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份子
第55章 份子
這邊陸遠平還懵着呢,何書就來報,說是太子殿下請陛下去東宮一趟。
陸遠平看了一眼還在等消息的彭佑:“你也一起來吧。”
反正都是東宮的人。
陸執安請陸遠平過來,其實就是為了水泥的事情。
昨日潑過水的水泥板已經幹透,連帶着改進組的水泥也幹透了,到底表現怎麽樣,就只需要看如今了。
水泥板與地面連在一起,沉重難以挪動,所以陸執安直接讓人去請陸遠平,根本沒有打算再往禦書房跑一趟。
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和老爹一起來的竟然還有彭師。
轉念一想,陸執安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水泥的硬度足夠,做城牆是極好的,用來守城事半功倍。
也怪不得彭師會動了心思。
陸遠平看着陸執安在水泥板上點了火,有些不明白。
“為什麽要這樣點火?”
陸執安點起來的火并不是篝火,而是分散的小火堆,東一堆西一堆的。
“模拟攻城戰的時候可能出現的情況。”陸執安說。
直徑一米二的水泥板不算特別大,但也能得出一些實驗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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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戰中敵方即便是用了火油,導致城牆上有一部分區域經受灼燒是很常見的情況。
水泥用在城牆澆築上并不是不可以,但如今大恒的城牆都已經屹立許久,邊境又不可能把城牆拆了去修新的,萬一敵人就在這中間的時間裏打過來了呢?
所以,如果想要用在城牆上,目前看來比較可行的方法就是在原有的城牆外面加塗一層水泥,這樣的水泥塗抹和如今地面上的水泥板差不太多,只是厚度上要厚一些。
陸執安記不清前世的水泥能經受多少的溫度了,但想來只要不是熔點太低,露天環境下,如今能夠遇到的高溫也不會特別高,就不會有問題。
最多就是因為受熱不均有有小部分區域崩裂,等到休戰的時候再重新補一遍水泥就行。
水泥板的火燒實驗要進行一會兒,陸執安也沒有閑着,帶他們去了改進組那邊。
他對于他們說的改進後的水泥抱有極大的好奇心。
已經生産出來的水泥從質量上來看已經不差了,這些工匠到底是想到了從什麽方向上來改進呢?
短短幾步路轉瞬之間就邁了過去,陸執安再次來到了那塊水泥板面前,昨日尚且有些濕潤痕跡的水泥板如今已經徹底幹透,就等着他們來檢閱呢。
“殿下,讓臣來試試吧。”
彭佑自然是知道陸執安想要檢查什麽的,主動請纓。
好奇的又何止是陸執安一人?
不多時,彭佑再次收回手。
“彭卿可還好?”陸遠平看着他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後的模樣,問道。
剛才彭佑使的力氣可不小,刀柄就握在手上,肯定也吃了不小的勁兒。
陸執安聞言,這才注意到了彭佑的小動作。
“謝陛下關心,不過是吃點勁兒而已,沒有大礙。”彭佑臉皮一僵,好在他皮膚黑,不是特別臉紅的話基本上看不出來。
陸遠平也是習武的,自然清楚,不過是表示一下關心,彭佑既然說了沒有大礙,他也就不再在意,而是上前查看水泥板的情況。
陸執安也一并湊上了前。
今日這道刀痕比昨日的更淺一些,陸執安估摸着也就有兩根頭發那麽深,以這個表現來看的話,這個改進後的水泥看上去是比劉三那一組的水泥硬度更高的。
“不錯。”陸執安點了點頭,若說是改進後的成果,這塊水泥所用的配方确實配得上改進這個形容了。
水泥在誕生之初只有一種模樣,但是随着時代的發展和變遷,水泥也就慢慢地衍生出了許多的品種,像是速幹水泥、防火水泥都是變遷之中的産物。
像是這樣在硬度上更勝一籌的水泥陸執安也聽說過,不過他的生活中運用不到,所以只聞其名。
“防水和防火測試做一下,記錄好數據。”
陸執安交代侍棋。
