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查探
第56章 查探
羊毛貿易的規劃從這一天開始也算是提上了日程。
因為這件事,陸執安三五不時地就要被揪去禦書房回答葫蘆娃們的問題。
主要是像是這樣的商戰還是大家夥兒頭一次打,沒有什麽經驗,這個理念是陸執安提出來的,所以在拟定詳細策略的時候大家就想着讓太子殿下幫忙參詳一下。
陸遠平也不介意這件事,反而看着陸執安總是要被提溜過來幹活那種垂頭喪氣的模樣,心頭直樂。
嘿,別以為他不知道這臭小子看他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有多開心,現在這叫什麽,這叫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
而且等到過了年之後要不了多久,安兒就要十一歲了,算是個大孩子,也該開始參與到政事中去了。
陸遠平原本還想着陸執安小時候只跟着他學了四書五經,但作為儲君的課程從未接觸過,想要追趕上來怎麽也需要個兩三年的時間,所以原本打算是讓他等到十三歲的時候再開始正式接觸朝堂政務的。
但是孩子有奇遇,又天資聰穎,陸遠平實在是不忍心浪費了他這份天賦,參與進羊毛貿易這件事算得上是他的一次試探了,先給孩子摸摸底。
也就是陸執安本身學習效率就高,接受能力也強,不然的話讓他們這麽折騰還真不一定就能政務學習兩不誤。
就這麽忙碌了一段時間以後,日歷終于掀到了臘八這天。
在大恒,過了臘八就是年。
即便是陸遠平這樣執政勤勉的皇帝,在臘八節賜下臘八粥之後,上完陽和年間的最後一次早朝,就進入了難得的長假中。
宮中,桓子墨等伴讀也已經結了課,暫時搬離了東宮,他們會一直放假到上元節後,才回到東宮繼續伴讀生涯。
陸執安的課業也暫停了,不過放假之前老師們還是給他們幾個人留了不少作業的,說是等上元節後要檢查。
陸執安看着三個老師先後發下來的一沓紙,左看右看還是只能在上面看到四個大字——寒假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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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次寫寒假作業是什麽時候來着……
但即便是有課業壓着,陸執安的假期依舊過得很愉快。
不用每天定時定點地去上課,也不用像之前一樣被老爹拉着去商量羊毛貿易的事情,甚至于,仗着如今整個皇宮都在孟梓華的掌控之中,陸執安幹脆包袱一卷搬來了鳳儀宮的側殿,和陸風致做起了對門鄰居。
雖然他這大半年的時間都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已經習慣了一家人生活之後,陸執安還是覺得東宮裏面太過冷清,他還是更懷念以前在大樹村的時候那種相處模式。
不過當時宮裏情況還沒有被完全掌控,又有伴讀和老師們在,陸執安即便是再怎麽不習慣,也只能克制着自己去習慣這裏的生存規則。
但是現在嘛,放假了,放肆一點太能理解了不是嗎?
至于他爹對他投來的警告眼神,陸執安是一點都不怵的。
反正只要娘同意了,他爹就不會反對,這一點他看的明明白白。
陸執安也搬進鳳儀宮之後,鳳儀宮中每日熱鬧極了。
陸風致年紀小精力旺盛,每天就拉着陸執安在院子裏上蹿下跳,陸執安也樂得慣她,光是大大小小的玩具就給她弄出來了不少。
鳳儀宮的後院和小花園都快被兄妹兩個給改造成專屬游樂場了。
好在孟梓華已經把工務梳理透徹了,再加上滿宮上下也就只有他們一家四口,外加那位陸執安的小皇叔和他的母妃,滿打滿算六個主子,要忙活的事情真的不多。
所以當兄妹兩個人胡鬧的時候,孟梓華也沒有覺得煩,甚至還有心情摻和兩下,拉兩把偏架逗逗孩子。
“嘭!”一聲悶響,一個小雪球砸在了陸執安的身前。
這雪球是從他背後來的,要不是他躲閃及時,會直接命中他的後腦勺。
只可惜,這個雪球力氣有點大,直直地嵌進了陸執安正在施工的雪雕中,把原本圓潤的線條給砸出來了一個坑。
陸執安轉過身,就看到了披着黑色大氅的陸遠平正拿着一個雪球上下抛接着。
看到是他,陸執安心裏的氣突然就消了。
算了,他沒有必要去和一個馬上要被魔音貫耳的人糾纏誰對誰錯不是嗎?
