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八皇子喘息片刻,道:“侍衛、侍衛已經攔住了父皇,太後覺得此事十分蹊跷,便讓人給父皇喂了安神藥,現在已經、已經睡下了。”
雲瀾舟和簡寧聽到這個消息,忙放下筷子,同八皇子一起風風火火地趕到了二皇子十四歲後居住的樊宇宮。
在路上飛奔的三人都淩亂了,簡寧不知道為什麽皇帝發瘋,還追着二皇子砍?這劇情怎麽突然癫了起來。
還好皇帝現在已經暫時穩定,不然按照皇子的規矩,應當先去看望“生病”的父皇。
不出幾刻,他們趕到了樊宇宮的正殿,殿中站着一位太醫,正在給滿臉郁悶的二皇子包紮。
“老二!”八皇子緊張兮兮地湊過去看,“怎麽傷得這麽嚴重!”
簡寧和雲瀾舟也很快湊了過來,雙雙眉頭緊蹙。
“父皇為何如此,你說了什麽?”雲瀾舟問。
簡寧扯了扯小崽的衣袖,低聲道:“這個時候就別怪二皇子了。”
雲瀾舟明白了簡寧的意思,二皇兄現在精神不好,确實不宜再受刺激,他微微點頭,又問:“父皇此前可有異樣?”
二皇子已經無力辯駁,雖然和平時一樣,歪着身子,坐姿懶散,可看得出來他此刻的神色并不輕松,唇角緊繃,眼神有些郁郁的茫然,“我哪知道……我就是跟往常一樣,去乾清宮禀報父皇交給我的政務。”
“那你可是又說太子哪兒不好了?”八皇子真誠地看着二皇子,簡寧真是服了,無奈又去扯八皇子衣角,低聲說:“八殿下,二殿下現在需要安慰,不是問責。”
八皇子恍然地眨了眨眼,握住二皇子另一只完好的手,“二哥,我來安慰你一下。”
簡寧:“……”
看來八殿下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二皇子說完後,像是倦了,讓太醫趕緊包紮好走人,自己仰躺在圈椅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簡寧忽然反應過來,二皇子這不肯說話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畢竟他現在已經不是小狗,算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臣。
思及此,簡寧行了禮,道:“臣想起還有一些課業沒做,臣先……”
“無礙。”雲瀾舟拉住了他的手,“就在這裏吧。”
八皇子也看向簡寧,點了點頭。
這幾個孩子真是,簡寧都舍不得離開了,便和雲瀾舟一起坐在了二皇子身邊。
二皇子受到了極大打擊,這些年來,無論自己做過多出格的事情,父皇也只是斥責,連禁足都鮮有,這回他只是進去說了兩句話,說的時候還沒什麽,無非提了一句太子之前撺掇大臣準備陷害自己的事兒,誰知前腳出了乾清宮,後腳就被父皇追着砍。
那瘋狂的殺意,結結實實地傷了二皇子的心,母妃知道消息後,也吓得暈了過去。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麽。”二皇子讷讷道:“我頂多是說了句太子之前和幾個大臣翻供的事兒,父皇當時也沒生氣,随便說了兩句太子不懂事,就讓我出去了,然後莫名其妙地就要殺我。”
“如果只是這樣,應當也不至于……”八皇子很疑惑,“你以前大放厥詞,說太子德行有愧,不堪重任這種話,父皇也沒要殺你啊。”
“是啊!”二皇子瞪圓雙眼,“我哪知道這回是抽什麽風,我覺得父皇是真的瘋了。”
“當時可有其他人在?”雲瀾舟問。
這個問題很關鍵,二皇子似乎也剛想起來,起身嚴肅道:“有個方湛,他站在父皇旁邊,在幫忙研墨。”
“可是這……”二皇子不明所以,“這也不至于說是方湛威脅父皇殺掉我吧?就他那個身板兒,父皇一腳都能踩死。”
那倒也不至于吧!簡寧捏了捏眉心,他已經預感到了這件事的不同尋常,只要跟方湛扯上關系,一切都會變得離譜,“二殿下可發現方公子是否有什麽格外奇怪之處,比如身上有些你沒見過的物件?”