既然是配方不同,那麽水泥的具體特性也是不同的,他們要詳細記錄下來,以便于判斷什麽情況下用什麽樣的水泥。
像是河道,如果是要修建堤壩,那麽水泥的硬度和抗侵蝕能力都要比較強才行。
當然,普通的水泥也能用,只是比起特種水泥來說,多少還是有一點不足的。
幾個人正在這邊說着,劉三他們那一組的水泥板所在的位置突然傳出一聲炸響,把幾人給吓了一跳,就連守在門口的侍衛也被驚得沖進了院子,銳利的目光飛速掃視整個院落,尋找制造危險的根源。
陸執安反應過來,應該是水泥板炸了。
水泥板會炸這件事陸執安早就知道,但是他需要知道水泥板能抗多久的高溫,所以破壞性實驗是必須要做的,只是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炸了,幾個人都沒有心理準備。
“沒事,都退下吧。”陸遠平揮了揮手,說道。
陸執安顧不上他,快步回到那塊炸了的水泥板前。
一米二長寬的水泥板已經被炸得四分五裂,上面的火源也被彈得散落一地,好在他叮囑過這個實驗會有危險性,所以周圍的人都沒有靠得太近,除了都被吓了一跳以外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顧忌着溫度高,陸執安沒敢上手去摸,而是尋了根棍子挑動那些水泥塊。
并沒有融化的痕跡,只是單純的因為受熱不均所以炸了。
陸執安默算了一下時長,發現也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再多一點,大概二十來分鐘的樣子。
比陸執安估算的時間要短許多,若是用在城牆上還這麽快就炸的話,問題就比較大了。
“未必是問題。”彭佑搖了搖頭。
陸執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把心中所想說出口了,不過他也沒有在意,追問彭佑:“怎麽說?”
彭佑看着這被崩裂、寸許厚的水泥板,腦子裏在想的卻是這樣的爆炸在戰場上可以如何應用。
“殿下應該知道,攻城戰很大程度上依賴的是撞門車和雲梯,撞門車暫且不談,雲梯是要兵卒一點一點爬上城牆的,而且架雲梯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如果城牆上的水泥在登城頭的過程中炸開的話,殺傷力還是有的,聲音也足夠響,很容易讓沒有提防的人受到驚吓,而且這個東西什麽時候炸誰也拿不準,根本不可能做準備。”
彭佑看上水泥是為了水泥的硬度,能夠在極大程度上給登城的先鋒隊造成麻煩,這種炸響雖然會使城牆有所破損,但也會帶來一定的殺傷力,相較之下,彭佑更希望用城牆的破損來換敵人多死一個。
當然,一切的前提都是這個什麽水泥的造價不高才行,否則再厚的家底也經不住這樣的禍禍。
陸執安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聽了彭佑的話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行了,就看到這裏。”陸執安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侍棋,改進水泥那邊後續的兩個實驗你盯一下,有結果了來跟我說。”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改進組的這個水泥配方确實是能夠達到他認為的獎勵标準了,現在只看防水防火的測試效果。
“爹,我們去書房說?”
“走吧。”陸遠平點了點頭,一馬當先地走在了最前面。
這東宮他曾經住過十幾年,路是走熟了的,根本不需要有人帶路,就順順利利地摸到了書房。
就在書房隔壁上課的四個伴讀還在鎮國公的帶領下來見禮,然後又被陸遠平趕回去讀書了。
也就是陸執安每天都在“不務正業”,才算是給了他們追趕進度的機會,不然這幾個還算不錯的娃子只怕是要被打擊的不輕。
侍墨領着何書下去沏了茶端來,然後二人就退出了書房,只留下他們父子兩個和彭佑在裏面。
看到陸遠平帶着彭佑過來的時候陸執安就知道他們可能是要說一些有關于水泥的事情,陸遠平開口的第一句話也确實驗證了他的猜測。
“水泥造價如何?”