想到這裏,陸執安對着陸遠平揚起一個假笑,扯開嗓子就喊。
“妹妹!爹把你的雪雕給砸壞了!!!”
看到陸執安沖自己笑的一瞬間,陸遠平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他做出什麽反應,陸執安就已經嚎了出來。
聽到被砸壞的雪雕是給寶貝閨女的,陸遠平瞬間頭皮發麻。
“何書!!快!快走!朕突然想起來還有個什麽事沒處理完!擺駕禦書房!”
陸遠平轉身就要走,何書也是十分有眼力見地一溜煙就往外跑。
然而這都比不上陸風致來的速度快。
他們本就是在鳳儀宮的小花園裏,出口只有鳳儀宮的正門,而從小花園去正門就要經過正殿,陸風致此時就在正殿裏。
陸遠平被陸風致堵了個正着。
“爹!你欺負人!不許跑!”陸風致小臉紅彤彤的,她剛才在陪娘親說話,聽到哥哥的聲音什麽都沒顧上就跑出來了,身後還追着要給她加衣服的宮女。
逃跑失敗的陸遠平遺憾地停住腳步:“莫急莫急,先把衣服穿好了再出來說話。”
這會兒可是臘月,外頭天寒地凍的,穿這麽少出來受寒的可能性太大了。
陸遠平生怕自己要是繼續跑,這傻丫頭還能就穿一丁點的衣服就往外追,哪裏還敢跑路呢?
追出來的宮女連行禮都不敢,飛速地把小鬥篷給陸風致裹上,抱起人就往正殿跑。
陸執安這會兒也從小花園出來了,正好看到了這一幕的尾巴,頓時覺得不太妙。
這個時候和家長住在一起的壞處就體現出來了,跑都沒地兒跑。
陸執安幽怨地瞪了陸遠平一眼,認命地進了正殿。
和他一起進去的還有陸遠平。
爺倆剛一進殿就看到孟梓華點着陸風致的小腦袋,正在和她科普風寒有多可怕,萬一染了病要喝的藥有多苦。
他們爺倆一進屋,陸風致就聽到了動靜,将求救的眼神投了過來。
“別看他們了,他們也救不了你,今日這碗姜湯你不管怎麽樣都必須給我喝下去!”
輕輕拍了下陸風致的腦袋,孟梓華這才給自己的訓話進行了階段性的收尾。
陸執安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她附近,努力把自己藏在親爹背後,希望能夠減小一點壓力。
陸遠平的餘光瞥見了這一幕,能讓他如意?
他可不需要掩飾,直接往邊上一個大跨步,把陸執安暴露了個徹底。
陸執安:……你可真是我的好爹地。
這一日,鳳儀宮的晚膳菜色全都是孟梓華愛吃的。
這一日,鳳儀宮的小廚房熬了整整兩鍋姜湯
這一日,陸執安和陸遠平再次被一家之主鎮壓。
鳳儀宮的宮人們對于這樣的場面也算是見怪不怪了,這半年的時間裏,這一家四口的相處模式幾乎都是這般模樣。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震驚的不得了,生怕自己看到了機密場面指不定哪天就要被想不開了。
時間久了才知道,這就是他們一家正常的相處模式。
別說是皇室了,就是他們見過的普通人家,也沒有人這麽相處的啊!
