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是誰?
第24章 他是誰?
他到底是誰?
陸執安頓了一下,轉瞬便釋然了。
畢竟他這段時間來的動作不算少,而且一個比一個出格,陸遠平會疑心他才是正常的事情。
畢竟他也就是一個大樹村長大的小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該有能力做出這些事情來才是。
若是說曲轅犁還能解釋為他在村中生活,善于觀察和思考,那麽對于課程安排的意見就讓他顯得不尋常了起來。
不過在今日之前,陸遠平即便是心中有所懷疑,也并不能說得準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确,這也是他一直都沒有開口問陸執安的原因。
可是今天,羊毛貿易這個策略,絕不是一個從未學習過相關知識的人能夠提出的。
所以,陸遠平不想忍,也不敢再忍了。
他只有這一個兒子,但是現在這個殼子裏面裝的是人是鬼,他必須要搞清楚。
“我是誰……”
陸執安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他苦笑着說。
陸遠平的眉毛擰了起來,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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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沒有什麽別的人,陸執安最近裝得太累了,幹脆這個時候徹底卸下僞裝,走到了禦案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爹,要不要聽個故事?”
聽到陸執安嘴中的稱呼,陸遠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難得地抛棄了自己從前就一直在注意的儀态,坐到了陸執安的旁邊。
“聽聽看吧。”
他真的很想知道,眼前的這個人,芯子裏到底是誰。
陸執安也沒有賣關子,從他開始搞事情開始,他就已經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究竟怎樣和陸遠平解釋,他也思考過很多次。
他很清楚,以自己并沒有太多社會經驗的模樣,說謊,是很難騙得過陸遠平這樣見過無數人精的人的。
所以就只剩下了說實話這一條路。
但是實話怎麽說,也是有講究的。
陸執安自己其實也不清楚到底是胎穿還是魂穿,但是從記憶毫無斷層、并且從小到大從沒有生過病這點來看,他應當是沒有半道撿屍的機會的。
他前世的記憶是在三個月大的時候開始逐步恢複,但是更早之前的記憶也沒有像普通的嬰兒一樣就此忘卻。
他甚至可以從記憶的角落中找到一絲出生之前、與父母互動的痕跡。
原先陸執安還不太确定,為什麽自己到了三個月之後才開始逐漸恢複記憶并意識清醒,但是得知了陸遠平夫妻倆在隐居大樹村之前的經歷之後,就大概有了一些猜測。
嬰幼兒的大腦是相當脆弱的,當時孟梓華和陸遠平的處境那樣危險,不惜在他八個月大的時候還與人動武,以至于他這個身體出生的時候就先天不足。
那麽在這個過程中,很有可能給他弄出來了一個什麽腦震蕩之類的毛病,不過程度應該不算嚴重,否則他就不會是三個月後恢複記憶,而是直接阿巴阿巴了。
但是這些話他是不能直接跟陸遠平說的。
畢竟誰能說得清楚他到底是在當初震蕩的時候受了傷,還是奪了舍。
所以這個實話,從什麽時候開始說,就是一個很講究的選擇了。
“最開始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的時候,我很多事都還不太明白,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多大,不過後來我倒推了一下,那種情況大概是從我三個多月的時候開始的?”