如今的城牆建造為了牢固使用了許多的糯米,輔以磚石、石灰等材料,這才有了高大堅實的模樣。
但糯米畢竟是精貴的糧食,用在城牆上相當耗費,如果不是沒有更好的辦法,歷朝歷代也不會選擇用糯米來充當粘合劑。
水泥已經初步研發成功,但是究竟怎麽運用,還是需要精細研究的。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水泥的造價不高,至少是要低于用糯米做粘合劑的方案,才有更換材料的必要。
昨日裏陸執安就已經分別問了兩個組具體情況,劉三他們組做出來的水泥每斤成本價大概與半鬥米持平,也就是十文一斤。
而如果是他前世那樣的商品房,每抹一平米的牆面大約需要六斤水泥。
當然,運用到不同場景下需要的水泥是不一樣多的,陸執安也提到了這一點。
陸遠平和彭佑對于造城牆什麽的需要多少材料并不清楚,于是又派人去問了工部尚書,工部尚書也是一頭霧水,匆忙找了數據記在紙上讓人送來。
陸執安拿着紙算了算,最終得出了同樣量的材料要多少的成本。
三個人看着最終算出來的那個數字都沉默了。
糯米作為粘合劑來造城牆的價格要比水泥貴上三四倍。
這個對比注定了只要水泥的材料不難開采,工藝不太複雜,就可以逐步取代了糯米砂漿做的城牆。
百姓們可以多留一種糧食來改善夥食,而朝廷也能省下許多的錢。
不過比起修築城牆,陸執安還是覺得等到水泥開始量産以後,第一批水泥還是用在治河上面更為合适。
黃河年年淤堵,即便是朝廷下力氣去整治,也很難徹底根除它的毛病,只能在防泛濫這件事上下功夫。
因為泥沙俱下的原因,黃河流域修築了不少的堤壩,這些堤壩就是一個個的關口,任何一個決堤都會在下游造成不可估量的傷害。
如今還不到臘月,但是天已經冷了下來,從中上游來的水少,黃河已經進入了枯水期,想要修築什麽工程這個時候是最合适的。
而等到夏季來臨,上游的河水盡數解凍,到時候黃河的水量也會增加,就到了每年最為危險的時候。
陽和二十五年至今已經有三年的時間,這三年的時間裏黃河都沒有發生過大的泛濫,而僅僅只是在一些支流發生了小範圍的水災,影響範圍也不過幾個村莊。
但是按照黃河發脾氣的規律,哪怕今年沒有事,估計要不了幾年又要憋出一個大招。
和修城牆一樣,重修堤壩也不是一件小事,工期長,還費時費力,哪怕是所有的水泥都供應黃河修堤這件事,估計也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把易決口的河段修繕完畢。
說到這裏,陸執安也不得不提一句。
“爹,水泥的造價其實還能更低的,只是如今煤的産量太低了,價格高,就把水泥造價也給拉高了許多。”
折騰了這麽久,劉三他們才終于把水泥給搗鼓出來确實是因為溫度的問題。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用基礎的手法去煅燒材料,但是一直都沒能夠達成想要的效果。
後來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句要不要把溫度再擡高些試試。
雖然他們是瓦匠不是鐵匠,但是一些基本的原理大家都是懂的,于是就想了個辦法,造了一座爐子來模仿鐵匠們煅燒爐的模式,試圖提高溫度,竟然還真的讓他們給試出來了。
只是這樣一來,煤就是确定下來的必不可少的材料了,畢竟炭火可沒有煤那麽高的溫度,木柴更不行。
而煤礦目前已知還是一直都握在陸遠平的手裏。
陸執安他們給出的造價表實際上還是他估算了一下煤的價格才得出了數字。
可以說,目前為止,水泥生産最大的阻力就是煤不夠用。
其他的材料獲取起來難度都不大,唯獨煤是需要開采的。
也幸好京城距離陸執安記憶中的煤礦大省并不遠,只不過那些煤礦所在的地方是趙國公主的封地,哪怕她沒有插手封地政務的資格,但是作為長輩,開采她地盤上的煤礦還是需要一些代價的。
好在這些事情都不用他來管。
陸執安慶幸地想。