陸遠平父子倆在這裏挨訓,她們也能面不改色地侍候,頂着公主幽怨的小眼神兒端來了一鍋姜湯。
孟梓華擡手給三人都盛了一碗,放在桌上。
“一人一碗,誰也不許賴掉。”
陸風致跑出去的時候沒穿衣服,姜湯肯定是要喝的。
陸執安在外面折騰那個雪雕也折騰了挺長時間,自然不能少。
至于穿得厚實保暖也沒有多在室外逗留的陸遠平。
哦,這麽大人了還欺負小孩子,喝一碗姜湯就當是小小的懲罰了。
父子三人看着桌上的姜湯,表情出奇的一致。
陸遠平不喜歡吃姜,陸執安和陸風致完美地遺傳了這一點,桑耳每次看到姜湯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愁眉苦臉的。
但是喝姜湯的命令是孟梓華下的,陸遠平不想拂了她的面子,陸執安兄妹是根本不敢。
所以三個人再怎麽不樂意,也還是乖乖地端起了姜湯。
這姜湯在孟梓華的特意叮囑下熬得極濃,還沒有放一丁點的糖,純純的就是姜的辣味。
偏偏姜湯又要在還有些燙口的時候喝,驅寒效果最好。
但這樣一來,想要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悶下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爺仨喝湯像是喝毒藥一樣,終于熬過了這一關,相互對視一眼,決定再也不能給媳婦兒/娘親給他們喂姜湯的機會了。
孟梓華這麽安排也只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見他們三個都把姜湯給喝了,也就沒有繼續抓着這個問題不放,讓宮女上了一小碟蜜餞,緩一緩嘴裏的味道。
陸風致抓了幾顆蜜餞就往嘴裏放,然後委委屈屈地往陸執安身上撲。
“哥,我的小兔子沒事吧?”
陸執安答應要給陸風致雕一只雪兔出來,陸風致已經期待很長時間了,昨夜裏才下了一場大雪,她早就想看看雪兔子會是什麽模樣了。
要不是期待了這麽久,她也不會在突然聽到陸執安喊的時候就沖動地沖出正殿。
可惡!
這世上怎麽會有姜這麽難吃的食物!!!
聽到陸風致的問題,陸遠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還真不知道那個玩意兒是給閨女做的,不然的話打死他也不敢挑在這個角度砸雪球啊!
他也就是看着正好陸執安背對他,頭上還戴着帽子,砸個雪球,他就算是沒有躲過去也不會出事,這才出了手。
哪想到那個什麽雪雕竟然這麽軟,雪球直接就嵌了進去。
陸執安白了陸遠平一眼,然後安慰懷裏的妹妹。
“放心放心,小兔子沒事,爹砸到的地方不太礙事,稍微修整一下就好了。”
陸執安可不敢把雪球嵌進去的事情直接說出來。
他們剛剛喝完姜湯呢,身上正在出汗,這會兒出去那簡直就是一出一個準,風寒必定找上門。
好在陸風致對于姜湯的味道心有餘悸,聽了陸執安的話也沒有說要出去看看,不大會兒就轉移了注意力,拉着兩個大人說要玩飛行棋。
自從之前陸執安拿出飛行棋之後,這個小棋盤就成了陸風致的新寵,不過她不太樂意去和別人玩飛行棋,覺得那些宮女不敢贏自己玩着沒有意思。
家裏四個人能聚齊的時候,陸風致就會把飛行棋拿出來,玩上一兩局的。
眼見着她的注意力轉移,陸執安和陸遠平不約而同的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玩了幾局飛行棋之後,陸風致就困了,被送回自己的房間裏休息。
