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談心
談心
青渾渾噩噩的,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他看到自己拿着畢業證,眉飛色舞地跟弟弟打電話,還誇下海口你等着看好了,我未來肯定會做出一番大業,到時候哥我帶你去旅游,走遍全世界。
下一刻他的身體在空中飛舞着,倒在地上,無力地伸手想要去抓掉落在身邊的手機,最終也沒能再拿起手機,回應網線的另一端,徒留一聲聲急促的吶喊:哥!!!
他看到媽媽撲在他的身體上哭暈一次又一次,看到一生要強的父親紅着眼眶,緊緊摟着母親,看到弟弟一臉不可置信地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不可能的,這不是真的。
他還沒兌現承諾吶。
他好像看到了地府,地府并不像傳說中那樣漆黑的,跟他生活的地球一樣,日光刺痛他的眼睛。
身邊有個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的東西嘴巴開開合合着。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我願意。”
契約成立。
他好想好想再回去,告訴媽媽別再哭了,對不起,還有我愛你;想告訴爸爸,別再抽煙了,有害健康,我還想您長命百歲;想跟弟弟說:對不起啊,哥哥沒有辦法兌現承諾了。
天藍你要照顧好爸媽,連我的那一份也一起照顧了。
對不起,我就是個混蛋,來到世上走一遭,只留下悲傷給你們,對不起,我愛你們。
青驚醒過來,努力地抓住夢中的景象,最後只能抓住模模糊糊的一些畫面。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想。生命為什麽總是那樣脆弱呢,都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死神搶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青從房間裏出來。
Advertisement
通過景光的視線,看到他和諸伏高明還在警察局裏。
諸伏高明臉色平靜讓人看不出什麽來,手緊緊抓着諸伏景光的手,好像害怕一松手諸伏景光就會不見。
諸伏景光的神情恍惚,用力抿着嘴巴,但魂好像跟着父母一起走了。
周圍的警察來來回回地走,偶爾過來一個人輕生問詢問他們需要喝杯水嗎,在諸伏高明拒絕之後繼續做自己的事。
青出來就發現自己能夠完全操縱諸伏景光的身體,他想問兇手抓住了嗎?但張開嘴,只有氣流聲傳出來。
青以為是諸伏景光太久沒有發聲所以有些滞澀,努力地想要說話,但都以失敗告終。
諸伏高明看到自己的弟弟張嘴想要說話,就低頭靠近諸伏景光,努力地想要聽諸伏景光的聲音,但,什麽也沒有聽到。
諸伏高明見景光恢複一點精神,想要跟景光說說話,低頭就看到了景光悲傷的眼神,他知道這是青,不是景光。
端起旁邊的水杯,放到青的嘴邊,給他喝一口潤潤喉,但是卻發現青還是無法發出聲音,喉嚨哽了一下,用力抱住他,“夠了,青,不用說話了。”眼睛閉了閉,用力地抱着他。
青用力地抓住諸伏高明的衣服,靠在他的身上,無聲地喃喃:“對不起,我沒救下你們的父母,對不起,爸爸媽媽……”
諸伏高明只覺得衣服已經濕透,雖然他也很悲傷,但是他不能哭,他是哥哥,現在他要擔起照顧幼弟的責任。
諸伏高明伸手撫着青的後背,默默地給他力量。
青哭了很久,哭得眼睛紅腫。諸伏高明眼眶也紅了。
諸伏高明用衣袖給他擦眼淚。
警察小姐姐給諸伏高明遞上一張濕紙巾,諸伏高明接過,向她道了聲謝謝,給青擦擦眼睛。
青艱難地比劃着想要紙和筆,小姐姐找了筆和紙遞給青,青就迫不及待地寫:抓到了嗎?
諸伏高明搖了搖頭。
青以為案子已經破了,結果現在有人告訴他還沒有,很不可置信。
他努力地想要想起那天的記憶,但怎麽也想不起來。
筆尖已經放在了紙上,卻在想要下筆的時候,怎麽也寫不出來一個字。
記憶就像是蒙了一層紗,想要努力地抓住它,掀開它,卻發現自己的手直接穿過去了,怎麽也抓不住。
諸伏高明用力地把筆從青的手裏掰下來,抓着青的肩膀,呼喊着青的名字。
小姐姐輕輕地拍着青的後背給他順氣,諸伏高明的聲音把青從記憶中喚醒。
青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諸伏高明抱着青,“好了,不要再想了,青不你要再想了。”
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哽住,但很快又收拾好了心情,用平常的語氣說:“青你已經很棒了,不用再想了。”
青有些低落的低着頭,可是、如果我想起來的話,就可以抓住兇手,告慰他們了。
諸伏高明不贊同,但是青覺得自己可以的,只要再努力一下,他一定可以想起來的。
最後諸伏高明抱着青說:“青你也許可以承受得住,但景光可能不行,我,”諸伏高明哽住,調整一下語氣,“我不想再看到景光崩潰的樣子了。所以可以了,青,足夠了,不要再想了。”
青愣住了,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承受記憶再次回歸的沖擊,因為他再怎麽喜歡他們,但相處不深,感情并不太深厚。
他很悲傷,但是可以很冷靜地去回憶發生過的事情,好幫助警察抓到兇手。
但他卻忘了,現在這具身體,是死去的兩位受害者的兒子,現在記憶出現問題,代表着諸伏景光心理出現了問題,他真的要強迫諸伏景光想起來,然後看着他崩潰嗎?
