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返程高鐵」
第39章 「返程高鐵」
離開樂山之前, 孟玉紅給四個人都準備了一個滿滿當當的小包裹,裏面裝着張飛牛肉香腸臘肉耙耙柑和一整只甜皮鴨。
老人家還對見手青的事覺得內疚,握每個人的手很久,甚至還偷偷抹眼淚。
陳文燃和冉煙輕聲細語地安慰着老人家。池不渝眨巴了一下眼, 裏面就浸出了一顆搖搖晃晃的淚, 大概是之前都神情恍惚, 這會才遲鈍地意識到要離開也總歸舍不得奶奶, 眼眶也有些泛紅。
崔栖燼沒有講話。
即便她已經認定此時的沉默, 是一種愚不可及的行為。任何麻煩,任何突發事件,一經出現,在她腦子裏都能生成至少三種不同的解決方案。可此時此刻除了沉默,她發現自己竟然別無他法。
她給她們遞紙巾。
陳文燃沒有掉眼淚,但還是接了, 想說些什麽來緩和氣氛,看看每一個人的臉色, 終究是欲言又止。
冉煙接了,看一眼崔栖燼,嘆了口氣, 遞給眼睛紅紅的池不渝, 撫着她的肩輕聲安慰, “沒事的水水,想奶奶了我們之後随時還可以過來。”
池不渝悶頭“嗯”了一聲, 有點鼻音, 然後又像撒嬌式地抱緊孟玉紅, 整張臉都埋在孟玉紅肩上,好長時間沒有講話。
孟玉紅拍拍池不渝的肩, 有些心疼地安慰自己的孫女,
“沒事的啊,想婆婆了随時打視頻,現在又不是沒有網絡,連個Wi-Fi,什麽人還不是都能想見就見的。”
池不渝悶悶地“哼”了一聲,然後沉默了一會,冷不丁冒出一句,
“那你不可以再喝奶茶!”
孟玉紅頓一下,沒有立馬答應。恰好這時游穎在車裏按了一下喇叭。孟玉紅直接把人背一拍,催促着,“趕緊走,這麽多人擠在這裏我嫌吵。”
溫情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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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不渝貌似不太滿意,報複性質地在孟玉紅肩上蹭了蹭眼淚。等孟玉紅眼睛瞪起來,又立馬拉開車門縮到游穎車上。
過了一會。
車窗很慢很慢地降下來,池不渝在裏面昂起下巴,眼梢似乎還是紅紅的,卻又威脅式地咬咬牙,“反正下次來再看到你喝奶茶就沒收你的會員卡!”
院子裏停着好幾輛車,午後日光正熱,池不渝在車窗裏揮了揮手,手裏還捏着一瓶冒着冰氣的峨眉雪。
她跟孟玉紅說完話,又垂一下睫毛,十分惘然地擡眼,匆匆看了崔栖燼一眼,又有些頹唐地掠過,咬了咬唇,同樣是欲言又止。
崔栖燼冷靜地看她,“路上小心。”
池不渝低一下睫毛,“謝謝你的生日禮物。”
兩個人突然之間都沒有話再講。此時游穎耐心地喊了一聲“煙煙?”。
冉煙應一聲“來了”,臨上車之前用手肘悄無聲息地撞了一下陳文燃。
陳文燃咳嗽一下,拍了拍崔栖燼的肩,大着聲音喊一句,
“放心吧!我倆高鐵到成都了就給你說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喊給誰聽。
日色籠罩,崔栖燼站在一棵樹的陰影下,看來來往往的幾輛車,倒車,調整位置,像一艘艘揚起帆的船,開出她所能抵達的海域。
然後十分冷靜地推着行李箱,跟陳文燃說,“走吧,我們的車也到了。”
池不渝原本的生日安排,是中午在奶奶家過完,下午就坐游穎的車去眉山的外婆家。聽到出了見手青這件事,那邊一大家子人沒一個能坐得住,三四輛車從成都從眉山開過來,浩浩蕩蕩地将她們的水水兒接了過去。
冉煙老家在眉山,原本是一塊回成都,臨時改變主意,說正好跟着她們的車走,回一趟家拿點東西,大概是也想着,能陪一陪剛剛得知這個意外消息的池不渝。
而陳文燃還是跟崔栖燼一塊,踏上那列五十三分鐘的高鐵回程。
上了高鐵。
位置還是靠窗,泡面氣味籠罩,小孩哭鬧聲,後座中年男人一共找了五次乘務員,絮絮叨叨地提出各種要求……無數種聲音和氣味,像一張大網一樣攏過來。
對于這一切,崔栖燼始終維持心平氣和。連她自己都出乎意料。
陳文燃在她旁邊,手背上還是今早剛拔掉的滞留針,大概是因為疲累以及還沒好全的原因,她竟然也一聲不吭。
今早在病房內之後發生的所有事,在崔栖燼記憶裏,仿佛都變成一部沒有任何聲音的黑白默片。
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每個人的舉動,卻又都好像鬧哄哄的,像一枚炮彈,無聲無息地炸過來——
“你是……Mine?”