陸遠平則是拉着陸執安去了書房。
這段時日下來,羊毛貿易的整體規劃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陸執安待在禦書房的時間驟降。
不過陸遠平雖說是封筆了,實際上每日還是需要處理一些比較緊急的政務,只是不太緊急的可以壓後,并且不用每日上朝了而已。
從禦書房過來的時候,陸遠平心裏就揣着點事兒,來到鳳儀宮之後也是先找了陸執安,這才衣服都沒有換直接去了小花園。
沒想到臨時起意的一個小小考驗竟然還有了一番波折。
陸遠平心想:以後可千萬不能再在鳳儀宮裏搞什麽偷襲考核了,不然被坑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為了哄陸風致,陸遠平只能将自己的事情暫且放了一放,陪着小丫頭玩到盡興,然後才拉着陸執安去書房說正事。
陸遠平想說的事情也不是什麽大事,更不緊急,不然他也不會等到陸風致睡了才說。
主要是眼看着離過年已經不遠了,陸遠平想要搞些事情。
不要誤會,他想搞的事情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而是孟梓華的生辰,就在大年初三。
孟梓華嫁給他沒有多久就攤上了那一堆的糟心事兒,所以夫妻兩個實際上并沒有在宮裏一起過個年,也沒有在宮裏慶祝過生日。
因着先帝的喪期,今年陸遠平的生辰就沒有辦,孟梓華作為兒媳自然也是不可能辦的。
但是陸遠平又覺得這樣做委屈了自家媳婦兒,于是就想要找個折中的法子,既能給媳婦兒慶祝生日,又不要讓外人知曉。
說到底,這事兒還是有違禮制的。
也就是陸遠平他們一家子情況特殊了,不然新皇後的生辰無論如何都肯定是要給先帝讓路的。
現在都已經進了臘月,離孟梓華生日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陸遠平左思右想還是沒有想出一個自認為滿意的方案,于是來找陸執安取經了。
那什麽……他就是覺得,陸執安夢裏的那個世界什麽都很厲害,這種給媳婦兒驚喜的事情,應該也很有想法才對。
陸執安一開始看着陸遠平神神秘秘的模樣,還以為他是有什麽事情要和自己密謀,結果就這……?
他一個多年的單身狗只是來這裏吃了頓飯,怎麽就莫名的好像被踹了一腳呢?
陸執安看着陸遠平的期待模樣,有一瞬間想要擺爛,讓他自己想。
理由都是現成的:自己準備的才最有心意。
但是鬼使神差的,陸執安又想到了大恒其他女子的生存環境。
他娘是幸運的,有一個有本事又一心愛護她的丈夫,小家庭雖然經歷了一些坎坷,但總體上來說還是好的。
不說先帝,就是大恒的太|祖太|宗二位皇帝,為了能夠多一分孕育子嗣的希望,後宮中的妃嫔都不在少數,只是結的果子寥寥無幾而已。
陸遠平卻是從始至終都只有孟梓華一人。
陸執安不知道陸遠平這般表現能持續到什麽時候,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他們兩個人能夠和和美美白頭到老。
像是這種送驚喜的時候,不正是給他們增進感情的好時機嗎?
陸執安開始搜刮自己腦海中為數不多的戀愛理論。
但是很抱歉,他上輩子也是個單身狗,雖然身邊有同學談戀愛,但是相熟的也就那麽一兩個,甚至他的大部分戀愛理論都還是從視頻裏學來的。
如何送驚喜。
陸執安還真的有些拿不準。
但是沒關系,反正下決定的又不是他!
