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比例
第68章 比例
不過這些安排并不會寫在報紙上,報紙上面刊登的只有百姓們能一眼看明白的消息。
聽着書生的聲音,人群中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哎,他說的這是什麽意思啊?什麽叫雇傭民夫制造水泥,修堤壩?”
“害,這多清楚啊,就是說朝廷人手不太夠了,所以花錢找人做工,做出來的東西去做那個什麽治河的事兒。”
“這個我知道,朝廷這是打算治理黃河,咱們京城不是沒過幾年就會有遭了水災來投奔的親戚嗎?就是那了,黃河好像有個什麽毛病來着,反正就是經常發大水,也不知道這報紙上說的那個什麽水泥能不能攔得住。”
“水泥又是啥玩意兒?又是水又是泥的,這能攔得住那大水?”
“不知道不知道,哎呀說到下一條了,先往下聽,其他的等會兒再說!”
人群頓時又安靜了幾分,但是私底下的竊竊私語卻是始終都沒有減小過的。
【成立研究院,專攻民生方面,有實際可行發明或者改進技術者,根據發明物品重要程度獎金100兩銀至一千兩黃金。】
這一條就更直白了。
為了避免大家看不懂,還特意舉例說明了已有的例子——水泥。
先是列舉了水泥的諸多優點,然後又說了一下最開始發明水泥的人以及改進水泥配方的人各自得了多少的獎金,明晃晃地把獎勵給放了出來。
這話放到文字九級理解大師的腦子裏過一遍,就變成了——
做出來新的好用的東西,給錢!
嚯!
這可不是什麽小消息。
因為地理位置原因,京城是沒有遭過水災的,至少大恒建國這幾十年裏沒有,所以常年居住在京城的百姓們對于治河沒有太多的概念,做苦力民夫去賺錢養家這件事也和他們沒有什麽幹系。
但是獎勵發明這件事卻可能與他們每個人都相關。
可不就是嗎?
這年頭誰還沒有按照自己的使用習慣來改過一些家用工具,這難道就不算改進了?應該也能換錢的吧?
有人有些許的遲疑。
不過萬一呢?豈不是就賺了!
書生讀報的聲音還在繼續。
獎勵改善民生的發明這件事對于很多百姓來說,無論他們是發明人,還是後續發明的使用者,都會是受益人。
用報紙上的描述就是,這筆獎金是對于這項發明推行天下後、澤被百姓的感謝與獎賞,百姓們是受益人,但是以往這些發明并不會得到與付出相應的獎勵,所以如今這筆錢朝廷替百姓們出了。
另外也是希望能夠發明出這樣好東西的人能夠有足夠的家財、志向,繼續發明出更多的東西。
在設定這件事的時候,陸執安特意把範圍縮小,錨定在了改善民生的這一個點上,主要還是如今這個社會改善民生是最最關鍵的一個部分。
在這個時代,研究一種可以廣泛應用的消毒藥水,可比研究怎麽給雞換上鵝頭更有可行性,也有更大的影響。
因為前者是可行的,而且一旦發生瘟疫,這種消毒藥水就能救下許許多多的人,甚至是在平常時候,不小心受了外傷的百姓也能因此收益。
至于給雞換頭……沒有研究的必要和價值。
再換個對比對象:器官移植。
這門技術确實能救人,但即便是研究成功了,能救的人也是相當有限的,哪怕在現代也是如此,窮病是亘古不變的一個無解之症。
硬要二選一的話,陸執安只會選擇消毒水的配方而不會選擇器官移植技術。
之所以定下這麽一個範圍,他也是想要通過範圍的限定,讓更多人的目光放在群體利益上,這樣他們這筆錢花出去就不會虧,百姓們也不會虧。
別看這些錢是從趙國公主府以及貪官污吏府邸中搜出來的,實際上它們的來源都是民脂民膏,尤其是公主府中的贓款,名義上是草原部落給的,實際上呢?
草原部落的背後是戎庭,而戎庭手底下可沒有什麽金礦銀礦,寥寥幾個還小的不行,那麽多的錢財,還不都是從邊境擄掠的?
而換取這些銀錢的兵甲,也都是被擄走的民夫們一點一點做出來的,又怎麽不是民脂民膏?
只是這些錢財的源頭無從分辨,也沒有辦法分出去,所以只能換了個由頭,想辦法重新用到百姓們的身上。
對聽人讀報有興趣的,不是好奇心旺盛就是學子,還有一部分想要了解朝廷動向的百姓。
這三個群體的腦子都不會是太難使的那種,有些消息即便是報紙上寫的不是十分透徹,實際上它們也能夠推測一二。
只不過有的人不會說出來,而有的人熱心腸,見有人疑惑就會給解答,一來二去的竟然是把裏面的目的給扒拉得差不多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很簡單,就比如現在,他們就不會把【這些贓款的去向同時還能幫朝廷收買民心】這種話說出來。
開玩笑,那可是妄議朝廷!