他毫不懷疑,自己是胎穿成了陸執安才能夠有如今安穩的生活,要是讓他胎穿成他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已經在宮鬥或者政鬥中成了犧牲品。
前世留在他靈魂上的印記十分深刻,即便是陸執安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中生活了十年,也依舊改不掉那些刻入DNA裏的習慣,即便是經過了這段時間的學習,他對于這些彎彎繞繞的敏感度也沒有提升多少。
這大概是他的伴讀們為數不多能夠超過他的地方了。
聽到說水泥最好優先供應河道修繕,彭佑的嘴唇抿了抿,到底是沒有說什麽。
就像是太子說的那樣,他們不可能推倒舊的城牆只為了建一個更堅實的水泥城牆,那叫敗家。
而且河道安全,只要是站在朝堂上的人都知道這有多重要。
河道不安,洪水泛濫,救濟無方,這都是可以傾覆一個王朝的危險根源。
他也不可能為了自己希望的邊疆守城方便而去犧牲沿河那麽多的百姓。
“彭師莫急,水泥的事情要一步步來,現下邊患最嚴重、也是最危險的就是北境,其他三個方向雖然也有邊患,但是對于水泥的需求并沒有北境那麽高,等到水泥的産量上來了,自然不會忘了北境的城牆。”
“而且,爹,羊毛那邊已經有了進展,不出意外的話,過了年以後我們就可以謀劃羊毛貿易的事情了。”
陸遠平:?
我真的只是昨天一天沒有去鳳儀宮對吧?怎麽像是一個月沒有去呢?
“羊毛已經有進展了?成效如何?”陸遠平眼睛一亮。
“羊毛的處理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只要研究出羊毛線怎麽紡,就可以派人去戎庭買羊毛了。”
羊在過冬季節的時候為了能夠保持自己的體溫,身上的毛發數量和保暖性都會比其他季節的要更好一些。
而等到了夏季,這批羊毛又沒有什麽用了,還需要牧民來剪羊毛。
羊毛是廢品,即便是賣也賣不出幾個子兒,所以大多數的牧民都是将羊毛往地上一丢就完事兒了,根本沒人在意。
最多就是哪家條件一般,偶爾在殺羊的時候留下來一點給孩子做羊毛皮子過冬用。
過完年也才是正月,距離剪羊毛還有四五個月的時間。
商隊若是早早出發,提前打好招呼,說不定等到夏天的時候還能多收一些羊毛。
畢竟有不少的羊都是會自己掉毛的,若是有人來收,這些自己脫落的毛發也會被收集起來賣錢用。
彭佑在一邊越聽越迷糊,怎麽還要去戎庭買東西?
西北蠻夷,哪裏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在意。
見彭佑迷茫的模樣,陸執安這才反應了過來,之前說羊毛貿易的時候好像只有他、老爹和趙家梁在,這件事還沒有說給其他的葫蘆娃們聽,也怪不得彭佑迷茫。
陸執安把羊毛貿易的框架簡單講了一遍,然後就收獲了彭佑看怪物一樣的眼神。
彭佑是真的沒想到啊!
一是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還能有這樣的謀略;二是沒有想到不起眼的商人竟然可以通過貿易手段把控戎庭。
他們大恒可是從立國之初就開始和戎庭對抗了啊!大恒國祚有多長,與戎庭的對抗史就有多長。
包括彭佑自己,實際上也是在與戎庭的對戰中這才有了如今的戰功和名聲。
他是直面過戎庭騎兵兵鋒之利的,對于戎庭為何能與大恒對抗數十年的時間心裏有數。
但他萬萬沒有想過,僅僅只是羊毛這麽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玩意兒,竟然能在規劃下變成了掐住戎庭咽喉的手。
太子殿下有句話說的沒有錯。
能夠平平安安地過富足生活,有幾個人願意把腦袋栓褲腰帶上來搏命。
戎庭那些一同上了戰場的父子兄弟,在親人戰死的時候哭得哀痛欲絕的場景他見過不少次,這世上又有幾人會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呢?