在池不渝說出這句話後,整個病房似乎都沒有了任何聲音,像是一切忽然被抽成了真空,連氧氣都稀薄。
崔栖燼想從床上下來,手下意識地撐住,卻又無比理智地意識到吊針極易返流,于是只能被桎梏在床上。注視着池不渝的眼,她無能為力地吐出一個字,
“是。”
這只有一個字的應答,在池不渝看來似乎很難理解。她稍微歪了一下頭,極其茫然地看了一眼那邊噤了聲的冉煙和陳文燃。
再回過頭來,看向崔栖燼的眼底有千千萬萬種情緒,是揉雜在一起的驚愕,不解和無助。像有無數只鳥從裏頭飛出來,徹徹底底地飛往不同方向。
池不渝失神地看了一眼黑掉的手機屏幕,緊接着,又按開,輸了一遍密碼進去。崔栖燼猜,她看到的,仍舊還是那個舊版本的企鵝界面,還是她自己,十幾歲的她自己。
池不渝許久都沒有動,舊三星一次又一次地熄了屏,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她重新輸入密碼,點亮,似乎這時候她的記憶力變得格外好,而接收新信息的能力卻變得格外遲鈍。
崔栖燼也許久都沒有動。
也許她是應該說點什麽的,至少,至少,她應該發出一點聲響。
于是她喊,
“池不渝……”
大概是這句呼喚聲音太小,又或許是下一秒病房裏湧進來大量的人,将她的聲音淹沒。
是池不渝的爸爸媽媽,三個姨媽,和好幾個表姐……很多很多人,一進來就将在她身旁的池不渝圍得水洩不通。
她們擔憂地講“水水你怎麽樣了?”,紅着眼睛講“以後不可以再随便吃菌子了”,又七嘴八舌地講“醫生怎麽說?”“沒什麽大問題就好”“你婆婆呢?她這麽大年紀了別也跟着一道出事”“這就是和你一塊來的朋友們吧,沒事吧都,一個個,唉,怎麽臉色都這麽不好看,出來玩一趟遇到這種事,爸媽看了得多心疼”“本來還給你準備了個雙層大蛋糕,剛剛醫生說這幾天都不要亂吃東西比較好,這次生日吃不到蛋糕了莫哭哈……”
世界又迅速恢複嘈雜。崔栖燼看不到池不渝。她不知道池不渝到底是什麽表情,只能從片段言語中,聽到池不渝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在和這一大家子人說話。
她也不知道池不渝到底看不看得到她,到底有沒有看她。
但她看到冉煙和陳文燃,在忙碌的身影中,一個有些驚愕地看着她,卻又在對視一會後點點頭,大概是對她之前說過的話産生一種遲鈍的了然。
另一個張了張唇,似乎是想說點什麽,但最終又沒說,只是從床上下來,推着吊瓶支架,動作極為慢地走到她身邊,坐到她床邊,一言不發。
崔栖燼問她為什麽突然要走過來。
陳文燃有氣無力地講,怕你太孤獨。
總之,在這之後,沒過多久,她們水一瓶瓶都吊完,一大家子人就擁着始終還有些恍惚的池不渝離開。
臨走之前,池不渝爸爸單手抱住池不渝藕粉色的被子,又極為順手地給她們拎上了一些雜物。崔栖燼原本想自己拿醫院開的藥,池不渝爸爸又一只手勾走,不太滿意地努努嘴,
“家長都來了,哪能讓你們幾個生病的小娃兒自個動手。”
她們三個落在後頭,坐池不渝一個姨媽開的車。車上,姨媽問了她們三個名字,聽到崔栖燼名字時打了個頓,跟着她念一遍,又講是個挺好的名字。
然後聽到她用普通話,也換成有些口音的普通話,笑眯眯地跟她們講,
