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雪滿頭(一)
辛月從山門裏緩緩走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門前站着的燕之遙。
她微微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燕之遙看見辛月血淋淋的左腿,不禁皺起了眉,快步上前将她扶住:“我就知道你和王妃絕對不可能安心呆在國師府,現在好了……你看看你這條腿,又得躺十天半個月……笑什麽笑?還不夠疼的是嗎?”
辛月笑彎了腰,扶着燕之遙說:“我我站不太住……可能走不了了……你別看我了我還想笑……”
燕之遙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伸手環過辛月的腰,将她一把抱了起來:“我真是欠你的,走吧,回家!”
辛月笑着笑着眼裏竟然閃過了一絲淚花,她将頭埋在燕之遙的懷裏,輕聲道:“大人,咱們回家。”
燕之遙的腳步一頓,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你……”
“我怎麽了?”辛月拉着燕之遙的胳膊,“我有點沉是吧?快走吧!”
燕之遙低頭笑了一下,看着一臉微笑的辛月,點了點頭道:“是有點沉,看來下次做飯得多做點素菜……”
“行啊,反正我也不會做,那就勞煩燕大人忙活了!”
燕之遙抱着辛月繼續往前走,擡眼看着明媚的日光:“好,回家吃飯……”
春冬季節天氣還有些微寒,山間的路上還覆蓋着未化的雪層,燕之遙就這樣抱着辛月,一步步走下了南山,如同千年前馱着臯陶回家的獬豸,仿佛呵護着畢生的珍寶。
齊若桁自從把柴瑩瑩帶回去,就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柴瑩瑩床邊,身上的傷口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臉色還很難看,但齊若桁死活不離開,就在那坐着,呆呆地看着熟睡的柴瑩瑩,仿佛一離開,柴瑩瑩會就不見一般。
鲲鵬揉着胳膊,一臉無奈地看着齊若桁,手裏捧着一把瓜子,很是無奈地低聲說:“你害怕啥啊,她又不會跑了……你要是再不去休息一下,床上那位就即将成為寡婦了。”
齊若桁不回答,微微垂下了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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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該如何同柴瑩瑩解釋這一切,也不知道柴瑩瑩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留下還是離開。
應該是會離開吧,她之前的決定不就是離開嗎。
最後鲲鵬眼瞧着齊若桁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終于忍不了了,上去就給了齊若桁一個手刀。
在羅正驚訝的眼神中,鲲鵬揉了揉還疼着的胳膊,笑着說:“哥們不謝。”
齊若桁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他心裏忽的一空,趕忙跑到了柴瑩瑩睡覺的房間,卻發現床上已經空無一人。
果然。
齊若桁感覺頭一陣發暈,他靠着門緩了一會,失落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每一次都是這樣,本來以為追上了,卻還是一次次錯過。
齊若桁垂着眼,眼眶有些發澀,他忽的看見走廊外有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立刻沖了出去。
今夜月亮很好,瑩白的月光灑在王府雕花紋飾的回廊上,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駁的月影。
柴瑩瑩正站在回廊的一角,擡頭看着東方隐隐約約的幾顆星星。
月朗星稀,夜風微寒,齊若桁看着月光下柴瑩瑩的側臉,突然覺得無比熟悉。
她回來了。
齊若桁苦笑了一下,并沒有上前一步。
他不敢開口,也不敢打破這樣的平靜,他擔心自己一問出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柴瑩瑩忽的低下了頭,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濃陰,她緩緩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站着的齊若桁,微微笑了一下。
齊若桁有些無助地閉上了眼,等着柴瑩瑩做出的決定。
柴瑩瑩嘆了一口氣,輕聲說:“躺了這麽久,老娘脖子都酸了,剛才落枕了我出來轉轉頭……”
齊若桁:“……”
這劇情的走向好像有點跑偏。
柴瑩瑩笑着拍了拍傻站着的齊若桁:“趕緊進屋吧,凍死我了真是的。”
齊若桁有些木楞地跟着柴瑩瑩進了房間,柴瑩瑩坐在桌子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擡頭有些疑惑地問:“坐啊……你杵那幹嘛呢?”
齊若桁看着柴瑩瑩,遲疑了很久,才坐在了她對面:“你……”
“想問啥?我是誰,我想起來什麽了,我還走不走,對吧?”柴瑩瑩給齊若桁也倒了一杯水,笑着問。
齊若桁點了點頭,聲音很輕:“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想怎樣都好,我不會攔着你的……”
“那可太好了。”柴瑩瑩的手指敲着桌面,“實話說吧,我都知道了……你娶我不是為了皇位,是真心喜歡我的,我很高興。”
齊若桁一愣,擡眼有些驚異地看着柴瑩瑩。
啥?
“你……”
“別問了,我是白悅卿,我還是喜歡你,我要留下。”柴瑩瑩站起身,笑的很是燦爛,“驚喜嗎?相公?”