所以,就是為了這安穩的生活,哪怕他們直接當場公開買羊毛就是為了拿捏戎庭,也永遠會有人為了這份利益心甘情願地被利用。
更何況他們還不打算說。
做什麽給自己平白地增添副本難度呢?腦子有病嗎?
這是一場局。
“對,這就是一場局,專門為戎庭而設的局,一個利用信息差達成的局。”
戎庭不知道羊毛會變成羊毛衫或者毛線再回來,所以,至少第一年的時候,羊毛的價格會被壓到極低的地步,再加上陸執安早有了預估價的羊毛衫和毛線還要賣回戎庭,他們這邊相當于是只出了人工和時間,就從戎庭那邊賺了一大筆的錢。
如果戎庭知道他們要用羊毛來做什麽的話,即便是拗不過民意,為了争取自己的權利,他們也會瘋狂擡價,給陸執安的商隊增加任務難度,好讓他們別這麽得意。
所以陸執安他們是絕對不會在計劃施行之前對外透露消息的。
甚至如果可以的話,等到真正要把控戎庭上下的時候再公布這個消息就更好了。
在搞明白羊毛貿易的邏輯之後,彭佑也明白了為什麽太子會說北境可以稍稍放心一些了。
羊毛貿易即将實行,每年春秋都能收上一批羊毛,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的話,大概在執行一年之後就可以見到成效了。
到時候,無論是百姓還是戎庭的貴族們,都不會希望因為兩國開戰而影響了自己的財路,不說是不動任何幹戈吧,至少對方是不敢主動挑釁或者是大肆攻擊了的。
不然,就是底下的那些貴族們都能直接把戎庭王的龍椅給掀了。
除非他們舍得羊毛貿易中自己所得到的實惠,否則就不會輕易地掀攤子。
而在大恒亮出羊毛收購商的身份之前,他們又有多少掀攤子的底氣呢?
彭佑原本是不大看得起商人的,覺得他們并沒有做出什麽貢獻,反而平白的賺到了許多的銀錢,慣是會偷奸耍滑的。
但是今日太子這一個計劃,卻利用他不太看得起的商人拿捏戎庭,雖然如今計劃還沒有開始施行,但是如果按照常理推斷,這個計劃失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小的商人卻能撬得動一國命脈,彭佑第一次意識到就連商人都不可小觑。
士農工商,排在最末的商人用得好了都能發揮出如此巨大的作用,那麽工匠呢?看,他們造出來了水泥。
陸執安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搞的事情已經開始潛移默化地改變着彭佑的認知,他還在和陸遠平商量羊毛貿易的事情。
只不過,商議的地點從東宮變成了禦書房。
羊毛貿易是國之大策,想要撬動戎庭的經濟,并且在幾年的時間裏就能取得成效,所需要的資金和人手都不會少。
而這件事又不能以大恒皇室的名義去做,皇室的資金也就不能動用,所以這不像是去美洲尋找種子一樣,他們爺倆清楚情況就夠了。
關于人手和資金這件事上,陸遠平和陸執安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父子二人都打算薅葫蘆娃們的羊毛【bushi】。
陸執安一直戲稱陸遠平的心腹大臣們為葫蘆娃,主要是因為他們有七個人,撞上了葫蘆娃的梗,畢竟都是大老爺們兒,不可能叫他們七仙女。
但是戲稱歸戲稱,能夠得到陸遠平的重用,實際上他們是能力手段忠心樣樣不缺的。
陸遠平沒有說過,但實際上他心裏想的是這幾人中除了鎮國公的年紀大一些以外,剩下的六個人等到陸執安繼位的時候應該都還活着,朝中有老臣,看事情才比較周全。