“他……”二皇子仔細想了想,“除了他身上那張臉讓我格外讨厭之外,其他好像沒發現什麽怪異的。”
那就不是特別離譜的高科技,簡寧稍微放下了心。
衆人正在想辦法,就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單公公帶着幾個侍衛站在了殿口,臉色和吃了蒼蠅一樣為難,手裏拿着聖旨,卻沒宣讀,反而上前來低聲道:“十一殿下,皇上今兒不知怎麽了,連下了三十道聖旨,要侍衛即刻将您拖去午門候斬。”
“什麽?!”簡寧不淡定了,單公公這話一出,其他兩位皇子也跟着站起身。
“哪個父皇說的?我不信我親父皇能下得了這種聖旨!”八皇子一把扯過單公公手裏的明黃卷軸,打開一看,與湊過來的二皇子齊齊吓一跳,“這真是父皇的字跡。”
簡寧也瞥了一眼,大為震撼,真是斬首?這賜死方式可不好治啊,這他爹的就算去閻王那兒買醫保都不管用。
二皇子将聖旨扔到一邊,抓着單公公的胳臂問:“下旨的時候太後沒攔着嗎?”
單公公正難辦呢,苦着臉道:“太後疲乏,在側殿歇息着,太子和方小公子帶着哪個寺廟的高僧在皇帝寝殿做法事,法事有起色,皇上倒是醒來了,可是醒來後就下旨處死十一殿下,太子殿下攔也攔不住。”
簡寧一聽有高僧,有法事,又方湛,就知道更癫的來了。
這事兒果然還是方湛的手筆,如此的詭異又如此的符合主角光環邏輯。
八皇子撒開衣袍,風似的沖了出去,“我們現在就去拜見父皇。”
二皇子手還在流血,不便出門,于是心急火燎地留在了樊宇宮。
雲瀾舟和簡寧追随着八皇子的腳步,簡寧雖然心裏在琢磨方湛耍的什麽把戲,可速度沒有片刻凝滞。
幾人随單公公一起來到了乾清宮帝寝後殿,繞過三重屏風,太子正悲戚地跪在龍榻前,握着皇帝的手輕聲說話。一個穿着金邊袈裟的和尚正在念經,右手持犍稚,一下一下地敲響木魚。
方湛站在和尚的右側,也是滿臉的關懷,給皇帝遞湯送水。
而皇帝正在喝藥,雙目蒙眬,一臉腦幹缺失的模樣。
見有人前來,方湛淡淡地瞥了眼二皇子和雲瀾舟,仿佛引導般地問皇帝:“皇上方才說,要讓太子監國?”
皇帝就呆滞的說:“朕方才說,要讓太子監國。”
“父皇,小十一縱然犯下大錯,求您念在父子之情,不要取他性命,讓他去寒山寺廟代發修行吧!”太子撲上來裝模作樣的求情。
皇帝又呆滞的說:“小十一縱然犯下大錯,但朕念在父子之情,不取他性命,讓他去寒山寺廟代發修行。”
簡寧和三位皇子:“……”
這是唱哪一出呢,挾天子以令皇子?
身為精神病護士的簡寧比其他人敏銳很多,尤其是對這種一看就發了癫的人,他明顯感覺這類似某種催眠。
簡寧凝神觀察了許久,終于察覺到一絲端倪,那木魚聲仿佛比平時在電視劇裏聽到的那種慢很多,電視劇裏大概是“噠噠噠噠……”,但這裏是“噠,噠,噠……”。
在有規律的木魚聲中,方湛禿嚕一句,皇帝就跟個大傻子似的也禿嚕一句,還詭異的知道更換人稱代詞,簡寧猜不透這是什麽技術,感覺多少有點兒人工智能。
他來不及深想,身旁的雲瀾舟已經被侍衛抓住了肩膀,一副要押送出宮的架勢。
雲瀾舟在轉身之前,給簡寧留了個安撫的眼神,似乎在說不必擔心。
跟太子鬥了這麽多年,他早已失去了孩子心性,在聽聞二皇子被皇帝追着砍的時候,他就知道太子必然不會放過自己。
那方湛确實詭異,每每都能出奇招讓皇帝複立太子,手段層出不窮,今日已近妖孽了。
父皇似乎被他們控制着,每句話都跟着太子和方湛說。
聽到皇帝說修行,方湛可不幹了,狠狠瞪了眼太子,忙對皇帝道:“皇上英明,只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必不會徇私枉法,再度姑息吧?”
