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學世界的那些年

第7章 離別

離別

第二日天還沒亮，諸伏景光就被噩夢驚醒，躺在諸伏高明的懷裏，不敢動，害怕吵醒了哥哥。

諸伏高明眼底一片青黑的。

他們這些日子都沒有睡好，有時候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像自己一直都在做一場清醒的夢。

諸伏景光努力地抓着諸伏高明的衣服，像只找不到落腳的鳥兒，在風雨中飄搖不定，只有抓住諸伏高明的衣服，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找到避雨的地點。

從那天以後，諸伏景光一直抓着諸伏高明的手，他去哪，景光就跟到哪，如幼崽依偎在媽媽的懷裏，瞪大眼睛看着巢外的暴風雨。

但是長野的親戚養不了兩個孩子，諸伏景光聽着他們在讨論他和哥哥的去處，心裏很慌，努力地抓着諸伏高明，無聲地哭泣着，想要跟哥哥一起，不想和哥哥分開。但沒有用。

諸伏高明跟諸伏景光努力地解釋長野的伯父養不了他們，諸伏景光去東京會更好。

諸伏景光他懂了，但他不想懂。抓着諸伏高明，一直在哭泣。

諸伏高明也不想跟景光分開，但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景光解釋，開解景光。

他們不能再給伯父添麻煩了。

最後諸伏景光的眼睛哭腫，諸伏高明拿冷水浸泡過的毛巾給景光敷眼。

諸伏景光累得睡着了，醒來之後，他就揚起笑臉就比劃着跟諸伏高明說：我會跟晞叔叔去東京的，哥哥不要擔心。

諸伏高明心酸酸的，但又沒有辦法，只有景光去東京才能過得更好，所以也只能狠下心。

諸伏高明抱着景光，撫着諸伏景光的背部，把他能夠想到的話都跟諸伏景光說，絮絮叨叨，叮囑景光，想要把這幾年的話一次性說給景光聽。

諸伏景光也乖乖地呆在諸伏高明的懷裏，抓着他的衣服，乖巧地點頭。

如果忽視他紅腫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這個畫面真的是一幅溫馨而又令人感動的兄恭弟友的畫。

臨別前，兩人擠在長野親戚家的客房裏，諸伏高明又叮囑了景光一遍。

諸伏景光很想很想再睜大眼睛看着高明，但最後眼皮沉重地閉上。

諸伏高明動作熟練的學媽媽哄小時候景光睡覺的動作抱着諸伏景光哄他入睡。

時間一眨眼就過去，天亮了。

諸伏景光被噩夢驚醒，他睜眼看着諸伏高明，不出聲，心裏非常的不舍，但他不能再任性了。

諸伏高明醒來，兩人依偎着待了一會兒，就起來，刷牙洗臉，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門。

長野的伯父讓他們先吃飯，等一下諸伏晞就來。

他們乖乖應好。

吃完飯，兩兄弟聊了一會，諸伏晞就到了。

諸伏高明拿着給景光收拾好的行李，送他出門，叮囑景光要好好的，不要給叔叔家添麻煩。

諸伏景光點點頭，然後跟着諸伏晞上車，朝着東京出發。

諸伏高明站在門口目送諸伏景光遠去，長野的伯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看着車一點一點地消失。

直到再也見不到，諸伏高明才擡手擦了擦眼睛，進門。

景光上了車，看着窗外高明哥哥的身影逐漸遠去，眨了眨眼，好像濕濕的，但沒有淚水落下來。

諸伏晞的妻子，諸伏玉子，摸了摸景光的頭，嘆了口氣，沒說什麽。

景光抹了一下眼睛，朝着阿姨笑笑，沒有再回頭。

青說：景光別怕，我在呢，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諸伏景光在心裏面用力地點頭，“嗯！”

青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哦。我們約好了的。

剛到東京的時候，諸伏景光其實很不适應這裏的生活。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做什麽都覺得是錯的。