“每天,我在睡夢中的時候,就會去到一個和這裏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你一定想象不到那裏是什麽樣子。”
陸執安陷入了回憶中,眼神都有些迷離。
他沒有給陸遠平插話的機會,按照自己的思路講了下去。
“那裏沒有皇帝,所有人平等生活,所有的孩子都可以上學,即便是孤兒,也可以獲得最低的教育保障,也能夠安穩長大,學得一技之長。”
“在夢中,我成了孤兒,被那裏的官差送去了孤兒院。”說到這裏,陸執安頓了一下,補充道,“就是和咱們這慈幼院差不多的地方。”
“然後我在孤兒院裏長大,到了該上學的年紀,被送去了官家開辦的學校。那裏的小孩要學習很多門課,儒學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在夢裏,我學了語文,數學,英語,歷史,地理……雖然都只是基礎,但确實讓我懂了很多的東西。”
到這裏,其實陸執安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不應該出現的行為已經算是給出了解釋。
因為他在睡夢中就會到達另一方世界。
這也是當初陸執安的記憶恢複過程中的真實經歷。
或許是因為大腦受到了震蕩,也可能有他當時年紀太小、腦域承受不來的原因在,所以陸執安的記憶是一段一段恢複的,以夢的形式。
就連他自己,都是用了很長時間才理清了腦海中的這兩份記憶和身份之間的關聯。
這就是他此生經歷中真實的一部分。
所以即便是陸遠平以審視的目光看着陸執安,也沒能找出他的破綻,他沒有說謊。
“那你在那個世界,後來還做了什麽?”
陸遠平像是有些好奇,追問道。
“後來?”陸執安撓了撓頭,“後來就是繼續學習了,六年小學,三年初中,官府免費提供的教育就結束了,不過我成績還行,所以有學校願意免費教我,這才能繼續讀書。”
“再往後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就是繼續讀書,三年高中、四年本科,我還考上了研究生,可惜沒能讀完,就死了。”
“死了?”陸遠平皺眉。
他不是對陸執安的話有懷疑,而是覺得就這麽死了,仿佛,有些輕率。
別人都說是十年寒窗苦讀,陸執安夢中都已經讀了快二十年了,還沒有什麽功名呢,怎麽就死了?
他說他成績還不錯,就說明應該是讀出一些成果來了的,哪怕只是看他今日提出來的這個羊毛貿易的方案,也是屬于有才的那一種。
“怎麽死的?”
陸執安聳了聳肩:“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救了個小孩子,一命換一命了。”
當時他也只是剛剛結束了研究生小組的組會,正準備回宿舍繼續寫論文。
只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車,突然在學校裏面失控,車輛的司機毫不猶豫地選擇避讓開人流量最大的校園主幹道,向着旁邊的花壇和樹木撞去。
卻沒有想到,在司機視線盲區的地方,正有一個小孩子跌坐在那裏,愣愣地看着車沖來的方向。
陸執安也不知道那一瞬他是怎麽想的,但就是本能一樣,他下意識地沖上前,一把将孩子從地上拽起,甩向了安全區域。
而他自己,則是因為反作用力,沒能躲過那輛車的碰撞。
失重的那一瞬間,陸執安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糟老頭子布置下來的論文還差三分之一沒有完成,他不會被氣死吧?
再然後,他就沒有了意識,直到在這個世界的身體百天以後。
回憶起自己死亡時候的場景,這是種什麽樣的感覺很難說的清楚。
如果問陸執安後悔嗎?
大部分是不後悔的,畢竟他在那個世界并沒有太多的牽挂,相反,在恒朝這邊,他有了關愛他的父母,還有一個很招人喜歡的小妹。
倒是有一個遺憾,就是沒能完成糟老頭子給他定下的目标,別說讀博了,連碩士都沒有讀完。
還有他後來大學和研究生讀書的助學貸款,也都還沒開始還。
或許是他臉上的表情太過複雜,即便是陸遠平,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呼……反正都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我本來也沒打算說出來讓你們擔心,只是。”說到這裏,陸執安抿了抿嘴,“現在我都成了太子了,如果不拿出來一些東西來幫助大家改善生存環境,總覺得說不過去。”
雖然這裏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但是某些根源上的相似性總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到了一個平行世界之中,腳下似乎還是那一片供養他長大的土地。
想到自己前世從小到大遇到的好心人,陸執安就想要做些什麽彙報社會。
以前他想着科舉當官,護好一家老小,庇佑一方百姓。
但是現在他站着的位置更高,能做的事情也更多,自然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輕易滿足。
說起來,當初他還認真研究過一個雜談類的視頻,視頻的主題就是穿越到了古代以後要怎樣生存并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
他當初也就是當個樂子來看的,還針對視頻中的一些時代産物給出了糾錯和建議。
要不是有那個視頻,他也不會對當初的那場大豆戰争印象如此深刻。
“所以,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是陸執安?還是陸安?”