“這兩天我們家水水沒給你們惹麻煩吧?她是比同齡人要嬌氣一些,就請你們你們多擔待啊。到成都後聯系我,保準得請你們吃一頓好吃的,這次元氣大傷,是得好好補一下。”
再次回到池不渝奶奶家。
崔栖燼把睡衣換下,看到那個黑色舊三星已經被放到床頭櫃。
她沉默地劃開屏幕,還是那個企鵝界面,池不渝沒有動過。而那個所謂的,讓她失誤的“紅1”,也只不過是消息恢複時出現的一個bug,是一個故障,是空白。
她把手機放回行李箱,又拿出來,放在了身上,已經沒有再存有戒心的必要。
走出卧室,院子裏鬧鬧騰騰的,孟玉紅準備的一桌菜,還有冉煙準備的大蛋糕還是沒浪費,被擺在坦坦蕩蕩的院子裏,人群熱熱鬧鬧,沒因為一份見手青責怪池不渝貪吃,也沒因此責怪她們幾個陪行人,更沒有對池不渝奶奶沒炒熟的行為表示任何責怪。
所有人還是熱火朝天地準備給池不渝過生日。
崔栖燼剛踏出門檻,覺得日光泛白得有些刺眼,閉了一下眼,結果胳膊就被人攙住。睜開眼,是池不渝媽媽——眉眼之間和池不渝有些像,大概是因為今天太陽大,卷發上還戴一頂草帽,耳朵上戴着大耳環,化着素雅的淡妝,端給她一碗還泛着熱氣的蘋果梨水。
似乎是看到她格外蒼白的臉色,還憂心地拍了拍她的肩,
“乖乖,你怎麽看起來比其他人嚴重得多。”
“來,把這個喝了啊,對胃舒服的,水水每次腸胃不舒服都央着我給她煮,她就不哼唧了。”
“她喝了嗎?”
這是崔栖燼的第一反應。
“沒呢。”池不渝媽媽講,“這不是剛煮好給她端過去嗎。”
原來這碗是準備給池不渝的。
崔栖燼抿了一下唇,剛想說讓池不渝先喝。
池不渝媽媽又已經塞了過來,絲毫不小氣地拍一下她的肩,然後講,“就一碗蘋果梨水,哪個都有,講什麽先後順序撒。”
臨走之前又笑眯眯地囑咐,“小心燙哈,慢點喝,別急着來。”
之後是被池不渝期待很久的切蛋糕環節。
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恢複,又或者是切了蛋糕也吃不到,總之池不渝臉色還是沒有恢複過來,被日光曬着格外白,也沒有來得及化漂漂亮亮的妝,只塗了個口紅。
吹蠟燭的時候,嘴角的笑似乎有些勉強。
或許這是崔栖燼的錯覺。
她幾乎沒從池不渝臉上看到過強顏歡笑的神情,以至于她也不知道,池不渝的強顏歡笑,究竟是何表現。
她自己也從不強顏歡笑。她愛笑就笑,不愛笑的時候,便連裝也懶得裝。難怪這麽多人都講她刻薄。
她端着已經變涼的蘋果梨水,在一群人的外圍,用不那麽坦然卻始終平靜的目光,注視着池不渝。
卻還是覺得胃不太舒服,像有什麽人在創口處,一滴一滴地擠着酸液沁進去。
陳文燃在她旁邊,壓低聲音接自己媽媽的電話,說沒什麽事,吊了瓶水就好了,說這麽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麽需要過來的。
崔栖燼想了想。
返過身,跟剛打完電話過來的游穎碰了面,将自己給池不渝準備的生日禮物先放到了游穎車上,那裏面已經有大大小小的包裝盒,堆着各式各樣的禮物,看上去是裝着一車廂很滿很滿的愛。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将自己的唱片放在哪裏。游穎聽了是十分脆弱的唱片之後,很驚訝地講——我們水水肯定會很喜歡這個禮物的。然後又很體貼地給她騰出一片位置。
