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改制
第34章 改制
誠然,作為臣子,他沒有膽量去說先帝的壞話,但是在過去近十年的時間裏,他已經清清楚楚地體會到了一位上位者在不為臣子考慮的情況下,他們這些臣子,會面臨怎樣的情況。
遇到事情連軸轉都是最基礎的情況。
若是說這事情關乎無數百姓,忙也就忙一些,再怎麽說也是在救命呢。
可偏偏這種被要求的行動效率,大多出現在一些不緊要的私事上面,這就讓人心中有些不爽了。
我寒窗苦讀十幾年,是為了實現自己心中的理想抱負,而不是給你這個皇帝的【所謂】小舅子收拾爛攤子來的!
桓明德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抱着和自己一樣的心思和期待,但是聽到桓子墨說太子殿下懂得體恤的時候,是切切實實松了一口氣的。
由小見大,現在能體恤他們這些伴讀,等到長大以後,多半就能體恤大臣們。
這樣一來,他們至少不用擔心再頻繁出現大臣們累死在任上的情況了。
想到這裏,回顧起過去的這些年,桓明德就覺得心有餘悸。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于是,桓明德将自己的關注重點放在了桓子墨說的,太子殿下極聰慧這件事上。
聰不聰慧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講或許并不太重要,或者說,不至于牽扯到關系蒼生這種話題。
但是太子,儲君,有沒有腦子就很重要了。
前朝為什麽亡的?
因為他們最後一任皇帝自命不凡,禦駕親征,然後在萬軍陣中噶了,別說是遺诏,連後嗣都沒有留下一個,于是整個王朝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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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距離現在還沒有過百年呢,桓明德自然是知曉的,所以也對皇子的智商狀況十分關注,生怕哪天一不小心的就有人走了前朝的老路。
先帝駕崩之前,奪嫡之戰正熱火朝天那幾年,桓明德下衙之後的時間就在研究各個皇子以及他們兒子的腦子怎麽樣,然後陷入深切的憂慮之中。
因為,腦子大家都有,但是都不怎麽好的樣子。
直到有人提起了前太子,也就是現在的陛下,這種憂慮才總算是得到了幾分緩解。
畢竟前太子的名聲,在朝一段時間的老臣們都知曉,他進入中樞的時間雖然晚上一些,卻也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簡單來說四個字——鶴立雞群。
若不是當年太子名聲太盛,觸動了先帝敏感的權力雷達,又何須走到太子自廢,皇帝成了京中笑談的地步。
所以當時桓明德和朝中其他大臣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與其選個十年奪嫡五年亡國的被廢皇子,不如選有賢德之名的前太子。
至于再下一代的皇帝……得了吧,到時候他們都閉眼了,讓自己的下一代去愁不行嗎?只要不亡在他們手上就行【bushi】
可以說,陽和年間的那些經歷,已經将這些大臣們的心靈給磋磨了個不輕,甚至已經開始無師自通地悟出了幾分擺爛學。
但,當初說歸說,誰又真的願意看到自己的家人在幾十年後颠沛流離呢?
所以還是有很多人關切起了新任太子的狀況。
而太子鮮少露面,除了登基大典和太子冊封典禮以外,大臣們就只在中秋宴會上見過這位太子,但是當時他全程沒有說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靜靜看着,然後哄着小公主吃飯。
四舍五入,大家啥都沒有看出來。
素來關心皇室智商的桓明德如今有了兒子這個太子伴讀的渠道,自然是要好好關切一下太子的情況的。
“你詳細說說,殿下是怎麽個聰慧法?殿下如今也快十一歲了,書讀到哪裏了?我兒已經讀了不少的書,還追不上太子殿下的進度,這豈不是說……”
桓子墨:……又來了又來了
桓子墨很想告訴他,他們在東宮所學的課程與他在家時天差地別,根本沒有可比性。
但是東宮中所發生的事情,太子殿下曾經反複叮囑過,千萬不能對外洩露分毫。
其實即便是不說,他們也不敢往外傳。
畢竟那課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是親歷其中誰會相信那是真的,他心裏清楚,一旦走漏消息,太子殿下會遭人诘難不說,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會有好下場。
畢竟太子是唯一的皇子,不管怎麽樣他都還是繼承人,而那些人想要改變這樣的可成安排,能做的就只有拿他們這些伴讀來開刀。
桓子墨并不想自己的仕途還沒有開始就淪為炮灰。
所以面對親爹的詢問,桓子墨也沒敢提都學了啥,只是描述了幾句殿下的思維敏捷和好學,別的是什麽都不敢說了。
他這閉口不言的模樣讓桓明德好奇極了,雖然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政事上,可對于自家兒子還是有些了解的,這孩子雖然行事謹慎穩重,卻也不至于連正常情況下宮中發生了什麽都不敢說。
除非是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
想到這裏,桓明德也不敢再問。
能做到尚書位置的人都不會是傻子,封口的跡象如此明顯,他才不會傻到強行刨根問底。
只是就這麽一點消息的話,又讓他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倒不是說他一定要了解東宮裏的什麽事情,只是對于太子的好奇心依舊沒有消散下去,那份求知欲就像是貍奴的爪子在心裏撓啊撓的,癢極了。
于是他只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自家兒子身上。
“那你呢?你的課業學得怎麽樣?太師他們都有說什麽嗎?”