話說到這裏,終于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問題。
你到底是誰?
只是,這個問題即便是陸執安自己也沒有辦法給出解答,或許這世上永遠都不會有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陸遠平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靜靜聽着,并且觀察着陸執安的神情。
陸執安所說的一切都是發自肺腑,除了删去三個月之前的那個部分以外,就再無隐瞞。
陸遠平也看得分明,心裏對于他的說辭也信了一半。
古書中有“宿慧”這個詞,也出現過生而知之的人,如果陸執安說的都是真的,那麽或許他就是在不經意之間想起了前世的記憶。
至于有沒有可能是被什麽妖魔上身,又或者是他一直在演戲,這一點誰也說不準。
畢竟如果想起前世記憶都能出現的話,世間存在妖魔鬼怪好像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了。
“對了!”陸執安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一拍大腿,“我怎麽才想起來這件事啊!”
“嗯?”陸遠平被他這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爹!你手裏有沒有地圖?就是畫了整個大恒疆域的輿圖?”
陸執安臉上帶着一些期待。
他之前怎麽就沒有想到呢?!想要确認這裏是不是平行時空其實也不難,看看地圖是不是一樣,能不能在與前世相同的位置找到同樣的礦物!
畢竟,朝代是有可能因為某一個歷史長河中的小蝴蝶而産生了方向上的偏移,從而導致了這個他從未學習到的大恒的出現。
但像是礦産這樣的自然積澱,是很難受到小蝴蝶的影響的。
如果大恒真的就是一個與他前世高度相似的平行時空,那麽是不是就說明,他也可以在海對面,尋到玉米、紅薯之類的高産作物?
見陸遠平不回答,陸執安也不惱,而是說出了自己的思路。
“爹,我在夢中那個世界中學過兩門課,這兩門課,一個叫歷史,一個叫地理。”
“歷史就不用解釋了,和史書的概念差別不大,不過我記得,書中提過,有兩種名為玉米和番薯的作物,在三百年前傳入了我夢中所在的那個國家,它們的原産地在海的對面。”
“而這兩種作物,一個畝産量一千五百斤,一個四千斤!”
“如果我們大恒的地理位置和環境和那個世界相差不遠,你說有沒有可能……”
“何書!何書!!!”
還不等陸執安說完,陸遠平就已經大踏步地往禦書房的門口走去。
臨走的時候還沒忍住給陸執安丢了個“你怎麽不早說”的眼神。
方才陸老爹讓何書等人撤走,他們也确實聽了令。
不過,就算是陸遠平沒讓他們靠近,他們也不敢松懈,而是遠遠地站在了陸遠平要求的距離之外,遙望着禦書房的方向。
這樣一來,如果陸遠平有什麽吩咐,他們也能及時趕來。
這邊陸遠平剛一打開門,就看到了遠處的一夥人,沖他們招了招手。
“何書,你去把輿圖取來,要最大的那張!”
輿圖這種東西,陸遠平自然是有的,尤其是戰争時候,輿圖還是很重要的,必須要常備。
并且,因為用途不同,輿圖還有不少張,都是單獨繪制的某一個地區,其中只有一張上面繪制的是整個大恒的疆域圖,也就是他說的最大的那張。
何書小跑着過來,剛一到地方就領了吩咐,扭頭接着跑。
陸遠平則是回到了禦書房內,再度看向了陸執安。
“你入夢這件事,千萬不要再告訴別人。”
陸執安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否則也不會保密了十年。
如果不是身份上出現了這麽大的變故,這個秘密他必定會帶到棺材裏去。
“放心,這件事我只告訴了你。”
陸執安其實也知道自己是在賭,賭陸遠平信他的這套說辭,賭他對他的信任和疼愛。
帝王都是多疑的,歷史上那麽多的太子因為猜疑而殒命就已經佐證了這一點。
如果他想要将這個世界變得更好,按照他的想法中的那樣,未來就免不了有一些超出他應該具有的所理解範圍內的舉措提出。
陸遠平早晚都會懷疑到他的頭上。
既然這樣,不如早早地将這一層掀開,免得這個隐患越埋越深,最後處理的時候也需要挖掉更多、更深的肉。
重活一世,有了那麽好的家人,他又怎麽舍得輕易地死掉呢?