青沉默,放棄這個想法。他不可能接受諸伏景光因為他再次陷入崩潰的境地。
兇手很謹慎,沒有留下太多的線索。
這個世界這個時候科技還很發達,很多東西有線索,也檢測不出來。
找不到線索,警察也沒有辦法破案。
而唯一可能知道兇手面容或是身體特征的人證諸伏景光患上輕微的失憶症,案件就這樣卡住停滞不前。
完成筆錄之後,長野的伯父接他們回家,着手處理諸伏父母的後事。
各地的親戚朋友都前來吊唁,長野的伯父雖然想收養兩個孩子,但家裏确實養不了兩個。
于是東京的親戚就提出收養其中一個孩子,諸伏高明想了想就決定讓諸伏景光去東京。
出發前一晚上,兩兄弟擠在陌生的房間裏一起睡覺。
諸伏景光手掌心緊緊攥着諸伏高明的衣服,眼眶紅紅的,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看着諸伏高明,但身體已經疲憊不堪,挂着淚花就陷入沉睡。
諸伏高明學着以前媽媽哄諸伏景光入睡那樣一只手摟着諸伏景光,另一只手搭在諸伏景光身上,熟練的輕輕地拍打諸伏景光的背部,哄他入睡。
諸伏景光睡着,青醒了,就張開眼睛看諸伏高明。
諸伏高明看着景光眼神一瞬間變成悲傷,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青,不是景光。
翻身抓過紙和筆,青就在紙上寫:對不起,沒有幫到你們。
諸伏高明搖了搖頭,“不需要道歉,沒有抓到兇手,這不是你的責任。”
頓了頓,輕聲說,“我當時我回到家的時候,心裏非常害怕,害怕到想哭,害怕到沒有辦法思考,我看到景光的時候,身體都沒有辦法控制不去發抖,我很慶幸神明沒有帶走爸爸媽媽的時候連你們一起帶走。”
“事實上,我真的非常非常害怕,”諸伏高明才12歲,“但我不能害怕。”因為諸伏景光只剩下他了,他不能露出脆弱的情緒。
“我很感謝,感謝神明還是把你們留給了我,高興到我想要不顧一切地抱着景光哭一頓,想要不顧形象大叫。”
諸伏高明喉嚨哽住發不出聲音來。他不能崩潰,景光已經崩潰,他不能在景光面前露出半點不同。
“我有時在想着,如果連你們都沒有,我會做些什麽,我還有什麽留下來。”
如果景光也在那場災難中走了,他就什麽都沒有了,他現在能維持着冷靜和理智,是因為景光在身邊,如果連他們都被帶走,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來什麽。
就如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沒有爸爸媽媽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他想不到連景光都沒有了的未來會是什麽樣的。
也許是這時候的青很冷靜,成熟穩重的氣息,給了諸伏高明哭泣的力量,這一刻他重新做回自己,在青的懷裏泣不成聲,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釋放。
諸伏高明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這種崩潰只需要給他很少的時間就好,他會收拾好自己,會做得更好的。
諸伏高明跟青說,景光明天就會跟着諸伏晞去東京的事。
一是因為東京的親戚家裏更加富裕,而景光患了失語症,去東京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療;
二是害怕景光一直待在長野心理疾病會加重,畢竟長野是父母去世的地方,害怕景光觸景生情,換個地方可能更好的開始新生活。
東京的叔叔自己還有一個孩子,不能同時收養兩個孩子,所以諸伏高明會留在長野,景光去東京。
雖然白天叮囑了諸伏景光一番,但是諸伏高明還沒跟青說。
現在青醒了,也叮囑青一番,注意安全,諸伏高明會經常給他們寫信的,遇到什麽事可以跟他說,等等。
青也靜靜地聽着,等諸伏高明說完,青說:“高明、哥,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景光,和自己的。”
諸伏高明摸了摸青的頭,說:“睡吧,我陪着你。”
諸伏景光的身體真的累到了極點,青躺下不久,就在諸伏高明的懷中陷入深度睡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