雖然不知道定了這計策的人是誰,但是牽扯了這麽多的金銀,對方肯定來頭不小,這要是因為他們嘴賤一句話給戳破了目的,到時候計劃失敗了,指不定他們就得死的不明不白。
這要是還往外說的話,傻嗎?
研究院的相關事宜念完,就是民生相關板塊的最後一部分內容了。
其實這部分劃分到民生板塊多少有些不太合适,主要是分類上有些偏離,但是因為目前報紙并沒有相關的板塊,所以就擠進了民生板塊的最後一點版面。
【濟民書院招生啓事
招生範圍:京城一百零八坊中所有年齡在九至十五歲之間的孩童,不限男女
招生要求:思維敏捷、可以生活自理
招生人數:一百
報名參加入學選拔地點:監察院
報名時間:四月初十
備注:院為十年制書院,因其特殊要求,就讀期間免除束脩、書院提供學生一切學習生活所需,學生一經入學,非退學、家庭重大變故,不得離開書院,請有意向入學的學生慎重考慮】
原本大家都還在聽前面的內容呢,這突然來了個招生啓事,直接把在聽的人都給弄蒙了。
只是越聽,大家就覺得這事情似乎越有吸引力。
首先就是,這年頭誰家還沒有幾個孩子啊?
九到十五歲之間的孩子足足有六年的年齡差呢,這不是人丁稍微興旺一點的家庭都能找得出來嗎?
而且報名地點竟然是在監察院哎!
監察院是什麽地方?!
監察院可是抓大貪官的地方!
這幾個月的時間,都有多少大貪官在監察院被審,然後送上斷頭臺了!
可以說,如今哪怕是京城萬年縣的縣令和長安縣令綁在一起放在百姓們面前,旁邊再放個監察院,讓百姓們去選哪個更可信,那百姓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監察院。
所以當百姓們聽到報名的地方在監察院時,第一時間就想去給自家孩子報名。
尤其是還有後面那一段提到免束脩,還提供學習生活所需,大家的眼睛就更亮了。
要知道,這時候大家不送自家孩子去讀書,最大的困難還是在于讀書所需要耗費的銀錢實在是太多了。
畢竟無論是筆墨紙硯,還是那些難尋的書籍,所需要花的銀錢都不算少。
能把這些花銷都給免了,誰聽了會不心動?
但是緊接着又聽到了後面說是非重大變故或者退學不能回家,大家又紛紛退縮了。
那可是十年啊!
十年的時間都不能回家,豈不是他們連孩子是生是死都摸不準?就算孩子好好的,到時候和家裏感情淡了怎麽辦?
養兒防老養兒防老,如果生一個孩子連給自己養老都不行,那豈不是沒有了指望?
至于啓事裏面說的那句男女不限?沒人在意。
不,也是有人在意的。
對于濟民書院的消息,許多百姓都是聽過就算了,就算是動了送孩子去讀書的念頭的人,大部分也被自家婆娘或者爹娘給勸住了。
但即便是如此,四月初十那天,監察院的門口還是來了許許多多的百姓與他們的孩子。
總是有人不在意那十年的要求,抱着這樣那樣的心思來送孩子報名的,不管怎麽樣,只要錄取了,那不都是能省下一個人十年的口糧嗎?
有監察院的招牌在,他們也不怎麽擔心孩子的安全問題,比起在家裏跟着家人一起餓肚子讨生活,去書院學習簡直就是天堂!