輿圖很快就被何書送了過來,為了方便保存和查看,這輿圖是特意用了皮子制作而成的。
比起紙張,皮子的韌性要更強一些,只要保養得當,就能夠保存很長的時間。
陸遠平沒有讓其他人幫忙,而是叫了陸執安一起,親手将卷起的輿圖打開,平鋪在了禦案上。
随着圖卷展開,眼熟的海岸線形狀率先出現在了陸執安的眼中。
前世曾經有人戲稱疆域是只大公雞,這個形容十分接地氣,讓許多初初接觸地理和疆域的人一下子就将這個名詞記在了心裏。
陸執安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看着那個雞腹處的弧度,陸執安就确定了,大恒真的就是平行世界。
他的紮根處,依舊是這一片土地。
“如何?”
陸遠平其實并不在乎是不是那個什麽平行世界,但是他在乎那據說畝産量數千斤的糧食!
現在的土地,一年到頭也不過是幾石的糧食産量,和陸執安所說的那兩種差了不知道多少去。
如果能夠找到陸執安說的這兩種作物并且成功在大恒境內種植的話,百姓們就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将百姓們都喂飽有多重要,只看歷史上那麽多次農民起義就知道了。
他們的心理底線其實是很低的,大多只求一個吃飽穿暖、平安生活,能滿足這些條件,國家的基層就是穩定的。
而足夠穩定的社會環境還會催生出無數的新生兒,農業社會,最重要的指标就是勞動力數量。
可以說,如果真的能找到這兩種作物,恒朝未來數十甚至是上百年的時間中,統治将會無比的穩固,這也是為什麽聽陸執安提到玉米和番薯産量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心思去管其他的原因。
“十分相像!”
陸執安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別的地方他還不敢确定,但是自家的地圖他還能不知道?孤兒院裏還有一副不知名愛心人士送來的地圖拼圖玩具呢!雖然只是個行政區劃拼圖,難度并不大,但這個拼圖玩具也是被大家盤了又盤也舍不得放開的。
陸執安看着大恒的輿圖,忍不住和前世的疆域做起了對比。
陸執安前世已經處于大體上的和平環境中,除了極少數的攪屎棍以外,各個國家之間很少再真刀真槍地火并,疆域也與立國初期相差不大。
但是大恒的輿圖卻要比它小上一些,如果要找一個朝代來做對比的話,大恒的疆域與晚唐的疆域比較像,不過還是稍微小了一些。
黃水以南、蘭州-洮州以東,直至東、南沿海地區,就是此時大恒的疆域了。
再形象一點就是,頭和屁股都沒了,其他還在。
“看河流标注,應當是和那個世界相差不大的,我覺得我們可以找一個比較好驗證的礦山來确認一下我們的猜想。如果能在對應的地方找到一樣的礦産,那麽在海的對面,也極有可能可以找到玉米和番薯!”
要說前世有什麽礦知名度最高,那自然屬于是煤礦了!