太子可是有四個伴讀呢,這些伴讀之間天然就有着競争的關系,如今誰更優秀或許就關乎着他們未來仕途的起點。
桓明德也不求太多,太子殿下聰慧,咱們不跟他比,能壓過其他三人他就滿足了。
畢竟他這當老子的都比其他三人的爹厲害了,虎父無犬子,他兒子拿個第一應該不過分吧?
然而提及這個問題,桓子墨的臉色卻是一僵。
看到他這個表情,桓明德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孩子,不會……
說起這個話題,桓子墨也有些氣餒,但他又做不出說謊的事來,只能如實相告。
“爹,若說我們四人中誰最得師傅們的認可,那應該是宋修傑。”
宋修傑?
那個中書侍郎家的兒子?
桓明德沒料想自己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哪怕桓子墨說是何文東的兒子他都可以理解,怎麽會是宋修傑呢?
事實上,曾經的桓子墨也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自小就被身邊人誇贊着聰明伶俐,書院裏的同窗們也确實沒有一個人能比得過他,所以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桓子墨的內心還是有一份小小的驕傲的。
但是這份驕傲,卻在半個月的時間裏,先後遭到了來自太子殿下和新同窗的打擊。
如果只是輸給了太子殿下,倒也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畢竟大家所處的位置和身份不同,難免會覺得他的優秀是理所應當。
可是一想到輸給一個從前都沒有聽說過的宋修傑,桓子墨就有些頹然。
但即便是這樣,桓子墨也無法說宋修傑不如自己,因為對方在課業上的表現确實比自己更優秀。
四門課程,唯有文學課上他能稍稍壓人一頭,時政和兵法這兩門都是他宋修傑表現更好,而武學課上,更是出人意料,竟然是何風領了頭名。
這與他們所有人對與自己的預判都不相同。
誰能想到鴻胪寺卿的兒子竟然在武學上一枝獨秀呢?
誰能想到金吾衛将軍的兒子能拿了文學、時政兩門課的第二名呢?
反正桓子墨是沒有想到的。
他曾經樣樣第一,如今卻是只有在從小學習的文學上面,他的成績還算是拿得出手,不至于落得個空手而歸。
但即便是沒有空手而歸,這也足夠讓桓子墨感到氣餒了。
雖然他還不至于自命不凡,但總歸是認為自己很優秀的,突然遇到了更優秀的人,心态上難免有些不适應,臉上也就帶出了幾分。
桓明德看着自己一向優秀的兒子露出這樣的表情,頓了一下。
人外有人的道理他們都懂,只是以前他們一直以為自己是後者。
“別氣餒,這才剛開始半個月呢,你還有追趕上去的機會。”
桓明德伸手拍了拍桓子墨的肩膀。
半個月的優秀不代表一直都能優秀,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在學些什麽,但是看桓子墨這諱莫如深的樣子,估計與他概念裏的相距甚遠。
他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給兒子潑涼水,免得真的冷了他的性子,反而失了學習的興趣和動力。
而且,一向驕傲的孩子突然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即便是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又做不了什麽,只能給予一些精神上的支持。
桓子墨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打擊到的人,他只是一時之間有些失落而已。
事實上,這些天下來他已經漸漸适應了這樣的情況,畢竟人家宋修傑是什麽樣的表現,他也是看在眼裏的。
宋修傑确實是優秀,無論是時政課還是兵法課,他總是能将課業完成的很好,寫出來的文章總能讓大家眼前一亮,不僅得了師傅們的贊賞,還總是對得上太子殿下的思路。
他不是不服輸的人,反而因為自己不再是最優秀的那個,眼前多了一個追趕的目标,更有向前的動力了。
只是終究,桓明德在今天的交談中,除了得知東宮課程神神秘秘以外,還是什麽都不知曉。
沒有辦法,桓明德只能反複叮囑桓子墨認真學習,同時也要照顧好自己,叮囑完了也沒有放他離開,而是檢查起了他的學習進度。
只是越檢查,桓明德的眉頭就皺的越緊,因為他發現,桓子墨此前的課程竟然幾乎沒有一點進展,問又不能問,憋得他心裏是越來越難受。
等到考教完畢,又到了晚膳的時間,父子兩個一起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裏,又陪着老太太用了一頓飯,而後各自回房休息。
這一晚,桓明德在床上輾轉反側,而同樣輾轉反側的,還有四個人,他們分別是另外三人的父親,以及……
“嘶……”孟鴻軒趴在自己的床上一動不敢動,時不時的還要抽上兩口涼氣,“老爹這手也太狠了。”
作為武将之子,他在武學課上輸給了同為從三品官員但卻是文臣的何文東的兒子,這讓孟元武覺得有些丢人,一氣之下就賞了他一頓竹筍炒肉。
孟鴻軒不是不委屈的,但他就是這樣啊,對舞刀弄槍根本沒有興趣,打不過何風那個五大三粗的家夥才是正常,能保住第二都是因為他家學淵源天生大塊頭的優勢在了。
幸好他爹還記得他明天要入宮,下手算是有分寸,以他的經驗來判斷,這點子傷,明早起來就不礙事了。
至于他的老父親現在在床上是如何的輾轉反側,又在如何如何跟他娘吐槽兒子不像他勇武,他才懶得去關心嘞!