陸執安一股腦地将自己腦海中的知識轉述給了陸遠平,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了。
陸遠平看着自己匆忙記下的幾行字,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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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臘八節之後朝中是很少處理大事的,基本上能推就推,全部丢到上元節之後去。
但這也有例外。
有些涉及到抄家、株連等重刑的大罪,因為牽扯大案,必須要盡快處理以安民心,所以是不會在乎是不是臨近年節了的。
不在節日當天處理已經是禮制最後的倔強。
陸執安原本是趁着陸風致今日的興致不在他身上,抓緊時間趕寒假作業呢,冷不丁的就被陸遠平給叫來了禦書房。
他趕到禦書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面色鐵青的陸遠平,以及跪了一地的大臣。
定睛一看,好嘛,七個葫蘆娃是已經到齊了,另外還有官員十餘人,以及一個穿着暗衛服裝的人。
“父皇。”陸執安行禮。
這麽嚴肅的場合,陸執安還是乖巧地稱呼了正式的身份,認認真真行了個禮。
畢竟有那麽多外人在,他還是要有個太子樣子的。
看到陸執安到了,陸遠平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手一指旁邊的椅子:“坐着聽聽。”
“鎮國公也起來坐吧。”
“其他人都起來。”
陸執安還沒搞清楚今日這是什麽情況,一頭霧水地坐下,對面坐着的就是他外公。
剩下的葫蘆娃們和少數幾個其他官員也都站了起來,乖覺地挪到了兩側,避免不小心擋了陛下的視線,然後繼續垂着頭,研究今日腳下這塊地板上的花紋走向。
陸執安掃了一眼,如今還跪着的人大約有十一二個。
葫蘆娃們倒是都沒事,和他們一同站起來了的還有另外三人。
“你,來給太子講一講發生了什麽。”陸遠平也知道陸執安現在一頭霧水,伸手點了點在場唯一一個沒有穿官服的人。
這個人穿着一身黑衣,面上還戴着一張覆蓋全臉的黑色面具,如果不是面具上帶了幾道金色的紋路,他仿佛下一秒就能與黑色融為一體。
這樣的面具陸執安見過,在乙子的身上,那寥寥幾筆的金色紋路,代表的是他們小隊長的身份。
陸執安又瞥了一眼,果然在他的腰間看到了丙字腰牌。
按照當年長公主的命名習慣,這人應該是代號丙子了。
今日禦書房中這麽大的陣仗,甚至牽扯了暗衛,陸執安心知事情怕是小不了了。
“是!”丙子垂頭應答。
他的嗓音有點啞,但是吐字清晰,用格外簡練的語言陳述起了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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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還要從大恒新聞報發行的次日說起。
當日因為要處理游鄭冬等人帶來的惡劣影響,所以監察院特意在報紙上提到了征集線索這件事。
而在征集線索的第一日,監察院院首公儀廣就帶着一個名為牛大富的人入了宮。
同日,丙子接到任務,帶領丙字小隊秘密前往趙地,查明牛大富所說是否屬實。
接到任務之後,丙子立刻就點了隊裏的人,一路騎馬前往牛家村所在的縣城。
像是屠村這種大事,即便是各級官員相互勾連欺上,死了那麽多人也是瞞不過周邊百姓的。
尤其是相鄰的村子之間彼此經常有姻親關系,走動頻繁,正常情況下要不了多久的時間就會有人發現屠村的事。
如丙子所料,他們剛剛到了目的地,就在城外的茶鋪中聽到了風聲。
一夜之間屠三村,這樣的消息對于百姓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震撼,有人說是附近有山匪,也有人說是山上有怪物,還有人說這三個村子是因為進山打獵、遭遇了大山的詛咒……
衆說紛纭。
丙子他們是暗中前來,秘密調查,未免打草驚蛇,他們是不打算與當地的官員聯系的。
畢竟消息能向上瞞得這麽死,就算不是他們這些人做的事,也必定知情。
一行人在茶鋪稍微歇了歇腳,進程之後随便找了個地方住下,然後就開始混跡于城中的大小酒館茶鋪,于三教九流之中打聽消息。
等到摸清楚了三個村子目前的大致情況,又按照查出的地址趕往小青山附近。