陸執安是容易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腦子裏的奇思妙想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蹦出來一個,但那些點子不是随時都能執行變為現實的,總要有人幫他參謀着。
陸遠平是打算把他們幾人都當做托孤重臣的,畢竟能力忠心手段樣樣不缺的臣子并不好找。
因着這個念頭,陸遠平有的時候還會故意透露一點點的消息給他們,讓他們意識到太子的出衆之處。
老臣好用,但也有傲骨,只有降服了他們,他們才會全心全意地為自己辦事。
不是陸遠平吹,他覺得陸執安降服這幾個人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和彭佑一樣,葫蘆娃們也是第一次聽說羊毛貿易的事情。
上次陸執安的那篇論文終究只有他們父子倆和趙家梁看了,之後就一直沒有外傳,一方面是為了等羊毛研究的進度,另一方面也是提防消息外洩給自己增加難度。
如今朝堂已經梳理得差不多了,陸遠平叫來的又都是心腹,所以,被後世認為是恒武宗治國之才初顯的羊毛貿易事件,第一次進行了小範圍的計劃披露。
“太子殿下之才智屬實令人佩服!”藺晖文回味了一下整個計劃的思路,依舊覺得有些驚豔。
他是戶部尚書,對于金錢數字向來敏感,雖然雙方都沒有提羊毛的收購價和羊毛制品的售價,但是打眼兒一算就能知道,這種獨一家的、保暖效果極好的衣服在戎庭肯定不愁賣。
賣再貴也都有人願意買。
戎庭居北,冬日裏極冷,年輕人還好些,火力旺盛,多穿些衣服總能扛過去。
小孩子活潑好動,不可能總是拘着,但是穿多了又不方便活動,每年草原上都會有因為不聽大人的話,偷偷脫衣服導致風寒甚至是丢了性命的小孩子。
而對于老人們來說,他們身體脆弱,衣服穿多了喘不過氣,穿少了不夠暖和,每年冬天,草原上處處都是能要了他們命的危機。
未必會有多少人願意給這些已經無法為部落提供價值的老人準備貴重的羊毛衣,但總會有的。
孩子和老人是部落的財富,一個是朝陽,一個是經驗,有了這兩個群體在,羊毛衣在草原上就不愁賣。
而他們,只要變換一下衣服的名字,不要叫它羊毛衣,短期內就不會被人猜出來原材料是什麽。
按照殿下的說法,宮中織匠研究了數個月的時間,才在充足的材料供應下取得了進展,即便是他們猜出了原材料,想要做羊毛衣也需要不短的時間。
而在這個時間差裏,若是他們有更好的羊毛衣出現,依舊能賺。
這可都是嘩啦啦的銀子啊!
都說了是要扼住戎庭咽喉,收購羊毛的價格肯定不高,即便是扣除了手工制作的費用,賺頭也肯定不少。
這可太好了!大恒如今的國庫雖然不算空虛,但也不富裕。
先帝皇子公主生了不少,每個開府的時候戶部都會有一大筆的支出,然後現在這群家夥死得連公主都不剩了,修葺府邸的銀子自然也是白花了。
如今國庫裏面雖然還有些銀錢,但是如果大恒再遇上了什麽天災,只怕是就要空了。
那個時候,國庫就沒有任何承受風險的能力,危機四伏。
有羊毛貿易這麽個點子在,想來……
“藺師?藺師!”陸執安的聲音将藺晖文聰思維發散中喚醒。
“殿下?”
陸執安看着他的樣子,面色有些古怪:“藺師想什麽呢?這麽高興?可有聽到父皇方才問了什麽?”
嘿,平時都是他被藺晖文死亡提問,如今可算是有機會讓他還回來了。
“額,陛下恕罪!”藺晖文表情一僵,連忙請罪,“臣方才在想經過羊毛貿易之後,國庫應當可以充裕許多,不至于扛不住意外沖擊,一時之間走了神,還望陛下恕罪!”