吃飯的時候，雖然大家都很照顧他，但景光總覺得自己融不進去，總是拘謹地吃着碗裏的白米飯，從不敢多夾一口菜。

只有自己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的時候，才難得地放松一下。

其實他們家真的很好很好，剛到東京的時候，16歲的諸伏竹山就對景光表達了自己的善意。

害怕景光一個人呆着會胡思亂想，就跟景光分享自己的畫具，兩人畫了一個下午，等父母收拾好給景光住的房間，就帶着諸伏景光去休息。

景光睡醒，就牽着他去吃飯，看景光拘謹的吃飯不夾菜，就夾幾筷子自己喜歡的菜給景光。

在後來的幾天裏，諸伏竹山慢慢地去了解諸伏景光的愛好，不過分對景光好，也不會露出半點不對勁的情緒。

帶景光去散步，熟悉熟悉周圍的環境，見人就打招呼，給景光介紹周邊的鄰居。

也不會一直呆在景光身邊，給諸伏景光獨處的時間。

雖然他不是做得最好的，但确确實實把景光當做弟弟去疼愛的。

諸伏竹山知道諸伏景光剛剛才經歷過悲痛，所以從不會強迫諸伏景光去接受他們，做事心裏有個範圍，說話也從不過界，相處起來讓諸伏景光都忍不住放松，如春風拂面。

諸伏晞和諸伏玉子就更不用說，他們待景光如待自己的兒子。

對諸伏景光家的事感到悲傷，對景光也是很憐愛，但不會向景光表達自己的同情和悲傷，也不會到處跟人說景光家的事情，只是在別人問起含糊地跟人說這是堂兄家的孩子，現在在我們家住，将來竹山會陪着景光長大。

像跟竹山一樣和景光說話、照顧景光，稱呼上也不要求景光稱他們為爸爸媽媽，而是讓景光稱呼他們叔叔阿姨，因為他們覺得，景光只會有一對父母，這個地位誰也搶不走，也不會去搶走這個稱呼。

他們都是溫柔的人。

只是諸伏景光短時間內無法做到融入他們成為一家人。

諸伏景光洗完澡，輕聲地跟諸伏阿姨他們道過晚安之後，關上門，躺下，關燈。

諸伏景光閉上眼睛想要睡覺。但是一閉上眼睛，心髒就好像瞬間空了一塊，跳得很快，恐懼地睜開眼睛，但是在恐懼着什麽，諸伏景光也說不出來。

對于那天的事，他已經記不清。

他只知道高明哥哥用力地牽着他的手，周圍所有人都告訴：他以後不會再有爸爸媽媽了。

諸伏景光張開眼，在心裏說：“青，我睡不着，我想爸爸媽媽了。”

這段時間，諸伏景光都是在心裏跟青聊天的，他牢牢地記住爸爸跟他說給的話，不可以讓別人知道了青的存在，否則小仙子就要走了。

青：“別怕，景光，我在呢。”

然後青努力地想起那些他曾經看過的童話故事，給諸伏景光講了幾個小故事。

諸伏景光安靜地聽着，閉上眼睛。

青說：“別怕，景光，我在。”

一段只有諸伏景光才能聽到的小曲兒在耳邊傳來，悠悠揚揚地飄進了他的夢裏。

諸伏景光伴着青的聲音進入了夢中。

青很心疼諸伏景光這個孩子。

他這些天都通過景光的眼睛去看着他努力地想要回應諸伏晞一家的善意，努力地想要做好每一件事，努力的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看着景光，他就想起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也是跟景光一樣，在小時候就很懂事，從來都不會讓媽媽操心過。

當他還在床上賴着不肯起來的時候，弟弟就已經起床疊好被子，安安靜靜地拿着故事書坐在床邊看。

等鬧鐘響了，弟弟就放下書爬上床捏他鼻子叫他起床，跟之前的景光一樣，乖巧可愛懂事。

然後他們倆就像景光高明一樣，并排着一起刷牙，他先刷好了，他就擦臉然後給弟弟擦臉。

有時他磨磨蹭蹭的，弟弟先刷完牙，就拿他的小毛巾一邊擦臉一邊等他刷完牙洗臉。

然後他也會像高明一樣，牽着弟弟的手去廚房吃早餐。

弟弟還沒上學之前，吃完早餐了他就送青出門，站在門口目送青騎着自行車遠去，然後回客廳看書、玩積木。

等弟弟上了小學，他們吃完了青就騎着自行車載弟弟去學校。

再後來他上了市裏的初中，他們就變成了各自騎着自行車去各自的學校。

他們兄弟的相處總是很安靜，跟景光高明一樣，兩人坐在一起，各做各的，就覺得很心安。

他在想，當年他這個年紀還在媽媽的懷裏鬧脾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但是諸伏景光已經失去哭鬧的任性。

這些天的相處，景光在他心裏面就是他的弟弟。

看他這麽努力地在遠離家鄉的地方開始新生活，恨不得上去幫助他，對他好，摸摸頭，給景光撐起一片天空，不用他撐起笑臉去面對陌生人想要給他一個空間，讓他在那個空間裏可以自由地打滾，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他給景光一個依靠，但他現在都還在依靠着諸伏景光才能活下去，那些都只是存留在想象中的畫面。

他能做的大概只有在景光和別人相處時安靜地陪着他，景光不安地叫他時，回應景光；獨處時找些話題跟他聊天、講些故事來轉移景光的注意力，晚上哼個曲陪他睡覺，在景光半夜驚醒時，告訴景光他還在，你不是一個人。

別怕，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雖然我不能給你撐起一片天任你在下面打滾玩鬧，也不能在你悲傷的時候給你一個擁抱，但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你可以在我這裏永遠的做你自己，直到我再也沒有辦法為止，所以請不要害怕，我會陪着你的，我們約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