再回來的時候,院子裏風很大,池不渝“呼”地一下吹滅蠟燭,綁好的頭發也被吹得亂糟糟的。
冉煙走上前去,替她理了理頭發,低聲說了幾句崔栖燼聽不到也聽不清的話,又将她們三個寫好的賀卡遞給池不渝。
池不渝有些恍惚地往外看了一眼,匆匆掃過,在撞到崔栖燼回來的視線後,又垂下眼睫毛。
接過賀卡。
攥在手裏,良久,打開,盯了好一會,似乎是松了口氣,然後被裏面寫的內容逗得彎了一下眼。
崔栖燼從賀卡樣式看出,那一張應該是陳文燃寫的。她想幸好有陳文燃,她想也許她也應該學陳文燃,幹脆在賀卡裏講個笑話逗池不渝開心。
不知道是不是崔栖燼的賀卡特意被冉煙放在了最下。總之第二張打開,池不渝看了一會,癟了一下嘴,昂昂下巴,像是在和冉煙撒嬌。
然後,是崔栖燼的賀卡。
這張賀卡是她在逛街時挑選,實際上給她留有的時間很短,要瞞着池不渝不讓她看到,又要精心挑選,讓自己滿意,讓池不渝也滿意。對她來說這簡直像特工游戲,很無聊的特工游戲。
最後。
在池不渝鼓着腮幫子嚼咔餅的時候,她在一家文創店,很緊急地選購了一張立體賀卡。崔栖燼當時在這一張和普通賀卡之間猶豫,因為這是她很嫌棄的花裏胡哨,大概也會是池不渝很喜歡的花裏胡哨。
一打開,就會有一個紙質煙花卡跳出來,然後自動播放聲音很小很吵的生日快樂歌。
于是午後的風将她的氣息吹到她這邊,池不渝就在聲音很小很吵的生日快樂歌中,應該是看到了她寫的那句話:
【等回成都之後,我們見一面吧】
——在已經得知,她決定在那次見面中要全盤托出的事實之後。
人群喧鬧,風揚起池不渝的發。她捏着賀卡,隔着斑駁樹影,擡頭望向她。
從這個角度,崔栖燼能看清她眼周有黃燦日光游離。
距離那場意外已經幾個小時。
池不渝眼底仍存有高濃度的迷亂和失魂落魄,即便那些東西已經被日光映得模糊。卻在這一刻不可忽略,将幾米開外,隔着人群的她抓得很緊很緊。
池不渝的家人,冉煙,陳文燃在她耳邊的電話,手裏被放涼的蘋果梨水……一切都化作無關緊要的虛影。
或許那些迷亂和失魂落魄早已鑽入她的腦海,将所有可視之物都模糊。
一滴汗從眼皮緩緩滑落。
茫然間崔栖燼終于體會到三角形坍塌的感覺。
好像并沒有想象之中那麽多痛楚,只是有一點酸,有一點苦,有一點鹹,是濕的,黏的,新鮮的,像汗液,也像眼淚。
她們目光在空氣中一次又一次相碰,卻還是沒有人能走到她面前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她這一刻該講些什麽,才最合适,才不會讓池不渝的生日過得更加糟糕。
應該當着所有人的面講“池不渝你原諒我”嗎,應該講“池不渝你聽我解釋”嗎,應該講“池不渝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嗎,應該講“池不渝你不要過生日不要和你的家人待在一塊和我單獨聊一聊”嗎?應該講“池不渝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嗎……
