了得到答案和證據,還是單純地享受報複的快感。
“婷婷,婷婷!”
馬母從廚房裏沖出來,抱住淚流滿面的女兒。
“你怎麽了?怎麽好端端就這樣了?”
馬姚婷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期盼地望着母親:“媽,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爸當年就是意外對不對,他不是故意殺人的是不是?”
馬母重重地攥緊女兒的手,兇狠地一瞪眼前的男人:“你滾出去!我們家跟那個馬鎮功一點關系都沒有!別來我這打聽他的事!”
“你們兩個離婚撇清關系,您女兒還是他生物學和法律意義上的女兒,這點怎麽也撇不清,我當然能來問。”
“你——你給我滾!我告訴你,我這輩子跟那個馬鎮功沒有半點關系,別在我面前提他!”
馬母把女兒往凳子上一按,伸手就要推江浔。
“馬鎮功是個什麽東西?他是死,是活,我告訴你,跟我們家沒有一點關系!”
江浔這種游離在生死的人,身手重量怎麽是馬母敵過的,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馬姚婷哭着撲過來,把馬母往後面拽,替江浔攔下來馬母再一步的粗魯動作。
“媽——你幹嘛一說到爸爸就這樣,他是我爸當年撞死的那對夫妻的兒子,媽,他說的是真的嗎?”
馬姚婷哭着攥緊馬母的手掌,抵在自己的腦袋上。
江浔靜靜地看着。
馬母生硬地別過臉去:“法院該判的都判了,我知道什麽——”
接着瞪向江浔:“我警告你,別再來我家,離我女兒遠點,馬鎮功對我們來說早就死了!”
她一把拉來防盜門,把江浔往門外趕。
江浔死死扣住門邊,硬是站在門縫中:“馬鎮功幹了什麽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一進去,你們離開A市再也不回;他一進去,你女兒就有錢治病了;他一進去,你們就從廉租房搬進現在這個家——”
簡直就像是用馬鎮功一個人換來她們母女兩個人的安穩日子來。
馬母冷哼一聲,“離了那死人,我們母女倆就不能活了?”
馬姚婷紅着眼眶,皺眉望着江浔,眼底滿是難以置信,不願相信。
“姚婷,”江浔站在門外,視線自下而上,像是魔鬼低語:“你有想到什麽,随時聯系我,這是我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