正巧,前世的煤礦大省依舊還在大恒的疆域之內,當年這個省可是靠着豐富的煤炭資源,幾乎供養了半個國家的消耗。
而陸執安有印象的露天煤礦廠,就在這片區域。
并且,它的位置還特別好記,就在黃河幾字彎右上角附近的朔州!這個礦是當時國內要開采的最大的露天煤礦,陸執安也是無意中看到了它的資料才記了下來。
他将位置指了出來:“這裏,朔州,派人去找,如果能找到地表或者淺層,有黑色的不知名礦石,還可以點燃,大概就是煤了。若是真能找到煤,我們的猜想就能有六七成的可能性。”
六七成的可能性不算很高,但考慮到背後的牽扯,也不是不能奮力一搏。
“現在離入冬不遠了,先去确認一下情況,去過要派人出海,怎麽安排還需要細細斟酌。”
出海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即便是最老練的漁民,這個時代也不敢輕易遠離海岸,捕魚也都是在近岸,想要橫跨一片不知道有多遠的海域,談何容易?
“這點我沒有意見。不過說起入冬,爹,我又想起來一件事。”
陸遠平:……
“你小子現在是一點都不掩飾了啊,說吧,又想起什麽了?”
陸執安嘿嘿一笑。
“冬日寒冷,百姓家中多是靠燒柴取暖,每年冬季耗費很大,買柴的支出也不算低。我剛剛想起來,那個世界的北方,唔,大概就是這個位置。”
正好輿圖還在,陸執安就伸手戳到了前世東三省的方向。
“這裏的人們每年都會采取一種特殊的取暖模式,從而保證家裏的溫度足夠高,可以滿足生存需要,甚至還要嫌棄溫度太高。”
“不過,那種模式需要的東西太多了,我也不懂,但是,在一百年前,這裏有一種我們現在也可以做到的取暖方式!”
“那邊的人管它叫做炕,如果要形容的話,就是給爐子的出煙口搭一個通道,讓這個通道從床下過,彎彎繞繞鋪滿整個床底。”
“這樣一來,只需要在爐子中生火,煙氣帶來的熱量自然而然地穿過路徑,整張炕也就暖和起來了,連帶着房間裏的溫度也會比外面要高。”
盡管陸執安已經在盡可能的用更簡單的語言來和陸遠平來解釋了,可是這種比較抽象的概念,該不懂的還是會不懂。
不僅是他,就是陸執安自己,在說的時候都快把自己給繞暈了。
好在該表達的意思都已經表達了出來,那就是——炕可以幫助百姓們過冬。
陸執安前世就是在東三省度過的童年,在孤兒院請師傅來搭炕的時候還幫了把手,不然也不會知道它的原理。
孤兒院的孩子們缺衣少食,可以說,就是因為炕的存在,他們這些孩子才能夠有那麽高的存活率,而不是陸陸續續凍病凍死在冬天。
而且,燒炕用的是柴火,在這個時代也算是比較容易獲得的燃料了,本來冬天取暖就要用柴,所以搭炕對于百姓們來說,除了要花錢請工人之外,可以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想到這裏,陸執安就有些待不住了。
中秋節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眼看着離冬天已經不遠,他得趕緊把炕給整出來,再教會一批匠人,這樣才好給百姓們做工去。
而且……
陸執安瞄了一眼陸遠平。
他今天拿出來了那麽多東西,就算是老爹不信他的話,看在他很有用的份上,應該也不會舍得殺他吧?