還是應該問“池不渝你還恨我嗎”,應該問“池不渝你現在是怎麽想的”,應該問“池不渝你打算怎麽辦”……
她不知道。
但她有一點慶幸。
慶幸自己已經讓池不渝吃過生日蛋糕,在這之前也沒有吝啬某些褒義話語,對池不渝說過很多句生日快樂,慶幸自己在賀卡上寫過的那一句話。
與此同時又有一點不甘。
不甘她處心積慮,到處欺瞞,在無數次想要開口時都勸誡自己只要過完今天就好……卻還是沒能讓池不渝過好這一個生日。
不甘,又是只差那麽一點點。
-
高鐵鑽過一個冗長隧道,聲響仍舊嘈雜,列車員推着車喊有沒有人買晚飯。崔栖燼在漆黑車窗看到自己臉色蒼白的倒影,被光吞沒一秒,下一秒又出現,反反複複。
在她身後的陳文燃還是沒有講話,只是透過車窗注視着她,神情複雜。
崔栖燼沒有心思跟陳文燃說些什麽。
胃部翻湧讓她很想吐。捂緊胃部的那一秒,陳文燃及時拿了清潔袋給她。
她沉默接住,扶着桌板,在轟隆和搖晃的高鐵上吐出一些淺褐色的透明液體,恍惚間意識到原來人是真的會暈高鐵,而自己今天沒有服用任何食物,于是吐出來的只是那些蘋果梨水。
池不渝媽媽給她們煮的蘋果梨水。
記得下午,她們三個喝下去都好受不少,只有崔栖燼的胃不太好,不是很适應,喝了幾口就覺得胃部翻湧。
但她還是一口一口勉強自己喝下,以至于陳文燃又喊她“犟種”。
陳文燃又遞了紙巾過來。
崔栖燼愣愣接過紙巾,擦過嘴,又對着紙袋幹嘔,最後把那些入腹的蘋果梨水全都吐出來,又吐出一些發苦的水。
她就像是一個經年累月失修的機器,一時之間難以消化如此高等級如此平等如此溢于言表的……
“愛”。
可愛究竟是什麽東西呢?
為什麽有的人講一句話,一舉一動,對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那麽輕易表達出來,就好像這是她們與生俱來的天性和本能?
而為什麽,為什麽唯獨到了她這裏,就像是從胸腔裏硬擠出來的那麽一點,吝啬到咬緊牙關都難以對人訴說。
可是,愛不是講人人平等嗎?
可又是為什麽,于她而言就不平等?
手機“嗡”地振動一下。崔栖燼沒有反應,陳文燃小聲提醒“崔栖燼你手機響了”。
半晌。
她輕輕“嗯”了一聲。
避開陳文燃要來接的手,笑一笑,手上用力将清潔袋口揉緊,掩去那些絕不可以被人看到的髒污和不堪。
用另一個清潔袋裝住。
拿出濕紙巾。
神經質地擦了一遍又一遍嘴,又将蒼白到青色血管十分明顯的手擦幹淨,一遍又一遍。
最後,去拿手機。
先是掏出來一個舊的,沒有任何消息過來的三星。
接着,又掏出來另外一個,新的,上面顯示有一條新消息。
她靜默兩秒。
劃開屏幕,點到微信通知,打開聊天框,上面赫然顯示幾條聊天信息。
18:23
綠色氣泡【等回成都之後,你有時間的話,願意和我再見一面嗎】
19:14
白色氣泡【我現在腦子很亂,你給我時間,讓我整理一下,好不好?】
高鐵又經過隧道,崔栖燼在窗外漆黑中覺得一切恍如夢寐,敲打屏幕,反反複複,删删改改。信號不佳,最後發出去,屏幕上已經顯示:
19:18
綠色氣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