“藺師啊……國庫還是沒有錢的。”陸執安幽幽地補刀。
羊毛貿易表面上是不能和官方挂鈎的,這一點是鐵律,否則這個計劃就要廢掉一半。
即便是今日拉了葫蘆娃們來,陸執安想的也是讓他們入股分工,而不是挂靠朝廷。
葫蘆娃們的品性經受過考驗,至少此時陸執安是願意在賺錢的途中帶他們一起的。
好用的官員不多,他可不想未來的某一天其中會有人因為銀錢不稱手而做了什麽不理智的事情,導致才華得不到施展。
倒不如帶着大家一起賺錢,滿足他們對于金錢的合理需求,這樣一來願意冒險貪腐的可能性就會小許多。
用一個比較現代化的詞語來說,這叫——高薪養廉。
當然,他也不會免費讓他們入夥,畢竟不動用皇室所屬的話,銀錢和人手都緊缺,陸執安父子倆以技術入股,其他人就要用啓動資金和人手來入股了。
并且商隊的管理權力他也不會給他們,他們只會享有分紅權,畢竟這樣的一支商隊放在誰的手裏都會讓上位者不敢放心。
至于屬于陸執安父子倆的分紅,自然是直接進他們自己的小金庫。
但是說實話,他們需要動用小金庫的花銷實在是不多,有這筆錢在,真的遇上了什麽天災人禍需要調銀的時候,他們可能坐視不理嗎?
不過是左手倒右手罷了。
藺晖文的心放下來了。
自從他接了戶部尚書的位置開始,就一直在為不夠豐厚的國庫擔憂,生怕那一天就不夠用了。
從先帝擔憂到新帝,這幾年可沒少愁掉了頭發。
反正到最後能拿的出錢來救急就行,藺晖文也不強求這個錢名義上是屬于國庫還是皇室了。
至于陛下說的要讓他們參股的事,即便是藺晖文這樣的大心髒也忍不住多跳了幾下。
這已經可以看做是皇上對他們明确的信任與照拂了,和皇帝一起做生意哎!這也就是不能說出去,不然的話誰聽了不豔羨?
藺晖文反而不太在意他能在裏面占多少份子了,能參與到這件事裏來就說明他只要不犯錯,未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都不會少,而他要做的就只是穩穩當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盡職盡責。
不用像先帝時期那樣三天兩頭地被下套,為了保持自己的立場清白不敢逾矩半分,滿腦子想的除了“沒錢沒錢沒錢”就是“明哲保身”。
新帝登基的第六個月,藺晖文第五百零一次地在心裏贊美六個月前的自己。
當初朝中重臣們在先帝病重時聚頭商議大恒的未來,和其他幾人一起同意迎自廢太子回宮登基這件事,簡直就是他這輩子做得最英明的決定!沒有之一!
經過商議,由于陸執安父子不僅提供了方案、思路、技術,還能夠在社會地位上為商隊提供保障,所以在整個計劃中占有六成半的份子。
而七個葫蘆娃則是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每家各占半成。
半成也是大臣們心照不宣的底線。
畢竟羊毛貿易有多賺錢是能夠預見的,那麽多的錢放到國家建設上或許不起眼,但如果只是他們一家的財富,哪怕只分半成,也十分可觀了。
再要更多?
你一個朝廷官員,要那麽多的錢幹什麽?
藺晖文等人都不是傻子,半成份子,即便是只做幾年的羊毛貿易也足夠他們一家人揮霍許久,至于更久遠以後的事情,又與他們何幹?
好竹難保出歹筍,與其等以後有個敗家玩意兒拿着錢去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如就這樣,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又能過的很滋潤,還得了皇上的認可。
哪一個對全家人的好處更大,他們自會衡量。
除此之外,葫蘆娃中還有一個人格外高興。
藺晖文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心想:好耶!六成半的份子歸國庫!有錢了!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