齊若桁的眼圈突然紅了,站起身來把柴瑩瑩擁在了懷裏。
“謝謝。”
他真的沒有想到,夢寐以求的一切,來的這麽簡單。
“一家人謝什麽謝……”柴瑩瑩伸手将齊若桁摟的更緊了些,擡起頭吻了一下齊若桁的下巴,“原諒我這次又胡鬧了……”
齊若桁忽的笑了,伸手攬過柴瑩瑩的脖子,偏頭吻了上去。
一滴淚水從齊若桁的眼角滑了出來,他緩緩放開了柴瑩瑩,卻發現柴瑩瑩早已淚流滿面。
但是,事情并沒有這麽簡單就解決了。
第二天一早,靠着床看畫本子的辛月就看見了一臉抑郁的柴瑩瑩,倆人面對面坐着沉默了很久,柴瑩瑩才長嘆一口氣,道:“累死我了。心累。”
辛月伸手從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塞到了柴瑩瑩手裏。
“我有幸見識了您老那凄美的愛情故事,真是……不容易啊……”
柴瑩瑩無奈地搖着頭,為了齊若桁,她醒過來之後面上裝的平靜無波,心裏邊早就翻江倒海,幾次都差點繃不住了。
“我跟你講,我真是快被逼瘋了……”柴瑩瑩一臉崩潰,“這種感覺就像腦袋裏住了倆人,一會兒這個跑出來在你耳朵旁邊說一句,一會兒那個告訴你該怎麽辦……”
“我就這麽說吧,昨天齊若桁死活不休息,非要拉着我一起睡。他身上還有傷,我又不好意思打擊他,但他只要一碰我,我腦袋裏立馬就浮現出四個大字。”柴瑩瑩閉上了眼,“大逆不道。”
辛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我理解我理解,沒事,我現在看着燕之遙也特別別扭,就像耗子害怕貓一樣的那種感覺……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教訓我了。”
“我現在算是明白前一段時間燕之遙為什麽這麽不正常了,現在一想,他這個适應能力真可謂是相當強。”辛月贊嘆道,“這才幾天啊,就基本上合二為一了。”
柴瑩瑩把臉埋到手裏,很是無奈地說:“我覺得我可能還得緩幾天,我現在一看見齊若桁我就生氣……就是沒來由的生氣……我算是知道他為什麽一直不敢讓我知道這些事兒了。”
一想起齊若桁同學上輩子做的那一笸籮蠢事,柴瑩瑩就忍不住想要教訓他。
“這個……狴犴也說啦,是吧,有時候知道這麽多事的感覺也不好,倒不如裝作啥也不記得。”辛月拍着柴瑩瑩的肩膀,“說到底,不管是白澤還是柴瑩瑩,你喜歡的人不都一樣嗎,往事就讓它随風散去好了。”
柴瑩瑩擡眼看着辛月,道:“心靈導師啊兄弟……你這麽一說,我一下子就有點想開了。”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辛月嘆了一口氣,看着自己的手,“咱們兩個莫名其妙的來到這裏,附在這兩只上古神獸的身上,有了它們兩個的記憶,那咱們到底是什麽人。”
是辛月和柴瑩瑩,還是獬豸和白澤。
柴瑩瑩一臉陰郁:“別說了,我又自閉了。”
你這啥意思,告訴她齊若桁喜歡的不是她,而是這個殼子呗……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一切都是注定的。”辛月看着柴瑩瑩有些疑惑的雙眼,說道。
“你知道的,神獸兩千年一個輪回,而咱們偏偏在開始第二個輪回的時候到了這裏,還記起了上一個輪回的事。”辛月微微地笑了,“或許,我們從來都不是辛月和柴瑩瑩。”
柴瑩瑩有些發愣,随即無奈地笑了。
從小來歷不明,失去神智的兩個人,因為她們的穿越而被賦予了靈魂,這不像是一種侵占,倒像是一場回歸。
白澤與獬豸流浪多年的魂魄,穿越了上下五千年,最終回到了中心的這個節點。
“到底是白澤變成了柴瑩瑩,還是柴瑩瑩變成了白澤。”
“到底是辛月變成了獬豸,還是獬豸變成了辛月。”
柴瑩瑩垂下了眼,低聲道:“這可能是個永遠的謎團了。”
是啊,這些事誰又說的清楚,人生短短數十載,及時行樂罷了,為何要管這些似我非誰的破事呢。
“起碼有一件事是一定的。”辛月安慰柴瑩瑩道,“齊若桁喜歡的,絕對是你。”
不是什麽樣的你,只是你。
柴瑩瑩很是釋然地笑了,咂麽着嘴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哎,我不得不說啊,我感覺你的确變得有文化了。”辛月一臉認真,“比原先強多了。”
柴瑩瑩:“……”
這他媽好像是個現代成語吧?
作者有話要說:
辛月:“按理來說,你想起來之前的事,這個知識水平不應該大幅度提高嗎?”
柴瑩瑩:“習慣了嘛……我知道也想不起來我知道啊……”
辛月:“文盲不是病,盲起來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