陸執安不想死,所以為了保命,他只能努力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好告訴陸遠平,留着他遠比殺了他更劃算。
說完炕的事,今天這次突然開始的商談就算是告一段落了,陸遠平也确實需要時間來仔細思考陸執安到底是什麽情況,他說的話可不可信。
所以,在叮囑他對羊毛和炕的事情上點心以後,就放他離開了。
離開禦書房之後,陸執安也沒有回東宮,而是直奔将作監。
因為他手上有活,所以陸遠平剛才已經讓何書去向他的另外三位任課老師請假去了,今天一天剩下的時間都可以由陸執安自由支配。
而想要找幹活的匠人,那必定就是要去将作監了。
現在他跟将作監的大匠農祁山也算得上是熟人了,且暗衛已經調查過他的情況,用起來自然就比較放心。
所以,陸執安一到将作監,就讓農祁山找瓦匠和織匠來。
聽到陸執安的要求,農祁山有些為難。
瓦匠還好,将作監裏登記在冊的瓦匠并不少。
但是做針線活的織匠,他們這裏還真沒有,手藝好的繡娘和織匠大多都在另一個部門,不樂意和他們這群大老爺們混在一起。
陸執安看着将作監中幹得熱火朝天、大多不修邊幅的匠人們,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
大恒的男女大防不算嚴格,但也還是有的。
而且這裏吵吵鬧鬧的環境,也确實不适合需要安靜的紡織和針線活。
“行,那你先給我找十個瓦匠,讓他們去東宮等我。”既然都已經出來了,陸執安自然是要把這件事給安排好的。
主要是羊毛的處理方法他還不清楚,這點需要專業人士去研究,算上研究時間,這件事也有些緊迫,陸執安就當自己是活動腿腳了。
不過,這些人就不能放在東宮裏看着了,雖然他才十歲,可這些人吃住在東宮的話,很難保證外面沒有人拿有色眼鏡看她們。
所以,他們的住所還需要孟梓華來安排。
好在後宮宮苑還是挺多的,先帝妃嫔都已經遷居,要麽跟着兒女養老,要麽就是在專門的廟裏寡居,現在後宮之中只有孟梓華和陸風致兩個主子。
這些織匠們的住處好安排的很。
陸執安将用羊毛來紡線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并且把人分成兩組,分別研究如何用羊毛紡線和如何去除羊毛中的異味病使它們軟化。
這兩點是羊毛制品的最大門檻,只要弄明白了這兩個問題,接下來的事情就可以放心推進了。
安置好這批織匠,陸執安又回到了東宮,帶着那十個匠人去了另一間小院。
教學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演示一遍給他們看。
在侍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糾結中,陸執安勉為其難地指揮着匠人們和好了泥,兩袖一捋,直接開幹!
搭炕其實并不算特別難,只要弄明白了原理,做活細致一些就可以了。
陸執安也沒有動手太久,他主要還是給匠人們做示範,并且讓他們跟着學一學,他們選定的這間屋子也不算特別大,十個人一起弄,很快就已經完成了七七八八。
剛搭好的炕是潮濕的,還需要等上幾天才能确定這個炕有沒有什麽問題,陸執安就沒有讓他們繼續動手。
等到這個炕風幹好了,生一次火,如果沒有什麽問題,他們就可以開始給百姓們搭炕了。
不過,炕畢竟是個新鮮事物,再加上能提高百姓們居住的舒适性,所以陸執安思來想去,還是沒有直接放他們離開。
這會兒會做炕的人不多,但炕這個東西一個弄不好就有可能搭建失誤,煙道做得不夠暢通,甚至是漏煙。
前者會浪費百姓的錢財,後者則可能害人性命。
陸執安不希望有人還沒有學到家,就為了一些私利去做這種事,所以只能先讓他們待在這裏。
不過,這麽好的環境,如果不多試驗幾次,還是有些虧了。
陸執安幹脆手一揮,給他們每人分了一個房間,讓他們分別搭炕,也好檢查他們到底是誰的技術有問題,查漏補缺。
陸執安在這邊忙碌着,陸遠平也終于處理好了自己手頭的政務,匆匆趕到了鳳儀宮。
見他來得這樣匆忙,孟梓華放下了手中的宮務,疑惑地看向他:“怎麽了這是?這麽着急?快,先擦擦汗。”
“梓華,有消息了。”陸遠平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悄聲在她耳邊說。
孟梓華的手一頓。
“你們都下去吧,殿外十尺候命。”
屏退宮人之後,孟梓華也難得的有點情緒外露。
“怎麽樣?”
