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陸拾玖
第069章 陸拾玖
“殿下, 他們在宮中還有接應的，領頭的被救走了。”何德手下金吾衛副将阆末來禀。
“哪個方向？”四殿下嫌棄張院判纏個布磨叽半晌，不過他沒說就是了。
阆末：“東邊, 掖庭宮方向。”
掖庭宮？那豈不路過昭華宮？
四殿下聞言，霍然起身，手裏的布纏好了，只沒來得及打結, 他哪顧得上，往掖庭宮方向奔去。
阆末帶着人緊随其後。
元良良就覺得自己很倒黴, 剛拐彎進宮道, 迎面撞上幾個身穿太監服的男人。
胡子沒剃幹淨不說, 還長得人高馬大，看到她也不行禮, 不讓人起疑才怪了。
她急着去找殿下, 也懶得管他們是幹嘛的, 不過多看了他們兩眼，竟被對方劫持了去。
“你是何人？”男人捏着她的脖子，聲音粗犷問。
元良良心想，這話不該她來問的嗎？
小命捏在人家手裏, 她不敢造次, 故很好說話回：“奴婢是舒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
男人手重了些：“胡說。哪有你這樣打扮的宮女？”
元良良咳嗽兩聲，艱難說：“奴婢是大宮女, 自是和小宮女不一樣。身上的衣裳是昨日舒妃娘娘賞奴婢的。”
男人半信半疑，手下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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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良良又說：“幾位是想出宮去？奴婢不會飛檐走壁, 腿腳慢, 恐怕會拖累了幾位趕路。要不然奴婢給幾位指條道，幾位趕緊走吧？”
男人和男人身後的夥伴猶疑, 男人剛要松開她。正在此時，聽到身後傳來急速的腳步聲，男人下意識又捏緊了元良良的脖子。
男人身後一人直接将刀橫在元良良脖子上，吓得元良良當即扁了嘴，紅了眼。
捏脖子不一定立時捏死她，可這是刀哇，還是淌着血的鋒刃，只要輕輕那麽一下，她小命就不保了。
四殿下最怕的事竟然就發生在了眼前，他看着那把刀離良側妃咫尺之近，心下駭然。以最快的速度穩了心神，他放慢腳步向前。
盜賊頭領大喝：“不許過來，否則我殺了她！”
四殿下唇邊帶起冷笑，腳步未停：“一個小宮女，殺了便殺了，可抓了你們幾個，對本殿來講可是大功一件。”
元良良聽到熟悉的聲音，睜眼，她怎麽每次都能在關鍵時刻看到殿下，這回應該也能有驚無險的吧。
元良良垂眸又看到脖子上的刀，她怎麽覺得這回要比之前都要來得兇險呢。
殿下說“小宮女”？殿下倒是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不愧日日同床共枕，他們越來越有默契了。
盜賊頭領眼看着四殿下逼近，而他挾持着無用的女人反倒束手束腳，他放下刀，想将手裏女人推開。就在這時，宮道走廊處傳來女人的焦急聲音。
“大膽賊人！膽敢挾持四殿下良側妃？還不快放了側妃，小心狗命難保！”
盜賊頭領身後之人聞言，伸手抓住要跑走的女人，手裏的刀刃直接抵在了元良良脖頸處。
元良良甚至感覺到了脖子上刀刃傳來的冰涼觸感。她吓得尖叫，又被頭頂之人恐吓，她只能扁着嘴默默掉眼淚。
盜賊頭領氣極，似笑非笑瞅着四殿下，惡狠狠道：“四殿下竟敢騙我們，不怕我們現在就砍了側妃的脖子嗎？”
四殿下只瞥了壞事的正妃一眼，又冷靜道：“本殿側妃自是不能不救，你們走吧，出宮後記得把側妃放了。能逃出多遠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盜賊頭領見四殿下毫無特別反應，心知他們手裏的女人無法真的威脅到四殿下。能夠讓他說出這句話，估計也是怕落下個見死不救的罵名，他們自是不敢提其他要求。
盜賊頭領和幾個手下眼神示意後，抓着元良良步步後退，随後他們腳下加快步伐，朝着東面，打算越出宮牆，從水路逃走。