就是不知道,明天早上殿下還會不會讓人給他們準備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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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尚未散去,早朝的隊伍就已經在廣明殿外彙聚了起來。
今日,桓明德幾人是肉眼可見地受到了大家的熱烈歡迎。
這樣的熱情為何而來,桓明德心裏一清二楚。
但是對于大家或明或暗的打聽,他也愛莫能助。
別說是這些同僚了,他們自己也沒有多知道多少消息。
太子殿下聰慧,伴讀們追趕不及,太子殿下很體恤身邊人。
這就是他們所獲得的為數不多的消息。
對于大臣們來說,這消息同樣很稀奇。
按照常理來講,東宮作為儲君居所,注定會受到文武百官、皇室宗親們的共同關注,甚至為了方便獲取信息,還會有許多人往東宮安插或者是收買人手。
可是經過孟梓華整頓之後的東宮并不是誰都能伸進手去的,也就只有陸遠平自己的人手在默認下安插了一部分在東宮,其他外來的探子都被她收拾得幹幹淨淨。
她也是被當年的事情給吓怕了,如果不是那天她總是心神不寧,略顯失禮地在慕妃的賞花宴上早退,直接回了東宮,只怕是陸遠平就要折在那裏,自然也就沒有他們一家人後來的這些經歷。
所以,當他們重新回宮,孟梓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肅清了陸執安獨自居住的東宮。
無論是陸遠平的中正殿,還是她的鳳儀宮,兩人都有能力和經驗去篩選人手,将風險壓到最低。
但是陸執安并未在宮中生活過,也沒有相應的争鬥經驗,年紀又已經到了單獨居住的時候,所以孟梓華也只能将東宮守得如鐵桶一般油鹽不進,才能夠确保陸執安的安全。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後來陸遠平和陸執安對外封鎖東宮內的消息。
可即便是為了安全着想,也不應該會出現連伴讀們學了什麽都不對外透露的詭異情況才對。
畢竟大家學的東西都是那麽些,最多就是因為年紀和聰慧程度不同,而有着不同的進度,再怎麽着也不至于到保密的程度。
一時之間,衆人心中不由得都泛起了嘀咕。
還不等他們細想,上朝的時間就已經到了,于是所有人歸入自己的隊伍中,按照規定步入了廣明殿。
再然後,陸遠平抛出來的一系列消息直接把他們炸得暈頭轉向,分不出半點心思去研究東宮的異常舉動。
陸遠平其實也沒有做什麽,只是将陸執安先前提到過的一部分變動頒布了出來而已,內容上也不算複雜,總結下來就只有三點——
第一,早朝時間向後推遲一個時辰,由卯正改為辰正。
第二,簡化早朝流程,除必要環節外,大幅度削減各種行禮的要求,提高上朝效率。
第三,頒布了新的上奏制度。
一連三板斧,直接将百官們砸得暈頭轉向。
對于大部分官員來說,前兩條和他們的直接相關程度還不算高,無論是提意見還是順利通過,要忙碌的都是禮部的人而已。
甚至如果前兩條能夠順利推行,還會惠及他們絕大多數人。
但第三條的內容卻是和他們每一人都息息相關了,上奏是他們這些官員們職場生涯中必然會做無數次的事情,所以誰都不敢在這個問題上置身事外,紛紛豎起耳朵,打算仔細聽聽他們這位陛下是要怎麽改。
上奏制度咋的了?為什麽要改它?真的有必要改嗎?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頭頂都升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