簡寧猛地看向方湛,這是撕破臉的意思了。
果然,皇帝立刻氣息奄奄地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必不會徇私枉法,再度姑息。”
簡寧預感不妙,這恐怕……
雲瀾舟也擰了擰眉,等待着皇帝接下來的話。
皇帝似乎萬分糾結,可精力不濟,方湛又對着他耳邊說了什麽,皇帝頹然垂手,冷漠道:“即刻鸩殺。”
這真是離離原上譜。
要不是此刻氣氛過于嚴肅,估計人人都要爬在地上撿下巴。一個皇帝,今日連殺兩名皇子,這傳出去,史上超雄暴君就非他莫屬了。
簡寧更是氣得不輕,攥緊拳頭想把方湛狠狠揍一頓。
他知道方湛有金手指,但他爹的金手指怎麽這麽多啊!
禦前侍衛都只聽皇帝號令,聞言,立刻去拿了鸩酒來,要喂雲瀾舟喝下。
八皇子忙起身,霸氣地揚手将鸩酒打翻,沉聲質問皇帝:“父皇,老十一犯了什麽大罪,連宗人府都不查,要當場滅口?!”
這話是極大的不敬,簡寧為他捏了一把汗。
皇帝眼皮都沒擡,仿佛聽不懂,目光空洞。
八皇子恨聲苦勸,“父皇,你連兒臣的話也不聽了嗎!”
簡寧快崩潰了,八殿下咱們所有人都沒有聽過你的話啊。
侍衛們不敢動皇子,便又去拿了鸩酒來,雲瀾舟輕輕接過玉杯,遞給簡寧一個眼神,這眼神明明什麽也沒說,可簡寧就是懂得,這是讓他想做什麽就做的意思。
簡寧心裏定了頂,目光死死地盯着方湛,他顧不得什麽宮中禮儀,跑過去飛起一腳——
踹翻了那個和尚的木魚!
難得矯健的簡寧站穩後忍不住閉了閉眼,扶住了旁邊的盤龍柱,腳好痛……那他爹的是個鐵木魚嗎。
屋中剎那安靜。
幾乎同時,皇帝像個斷線的木偶,登時暈死過去。
唰唰幾聲,附近幾個侍衛也應聲倒地,這卻不是因為木魚,而是因為雲瀾舟的出手。
八皇子驚呆了,十一弟什麽時候學了暗器?現在學點武功都要瞞着哥哥們了嗎?!
一切發生得太快,方湛來不及反應,就被雲瀾舟擡手飛過來的銀針刺中脖頸,輕哼了聲,軟塌塌地倒在了太子懷裏。
簡寧四處望了望,懷疑自己走錯了片場,他那病弱可憐無依無靠連騎小馬都不敢的崽崽怎麽突然變成大內高手了!
太子抱着方湛搖晃,搖了半天也沒醒,頓時怒火滔天,指着雲瀾舟,“你膽敢刺殺禦前侍衛,這與謀反無異!來人,把十一皇子拿下!”
侍衛蜂擁而入,包圍了雲瀾舟、八皇子和簡寧三人。
這回皇帝暈了,方湛也生死不明,簡寧無暇震驚小崽居然會武功,而且暗器使得如此精妙絕倫,他現在只能和雲瀾舟背對着背,一起思考如何應敵。
侍衛護駕,對皇子也有格殺勿論之權,畢竟這是在皇帝寝殿動手,就算沒有太子的命令,侍衛們也會沖出來保護皇帝。
大內高手就高手吧,他勉強接受了小崽突然開大的達人秀,簡寧咽了咽口水,問雲瀾舟:“殿下,您那個暗器還有多少?”
雲瀾舟坦言,“沒了。”
“殿下!”簡寧大驚,不要吧,剛剛還嗖嗖嗖的呢,這技能難道還有冷卻時間嗎!
八皇子也沒遇到過這般陣仗,忙問:“我的發簪能有用嗎?”
“太大,且太少。”雲瀾舟道。
八皇子也要瘋了,摸着腦袋問:“這可如何是好,我的頭發行不行?”
雲瀾舟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已經在扯自己頭發的簡寧默默放下了手。
侍衛們耳聰目明,聽到這裏便了然,此時正是動手的好時機。一個侍衛劈刀砍來,簡寧吓得閉上眼擋在了小崽身前。
短短幾息,他想的很明白。
反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沒什麽。
說他聖父也好,爛好心也罷,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小崽就這麽死在自己面前。
預感的疼痛并未降臨,他忽然聞到一陣摻雜着雪松氣息的檀香,幽幽纏纏,又冷如冰霜。
身體被人一把扯了回去,他才看清,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小崽死死地護在懷裏。
而那侍衛的長刀也哐當一聲掉落在地,整個左手都被砍了下來,一時血濺當場。
雖然小崽此時并不寬闊的肩膀很有安全感,雖然他的目光十分銳利,雖然他斬手的動作十分帥氣,但簡寧還是愣了半天,內心崩潰……
好歹他在這裏也十二歲了,為什麽這具該死的身體能被十歲小孩子輕易地摟入懷中啊!