盜賊頭領見四殿下果然沒有追來，欣喜若狂，他們都是研究過宮裏路線的，知道再有一段路，就是宮牆最深處，只要翻過那座宮牆，他們就逃出生天了。
然而身後的四殿下還沒擺脫，眼前又出現一隊金吾衛，還是受了傷的金吾衛統領親自領兵。
盜賊頭領連忙扣住元良良的脖子：“別動！不然我殺了她！她可是四殿下的妃子！”
何德果然猶豫，四殿下奔過來，與何德對視：“放了他們，本殿心裏有數。”
何德信四殿下，揮手，讓包圍圈金吾衛散開，放盜賊過去。
就在此時，迎面又跑來一隊手持弓弩的士兵，看裝束竟是太後的人？
弓弩手兩旁散開，将東面包圍，又持弓弩對準盜賊，只要領頭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放箭将人射殺，除非能遁地，否則盜賊絕無逃生可能。
四殿下面色陰沉盯着從士兵身後走出來的永定侯。
永定侯一本正經道：“本候奉陛下，太後旨，特來捉拿逃跑的盜賊。四殿下這是打算把人放了？”
四殿下心中恨極，表面雲淡風輕道：“他們逃不掉的。不勞永定侯費心，他們幾人本殿會盡數捉拿歸案。”
“人都逃走了，四殿下拿什麽保證？本候也是聽旨辦事，還請四殿下不要為難于本候。”
永定侯瞧了眼盜賊手裏的良側妃，又瞧四殿下臉色，心裏樂開花。他添把火：“這不是良側妃？原來如此。殿下對良側妃可真是用情至深哪。照本候說，不過一個女人，又不是正妃，今日犧牲了她，也有她的一份功勞，殿下覺得呢？”
四殿下捏拳。
盜賊頭領聽到這話，故意使了點勁，元良良脖頸上便帶了一道血痕：“四殿下，叫他們讓開，否則我這就要了側妃的命！”
“住手！”四殿下鳳眸充血。他看向永定侯。
永定侯的聲音幾乎和四殿下同時響起：“放箭！”
箭矢的破空聲，箭尖對上刀刃的“锵”聲以及箭尖刺破血肉的聲音繁複傳來。盜賊已被射殺一人，僅剩三人，他們又将良側妃頂在最前邊。
四殿下未及多想，跳入包圍圈，堪堪擊落元良良面前的一支箭矢，他擋在盜賊面前，用一人之力抵擋士兵射來的幾十支箭。
永定侯心知不能讓四殿下死在自己手裏，又不舍放掉眼下的機會。
何德怕殿下支撐不住，忙喊：“你們好大的膽子，這可是四殿下！四殿下若有萬一，你們全家都別想活！”弓弩手們只被要求聽永定侯的令，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都有所遲疑。
趁這時機，四殿下一躍而起到了二殿下跟前，來看熱鬧的二殿下就很倒黴的成了四殿下的棋子。
“永定侯，下令放人，否則休怪本殿手下不留情t。”
四殿下抓的人可是二殿下呀！就連三個盜賊都目瞪口呆，心道四殿下為何如此幫他們？反應過來是為了他們手裏的女人後，都雀躍不止。
永定侯上前一步沉聲道：“四殿下，本候諒你也不敢！”
四殿下無甚表情道：“本殿是不會殺了他，但拆個手拆個腳，二殿下知道的，本殿熟得很。”
二殿下想起和老四比武被卸了胳膊的孟卓也，他一激靈，忙沖永定侯嚷嚷：“舅舅，老四真敢的，快救本殿！”
永定侯自不敢真拿二殿下的安危作賭注，何況他的目的也達到了。他倒要看看四殿下最後如何向陛下和太後交代。便揮手讓弓弩手退開。
盜賊頭領見手裏的女人如此管用，索性又提要求：“四殿下，把我們那幾個兄弟都放了，否則我這就動手殺了側妃！”
四殿下咬牙切齒。
元良良不忍殿下為她如此，她忽然覺得她不配。
好像自從她進府後，殿下的災難就沒斷過，且都是因為她。殿下一開始的決定是對的，就不該把她接進府。
要是殿下為了她真的放走盜賊，殿下又傷了二殿下，陛下和太後又豈會饒過殿下？
到時，她難辭其咎，陛下和太後也不會放過她，倒不如眼下死了好。
元良良又聽盜賊得寸進尺威脅四殿下，她把心一橫：“你們休想再得逞！”随後，話不多說，她眼一閉，直接往刀刃上撞去。
“不要！”不僅四殿下吓得魂不附體。
就連盜賊都被她的舉動吓到了，好在都是練家子，在良側妃把脖子伸過來之時，刀刃堪堪避開，只在那白膩脖頸上又多添了一道口子。
元良良睜開眼，發現眼前的刀刃離自己有些遠，她瞪着盜賊，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你們不敢殺本側妃？”