那些有心情顧慮這啊那啊的,大多是自身就有退路,又如何理解得了他們這種人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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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執安坐在監察院不遠處的酒館中,目光透過窗戶去看下面街道中的景象。
看到來報名的人穿的衣服都十分簡樸,甚至打滿了補丁,陸執安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十年的條件足夠将家境還不錯的人攔在門檻之外了。
但是他招學生為的又不是培養出什麽狀元探花來,根本不需要家境的支持。
比起那些東西,陸執安更希望學生們思維活躍,能夠接受新思想,同時也有動力去鑽研。
至于這份動力是來自于熱愛還是來自于生存壓力,他只能說,二者皆有更好。
陸執安前世也是從貧瘠的環境中走出來的,十分清楚一個明确的獎勵目标與方向對于掙紮在生存線上的孩子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這個書院的創立本就是為了能夠培養出更多為民生計的人才,如今這第一步就從改善這些學生們的生存條件開始,也算是呼應主旨了。
是的,濟民書院的背後掌控者是陸執安。
雖然說數理化生這些科目暫時還不宜暴露,也不适合對外推廣,尤其是不适合以官方的身份對外推廣,但這并不代表着他們現在就什麽都不能做。
陸執安對于自己的目的十分明确,他知道想要讓科學相關的學科在天下之中站住腳、甚至能夠與已經根深蒂固的儒學相對抗,必須要有拿得出手的成績。
準确地說,是要有足夠利于百姓的成果。
天下終歸是由百姓組成的,無數歷史都在教會他一個道理,民心所在,就是大勢所在,就是必勝的旗幟。
只要濟民書院走出的學生能夠讓百姓的生活發生更好的變化,再加上大恒新聞報的輔助宣傳,陸執安并不發愁民心向背的問題。
但前提是,他們要有足夠好、足夠多的成果拿出來才行。
而這,僅僅只靠陸執安一個人是不行的,哪怕再加上了将作監,那也不行。
陸執安希望的是能夠先教出來一部分學生,讓他們開始對基層理論進行驗證與補充,同時也開始培養可以授課的老師與第一代的發明家。
這樣,在出成果的同時,他們也會逐漸擁有師資力量,等到真正可以廣招天下學子的時候,這書院裏總不能只有他一個先生,那累死他也教不完不是?
為了這個目的,陸執安可以接受招來的學生甚至目不識丁,但是他們必須要具備的是探索精神、是勇于嘗試的心,同時還要有耐心和細心,這是研究路上必不可少的基礎條件。
在這個基礎上,如果他還能有足夠的創新思維,那無疑是如虎添翼。
陸執安借着窗外來的光,在街道的喧嚣聲中翻看起了手中的資料。
他手裏的是一份名冊,這份名冊上有一百人。
這一百人是乙子帶着乙字小隊在京城中摸排觀察了一個月得出的名單,同時,他們也是濟民書院的第一批學生。
而這批學生的來源其實很雜,他們中有報童、有慈幼院的孤兒、還有街道上的乞兒。
但是無一例外,他們都符合陸執安對于書院第一批學生的要求。
這些孩子是真正生活在京城的最底層,陸執安擔心他們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失去報名的機會,幹脆就把最近有些無所事事的乙字小隊給派了出來。
比起尋常人家的孩子,這批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保密工作很好做,而且動力十足。
如今,他手上的名冊還有一半的位置空着,這是留給其他報名的孩子們的。
不過今日到監察院門口來報名的人數可不算少,陸執安只是在這裏坐了這一會兒,看到的孩子就已經有兩百人左右了,若是一整天下來,怎麽也要有個好幾千人。
百裏挑一不一定能有,但十裏挑一是肯定的了。
再加上他已經吩咐好了的考核項目,陸執安對于自己能不能在收一百個學生并不懷疑。
他覺得自己現在首先要擔心的,還是授課問題。
還是那句話——他只有一個人,如何去教這兩百個學生。
好在攔在這些問題前面的還有一個坎兒——認字。
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倒也罷了,家裏講究點的多少能認幾個。
如今已經在名單上的這些,可是實打實的目不識丁。
想要讀書,首先就要學會認字才行。
看着街道上或是緊張或是期待的大人與小孩,陸執安搖了搖頭。
應該不會有人真的以為他是在做慈善吧?
他是有要求的。
否則就算是被錄取了的學生,他也能開除掉。
別忘了報紙上寫的可是【非退學或重大家庭變故不得離開書院】。
劃一下重點——【退學】。
陸執安對于人才向來大方,所以他不介意用國庫收回的贓款來為大恒養人才,只要這群學生認真學習,哪怕是真的在發明一道上沒有太大的潛力,他們也可以走教職路線啊。
無論是發明家還是授課講師,他都是需要的。
但如果兩種路線他都做不到的話,那麽不好意思,求學路到此為止了。
這并不是陸執安刻意為難這些學生,而是他們的才能或者努力配不上這份供養。
陸執安又何嘗不想搞個什麽九年義務教育之類的東西出來,沒錢沒條件啊!!!
別看今年招生只招兩百個,但是這兩百個學生每年所需要消耗的銀錢可不算少。
陸執安私下拿着自己搞出來的教材算過一個大致的賬,入學第一年這些孩子平均每人在學習用具上大約要花一兩銀子,加上衣食住也就不到二兩。
一年兩百人,不到四百兩,看上去不多是吧?