從前兩天知道了兒子可能有問題的時候,她的心就七上八下的。
她可只有陸執安和陸風致這一兒一女,如果陸執安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麽問題,那她能把自己嘔死。
陸遠平将陸執安說的故事給孟梓華大致地講了一遍。
其實這個時候他也拿不準,陸執安說的是不是真話。
他說話時候的表現沒有半點欺騙的痕跡,但是說出的內容太過離奇。
怎麽會有人人平等的世界?怎麽會有官府供應每一個孩子免費上學?甚至出不起學費還可以借錢給學子?
這在他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卻都出現在了陸執安的口中。
孟梓華聽着也覺得很驚奇,陸遠平沒有想過,她又怎麽可能想。
但是,孟梓華卻覺得,陸執安說的事情未必就不是真的。
如果真的有另一個世界的話,陸執安在夢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總是見過許許多多東西的。
這麽長時間的見聞,他總能詳細說出個一二三來。
編一個謊話簡單,編一系列的謊話絕不容易,更何況是編出一整個世界出來。
她覺得,或許可以從這個方向來試一試陸執安。
如果能驗證了陸執安所說的另一個世界存在,那麽,大恒的未來又将會是什麽模樣呢?
至于陸執安這個軀殼裏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孟梓華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不會是別人。
她更傾向于陸執安是覺醒了自己前世的記憶,才會以入夢的形式進入到另一個世界。
畢竟,陸執安小時候,因為胎中不足的原因,她一直照顧得很精心,生怕這個孩子就因為她的一時沖動而夭折。
他們一家去到大樹村的時候一個仆從都沒有帶,僅有的一個接生婆,在金錢攻勢下,才勉強待了一個月的時間,幫着孟梓華坐月子,等孟梓華出了月子,接生婆就火速離開了。
陸執安出生以後的生活幾乎就是孟梓華一手照料的,在他三歲以前,幾乎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
那個時候的她也只是覺得這個孩子生來乖巧,不怎麽給大人添麻煩,是個很好帶的寶寶。
現在想來,或許那個時候陸執安已經找回了一部分的記憶,所以才沒有了同齡人的幼稚。
而陸執安從小就比別人家的孩子成熟,能說會道,還能把陸遠平氣得胡子亂翹,八成也是前世學來的口才。
當然,最後這句孟梓華沒有跟陸遠平說。
陸遠平也認可孟梓華的猜測,就像她說的那樣,怎麽可能有人能編出一整個他們根本不敢想的世界呢?
與之相對應的,如果陸執安真的可以描繪出很多那方夢中世界的細節,就可以佐證,他沒有說假話。
也就是說,他還是他們的兒子。
而不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騙子。
.
東宮
陸執安還不知道陸遠平和孟梓華已經想好了對策,正準備對他刨根問底。
他正在幾個院落之間巡邏,檢查這是十個匠人有沒有人操作失誤,他也好及時指出來,讓他們趁着炕還沒有完工及時修改。
不過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麽事,但真的去想吧,又想不起來。
糾結了半天,他也沒想起來是什麽,只能将自己最近做的事情在腦海中拉出一個清單,一個個做排除。
曲轅犁已經不用管了,有人在推廣;羊毛貿易正在研發産品階段;搭炕的師傅們也已經在教了;該上的課還沒上,但是家長給請了假,明天再去就行……
等等!
表格!!
陸執安記得,自己給陸遠平課程表的時候就是用的表格,當時還專門解釋了一下這個表格怎麽用。
但是,表格這個東西可不是專門用在課程表上的啊!!!它的用處大了去了!
他怎麽就忘了把表格拉出來單獨說了呢?
陸執安敲了敲自己的腦殼。
表格能發揮作用的地方有很多,像是戶部的出入賬統計,各類賬冊,如果用表格來做,能省下不少的力。
“先把炕弄得差不多吧,明天再去找老爹,提醒他表格的作用。”陸執安回憶了一下課程表,“就午休過後、文學課前吧。”
到時候詳細解釋一下表格的用法,說不定還能幫他再翹掉一節文學課呢【精打細算.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