她沖殿下嚷，“殿下，趕緊殺了這幫無恥之徒，他們不敢真的殺了妾身的！”
四殿下目眦盡裂：“莫胡鬧！”四殿下的手還挾制着二殿下，沖何德道，“把抓到的盜賊都放了，後果本殿一人承擔。”
“殿下不要！”元良良氣急敗壞喊，她不管不顧去抓盜賊的刀刃，吓得盜賊不知所措，還是盜賊頭領忍無可忍直接一掌将她劈暈了過去了事。
四殿下暗暗發誓，今日必取爾等首級！
何德略有猶豫，馬上又讓人把盜賊同夥盡數放出。
直到看着狼狽不堪的一夥人帶着昏迷的良側妃翻過宮牆而去，四殿下才放開二殿下。
四殿下不置一言，只沿着那夥盜賊離去的痕跡追趕上前。
不論盜賊跑多遠，四殿下就在視野範圍之內跟随着。
他們騎馬，帶個女人始終不便，盜賊頭領見身後只有四殿下一人，便叫人把元良良扔下。
那抱着元良良的手下第一次見如此貌美的女人，他見到女人領口處的兩道血痕，鮮豔的紅襯得女人皮膚如白膩通透。腦子還發着漿，他已經伸手一把扯開了女人的領口，雪白的胸脯露出叫他一陣氣血翻湧。
下一刻，盜賊頭領已經一巴掌揮了過去：“不想死，趕緊走！”
那手下不敢多言，顯是極怕盜賊頭領，雖不舍得美人，但他也不想一個人留下來被身後的人殺死。于是将女人扔在路邊，他慌忙翻身上馬，一幫人策馬而去。
四殿下麻溜下馬，将元良良抱起：“良兒？”
他喚了兩聲，随即看到脖頸處的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接着又發現她的領口被人扯開了大半，露出裏面湘妃色的細帶小衣。四殿下雙目充血，過半晌才将元良良的衣裳整理好。
身後馬蹄聲漸近，除了何德，還有幺平帶着春雨駕着馬車一道趕來。四殿下将人抱進馬車安置好，和何德道：“你們不必跟着，本殿親自去取其首級。”
何德不放心：“四殿下，那夥人非普通盜賊，咱們那麽多人都被他們逃脫……”
殿下伸手示意他打住：“那是為了活捉，既取其首級，那便簡單多了。”殿下跳上馬，一揮馬鞭，迅速朝盜賊逃脫的方向追去。
...
十三顆腦袋整整齊齊被裝在兩個布袋中，懸在馬的兩邊。回程時，馬兒奔跑過處的泥地留下兩串深褐色血印。
四殿下将兩只浸血的麻布口袋扔在宮門口，也趕不及換衣服，直接進宮面聖。看到跪在大明殿前的舒妃，他腳步頓了下，随即才跨進殿內。
舒妃自得知四殿下要挾二殿下之後，就跑來大明殿跪求陛下諒解。自此已跪了兩個時辰，只陛下置若罔聞。
陛下瞅着眼前一身血污，狼狽不堪的四子，心情複雜。他竟是為了一個女人。
陛下自問自己做不到，是以他心裏佩服四皇子的同時，又感到不安。心道，太後說的話在理，那元氏的确不該留。哪怕是為了四皇子将來，也定要除之的。
四殿下道：“陛下，兒臣來将功贖罪。”
陛下起身，走到他跟前站定，好一會兒才說：“你倒說說你有什麽功，好贖弑兄之罪？沒錯，那些盜賊是你殺的，可也是你四皇子放的。”
四殿下沉默片刻，又道：“那兒臣求陛下從輕發落。”
陛下道：“你起來吧。二皇子既沒事，那些盜賊也已盡數除去。朕替你去向皇後解釋，求太後諒解。”
四殿下怔怔看着陛下，是沒想到陛下會如此好說話。他半晌後才想起謝恩。
四殿下走出大明殿，都還在恍惚，就這麽輕松放他走了？殿門口的舒妃喜極而泣，殿下趕緊将她攙扶起身，才覺得此事是真的。
将舒妃送回昭華宮，正妃還在昭華宮等着，看到四殿下，忙紅着眼請安。四殿下不予搭理，轉身面向舒妃：“小胖子呢？”
舒妃不答，而是說：“四皇子趕緊跟了正妃回府，回府後讓正妃幫着好好去去身上污穢。”
四殿下道：“小胖子見不到他娘親晚上不肯睡覺的，還是讓兒子把他抱回去吧。改天，讓側妃再帶他進宮看望母妃。”
舒妃一滞：“陛下沒告訴你？”
四殿下有不詳預感：“何事？”
舒妃知此事他早晚會知曉，便道：“良側妃……元氏被褫奪了側妃封號，現下被關在京兆府獄。”
四殿下轉身就走，舒妃忙追上前喊：“暄兒！此事是陛下和太後共同決斷，你去了也沒用！”
四殿下回頭，冷靜說：“她沒有犯錯。”
“可她讓你犯錯了！”
四殿下沒再說話，大步往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