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幾個月的時間,小青山附近的這三個村子也依舊沒有一絲生機,遠遠看去就像是三個鬼村。
人們終究還是忌諱屠村的事情,就算是流浪的乞丐,也擔心自己在此處栖身會被認為是這村子裏的人,莫名其妙的就遭了毒手。
所以哪怕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這三個村子裏依舊杳無人煙。
丙子帶人把三個村子檢查了一遍。
好在這裏的官員還算有一點點的腦子,知道這麽多的屍體不宜放任不管,至少還是做了收屍工作的。
只不過,看着那一個巨大的土包,丙子明白,這些無辜的村民們只怕是都已經被一把火了了身後事,一并葬在了這裏。
丙子沉默了一會兒,從村子裏尋摸出幾個碗,以水代酒澆在了墳前。
這世道,人命如草芥,若不是他兒時幸運,遇到了陛下,只怕是也如他們一樣,成了孤魂野鬼。
一碗水酒灑下,丙子幾人在村頭落腳歇了一會兒,分出去探明周邊地形的幾人回來了。
這次遭遇劫難的分別是趙家村、李家村、牛家村,其中,牛家村的位置是最接近小青山的,也是人數最少的一個村子。
三個村子因為地理位置的些許不同,所以上山的道路也有所不同,并且因為無言的默契,大家在山上狩獵的時候也都是在各自的區域進行,很少在追擊獵物的時候有所交集。
丙子不知道他們是怎麽保持下來這樣的默契的,但是牛大富提供的這個消息确實為他們查案提供了方便。
按照牛大富的說法,他當時在山上已經找到了開采鐵礦的民夫和出入的洞口,不過因為對方人多勢衆,所以他沒敢湊上前,只知道大概的位置。
但是牛大富是這件事的唯一證人,比較重要,不能跟着他們一起到小青山指認,所以在丙子的要求下給他們畫了一個簡單的草圖。
雖然這個草圖的比例形狀都亂七八糟的,但是依照牛大富标出來的三個村子上山路徑的大致方位,丙子還是得出了目标可能存在的一大片區域。
他們此行首要任務是确認牛大富所言真假,因此第一站就來了小青山。
按照地圖指引,丙字小隊用了三天的時間找到了目的地,不過這裏已經沒有人在了,只有鐵礦開采和人類生存留下來的一些痕跡。
丙子皺了皺眉,看着那塊明顯曾經是礦洞入口的區域。
也是,屠村這麽大的事情,如果是采礦的人做的,那麽對方肯定知道有暴露的風險,及時堵上這礦也不是不可能。
“頭兒,這裏的痕跡大約是最近幾個月內留下的。”丙卯在周圍檢查了一圈,回來禀報。
“看來陛下的擔憂是真的……”丙子嘆了口氣,“收工下山。”
痕跡時間和位置都能對的上號,牛大富所言的真實性再次被佐證。
接下來他們要查的就是這礦山到底是什麽人開采的,又是什麽人給他們打的掩護。
這其中牽扯只怕是不會小了,他們這個小隊也才十二個人,要細細籌劃才行。
不過丙子還有一點想不明白。
小青山個頭不算大,他們在附近探查過,并沒有發現大量車隊人馬進山的痕跡。
那麽,開采鐵礦的工具和人是從哪邊來的?開采出來的鐵礦又是怎麽運出去的?
“丙醜,有沒有辦法搞到小青山附近山脈的輿圖?”
丙子想到了一種可能。
大家都是多年配合的搭檔,丙醜明白了丙子的思路。
“我現在就進城,明日返回。”
輿圖這種東西,在民間是很少見的,要找只能去附近的父母官府邸或者是府衙尋找。
丙醜輕功最好,手也穩,讓他去抄一份輿圖出來并不難,難得是找到。
丙醜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帶着一份還散發着墨香的輿圖回到了村裏。
丙子仔細查看了一遍,圈出幾個地點。
“如果我的猜想沒有錯的話,小青山的這片鐵礦應該只是支脈,主脈可能在這幾個方向上,接下來我們兵分三路,分別去查探一下,如果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及時脫身,保持聯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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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分別去查探情況之後,丙子的聲音頓了一下。
陸執安剛才聽到太行山脈東側發生了屠村事件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陸遠平從沒有見他臉色這麽難看過。