雲瀾舟這樣讓他沖上去擋刀的行為顯得很呆。
長刀蹭着地面,發出刺耳的噌鳴,雲瀾舟一手持着從地上撿來的刀,一手抱着簡寧,心有餘悸地轉過頭來檢查懷中人是否受傷。
“殿下我沒事,你快走,他們人太多了!”簡寧忙站穩,從小崽的懷裏鑽了出來,侍衛們源源不斷,再待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簡寧只好拽着雲瀾舟往殿外跑。
可侍衛們也緊緊地圍了過來,水洩不通。
簡寧想突圍,他不會武功,全指着八皇子和雲瀾舟兩人,雲瀾舟卻沒有動作。簡寧正疑惑,就見那些帶着殺氣的侍衛們一個個全都倒在了地上。
沒了侍衛的遮擋,簡寧才看清,不知何時殿中已經出現好幾個黑衣侍衛,腰帶雙刀,有的持一把弓弩,還有的垂在屋檐上,手中把玩着似暗器的鐵簫。
“這是?”簡寧想問小崽到底發生了什麽,轉過頭,就見雲瀾舟不知何時吹響了一個無聲的鐵哨。
那些黑衣人似乎正因鐵哨而出現,片刻,又因鐵哨而消失。
“你!你……”本來胸有成竹的太子猛然往後退了幾步,難以置信道:“父皇竟然把暗衛給你了?!”
雲瀾舟面無表情地盯着太子,看了許久,太子幾乎被他那黑沉沉的眸子看出冷汗,雲瀾舟才淡淡道:“你今日很走運。”
這話讓太子忽然明白過來。
若他今日真的殺了雲瀾舟,後果不堪設想。
暗衛只聽令于皇帝和持有鐵哨的人,只要雲瀾舟還剩下一口氣,就能吹響哨子,讓暗衛把這裏的人都殺了,除了皇帝。
那些人本事了得,神出鬼沒,且不知痛癢,傳聞能以一敵百。
但雲瀾舟的言外之意卻不是太子理解的那個意思。若今日阿寧有任何閃失,他必定不顧父皇曾經的命令,勢必要将太子碎屍萬段。
“咳咳咳……”太後被單公公攙了進來,身體十分虛脫,又看到寝殿一堆屍體,不出意外的再次暈了過去。
八皇子素來沉穩,先去把太後安置妥當,平靜下來後,吩咐內官把屍體擡出去,清理寝殿。
太子抱着暈死的方湛,滿臉悲憤,跟死了親爹一樣。他強自鎮靜,顫抖的嘴唇卻難以掩飾心中的驚慌。
八皇子無奈地看着這個大哥,暗道真是一點做大哥的樣子都沒有,便也只好讓人帶太子下去梳洗一番,等皇帝醒來再作清算。
打掃戰場的時候,簡寧忽然發現那個木魚不見了,他踹翻之後明明看到它掉在了屏風底下,早就覺得那個東西又蹊跷,想拿來研究一番,此時卻詭異的消失,更加重了他對此物的懷疑。
“八殿下,勞煩你将方湛帶來的高僧擒住,臣懷疑他有問題。”簡寧道。
八皇子面色一變,立刻着人去抓那僧人。
簡寧心有餘悸,想去看看皇帝是個什麽情況,手腕卻受到了一股溫和的力道。
“跟我回宮。”雲瀾舟垂眸看着簡寧的手背,食指被劃傷了,一條小小的血痕,可越看,越觸目驚心。他細致地用錦帕将傷口擦拭幹淨,包紮了起來。
簡寧對他捧着自己手指視若珍寶的樣子有些無奈,拍了拍雲瀾舟的胳臂,“殿下,臣沒事,一點感覺都沒有。”
“先回去吧,我給你上藥。”雲瀾舟聲音低低的,帶着不容質疑的氣勢,拉着簡寧就走。
全程都沒看皇帝一眼,好像那是個陌生人。
八皇子處理好這些雜事,也有些虛脫,因身上沾了血,不好回靜怡軒叫母妃擔心,便一同随雲瀾舟去了景陽宮歇息。
到晚間,三人草草吃完飯,勉強修整了精神,簡寧總算把對今日皇帝的猜測說了出來。
八皇子聽後,不甚明白地問:“何為……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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