但是這是第一年,是所有人都在打基礎的第一年,是什麽實驗研究都不需要做的第一年。
越是往後,每個學生每年要消耗的銀錢就越多,等到第十年的時候單人花銷更是直逼百兩銀。
哪怕第十年只有十個學生留了下來,那也要花掉一千兩。
一千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這麽多錢都已經足夠一個村的人用上十年了。
而這還只是常規課程內的花銷,如果有那天賦異禀的孩子,單獨出來拉項目做研究,經費需求更是會蹭蹭地往上漲。
這麽大的花銷,要是不節制一點,再多的錢也不夠花啊!
而且如今的這筆贓款數量終究是有限的,早晚都會見底,其中能撥給書院的這部分更是少之又少。
畢竟錢給多了容易引起重視,萬一要是提前把未來敵人的目光吸引過來,那可就不好了。
陸執安可太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不就是挖牆腳嗎?
挖牆腳這種事情被發現了可就不好挖了,哪怕他挖的那一部分這輩子也不太可能有機會成為牆面磚石,但橫行霸道久了就是容易把什麽都當成自己的。
陸執安可不想在根基還不穩當的時候先暴露了自己。
就連濟民書院這件事,目前的對外透露的定位也是希望培養出更多優秀的工匠,為大恒的發展添磚加瓦。
沒有明着說,但是不知道怎麽的反正大家就是都知道了這麽一回事兒。
加上最近這段時間煤煉鐵和水泥的出現,工匠們目前正在風口上,正是最受關注的時候,就算是有人想反對,有這麽兩件事在前面擋着,誰也說不出阻止的話來。
更何況,看着那一年下來才可憐兮兮的一千兩撥款,也沒人覺得這個書院多受重視。
沒看到書院的首座先生都是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星火先生嗎?
配置低到這個程度,他們都不屑于去為難這麽個教工匠的小書院了。
就是吧,這種地方叫書院總感覺身上不是很舒服,要不讓陛下給改……
咳,那什麽,算了,就這樣也挺好。
陛下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還是不要去觸黴頭比較好。
陸·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執·書院首座先生·安:……無所謂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句話你們總是能見識到的。
為了耳邊清淨一點最近出了鳳儀宮就挂黑臉的陸遠平:這招還真好用啊!
報紙發行是每月的初三,到初十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七天的時間,這七天的時間裏京城的百姓們早已經将報紙上的消息讨論了一波又一波,真正有意向來書院讀書的人也有充足的考慮時間和準備時間。
所以,報名參考的日子就只有初十這一天,從十三號開始,就是給報名了的孩子們的考試時間。
初十這天宵禁以後,得了特許的人拿着太子令牌趁夜進了宮,彙報今日的招生情況。
招生工作從早上解了宵禁開始,一直持續到宵禁之前,前來報名登記的學生數量達到了兩千三百二十七人。
按照陸執安先前給他們定好的考核方式與方案,這些孩子将會在未來十天先後進行考試。
這個時期沒有什麽防作弊的手段,特別是沒有很好的防止洩題的方法,所以陸執安出了十套不同的題目給他們做測試用,每天參考的學生所要面臨的題目都不是同一套,但是選出來的人卻是具有同樣特質的。
至于每個人什麽時候考試,在登記每個學生的信息時,他們就會有一個報名序號,在十一號這天監察院門口會張貼告示,寫明號碼在哪個區間的孩子的考試時間是哪一天,按照時間來考試就行。
兩三千百多人這個數字對于陸執安來說還算是可以接受,不算特別多。
不過當看到其中女孩子的人數竟然高達八百人時,陸執安還是有些震驚。
不是他對女孩子有偏見,而是受制于這個時代,以及十年不回家這個條件,陸執安知道書院裏的女學生們多多少少都要承受一些別樣的眼光。
有了這一個問題在,無論是女孩子的父母家人介意還是女孩自己介意,他們都會比男生更多一層顧慮。
陸執安原先想着,報名考生裏男女比例能有九比一他就很開心了,沒想到女孩的數量竟然接近四成!
難不成是如今的大環境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惡劣?
陸執安表情一緩,又覺得不對。
若是環境沒有那麽惡劣的話,如今還在他娘管轄下的織匠們就不會幾乎都是三十歲朝上的婦人了。
年紀大有經驗是沒錯,但是刺繡這個行業本身就是職業壽命比較短的,三十歲網上的繡娘視力多少都會有點問題,實際上技術最好的還是二十歲左右,年輕、精力旺盛、還有靈氣。
“乙子,你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這些女孩兒,能看得出是什麽來歷嗎?”
乙子:殿下,我只是一個暗衛,真的不是萬能的。
不過乙子還是認真回想了一遍自己今日在宮外的見聞。
“殿下,今日來報名的女孩中,大多數都是獨自一人前來的。”
而男孩,大多有家人陪同。
後面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不過他相信殿下會明白。
陸執安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這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