這會兒丙字說到一半突然閉了嘴,陸執安就更急了。
能做出屠村這種惡劣行為的人,陸執安可不希望對方被放過。
這種豬狗不如的畜生,不配活着。
丙子擡頭看了陸遠平一眼,見到他微微點頭之後,才繼續往下說。
短短幾秒的時間,陸執安只覺得自己都快要變身急急國王了。
“臣等順着山脈排查,在小青山南面、娘子關北側,發現了礦脈的入口。”
“由于礦中人手衆多,臣等不敢擅自進入排查,尚且無法确認小青山至娘子關這一條山脈是否是一整條礦脈,但是根據戶部記錄,這兩處的開采礦場都是私人開采。”
“此一事後,臣等在小青山至娘子關一帶暗中排查,經過調查可以确認,此間八座縣城在最近幾年中都有許多人口失蹤事件,不過屠村之事僅發生在牛家村附近。”
“同時,這些地方還有一些未經證實的消息,将鐵礦開采的事情指向了趙國公主殿下,臣等只得繼續追查。”
丙子等人在這一帶逗留了差不多二十天,為的就是查清這鐵礦背後的黑手。
只是沒有想到,對方竟然不僅涉及了屠村,還可能有大量的人口綁架。
采礦可不是什麽輕省的活計,遇上了黑心礦主,直接累死在礦裏也不是稀罕事兒,可想而知那些失蹤了的人會遭遇些什麽。
更何況,丙子他們能查到的都是有家有親眷的失蹤人口,那些孑然一身的,又或者是城中的乞兒,他們是否失蹤可沒有人知道。
可能被礦上拐走的人絕對不僅僅只是他們查出來的這個數字,甚至他們排查的這八座縣城可能都不是所有的受害縣城。
不過丙子他們知道自己身上的任務重,沒敢在這方面上多糾纏,而是專注于抓兇手這件事上。
只是這件事他們越查越是膽戰心驚。
丙子說是未經證實的消息,但實際上那些消息在趙國地界都已經算得上是人盡皆知了,而對方甚至也沒有多做表面功夫,以至于他們僅僅十二個人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事情查了個七七八八。
這個案子涉及到了趙國公主,對方是皇室中人,輩分也高,他不敢過多幹涉,于是在查到了足夠豐富的消息之後就帶着情報回了京,留下丙字小隊的大部分人,監視已經查到的關鍵人物。
丙子有一部分消息沒敢直接說出口,但是陸遠平卻不一樣。
他看着在底下跪了一排的大臣,面色雖然比陸執安剛來的時候好了些,卻也依舊十分難看。
“趙國公主倒是給自己找了個好驸馬,生了一群好兒子!”
按照輩分,趙國公主是陸遠平的姑奶奶,陸遠平此前幾次重要場合提到她也都是叫姑奶奶或者姑祖母的。
但是此時,陸遠平氣到已經不叫敬稱了,直呼對方的封號。
“趙國地界是她的封地,開礦的命令是從公主府出的,人手是她那群兒子安排的,這一樁樁一件件,她是聾了還是瞎了能不知道?”
“就算這件事她不是主謀,也是包庇!”
大恒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都精貴,所以當年太|祖皇帝在給趙國公主選驸馬的時候也十分上心,最後定下的人選是當年才名滿京城的顧家公子。
這位顧家公子在與趙國公主成婚後不久,就與她一同搬到了邯鄲的公主府中居住生活,多年來極少進京。
他們夫妻二人算是主動遠離了京城的政治漩渦,所以先帝對他們兩個也沒有什麽警惕心,逢年過節的還派人去送節禮,前些年趙國公主有一次病重,先帝還派了五個太醫去邯鄲給她治病。
可以說,只要他們安安分分的,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毫無問題。
所以陸遠平不明白怎麽他們就和這樣的事搭上邊了?
陸遠平還小的時候,先太後還健在,那時候趙國公主年紀也不算特別大,當時正好趕上先帝三十壽辰,她還特意從邯鄲入京慶賀。
陸遠平記得,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面相慈和的長輩。
任他如何想象,也不明白對方怎麽就成了屠村的嫌疑人了。
私開鐵礦又囤積兵甲,這樣的行為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他們不是打算謀反。
可陸遠平就不明白了,如今這江山是他坐,他也沒有虧待了這位姑奶奶,該送的節禮、該有的恩寵一樣不差,再怎麽說她也是姓陸,大恒存在她才是公主。
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才會動了造反的念頭?
陸遠平想不明白,于是将視線轉到了還跪在地上的幾人身上。
“還有這幾個人!欺上瞞下!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