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46章
三洲分別為主洲天水域, 中洲蓬萊島,西洲荒境, 三洲成三足鼎立之勢,将凡境護在腹地。
世人皆知三洲為修士聚集之地,是人們向往的仙家之地,而三洲之外的地界則鮮少有人聽過,偶爾有幾人道那是煉獄之地,任何生命都無法踏足。說的那叫一個玄乎其乎,可具體也不知道那裏到底可怕之處是什麽, 不過也沒人想去探究罷了。
而玄天宗便是位于中洲蓬萊島, 背靠蓬萊仙山,和天水域相對而立,路途截然相反。
因此, 從慶延山下山後,聞悅和李舒羨分道揚镳,臨行前,她又從少湙那裏薅了一把護身符送給她。
走了幾天,終于出了慶延地界, 聞悅拿出地圖看了看。
“滄州……”她嘴裏念叨, 手指在泛黃的紙卷上來回摩挲。
倏然杏仁眼一亮,“啪”地一聲合上地圖。
“少湙,咱們直接禦劍飛行回去, 如何?大概只要一個月的時間呢!”
她湊到少湙跟前,眨巴眨巴眼睛道。
“你之前不是說禦劍回去少了很多旅途的樂趣麽?”
少湙頓住腳, 額間的碎發被風吹着半遮眼, 從聞悅視角看過去,他殷紅薄唇勾起一抹弧度, 狹長眼底細碎金子般的點點光亮明滅,笑得意味不明。
她哼笑兩聲,手拍在他肩上,一本正經分析道:“唉,我這不想家了嘛,如果就靠一雙腿走得話,沒個三五年走不回去的,外一我們又碰上妖物了呢?這又得浪費多少時間呀!而且哈,不是說要報仇嗎,我想了想,那群人厲害的很,肯定藏得很好不容易發現,必定要耽擱不少時間。
你一路上幫了我這麽多,而我還是執意要因為一己私欲不顧你的意願将你綁在身邊好多年,我,我良心難安吶!”
她表情浮誇,雙手交疊捂住胸口,語氣無比真摯。
少湙先是聽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大笑起來,他雙手抱着胸,煞風景來了句,“我時常覺得你有點過于精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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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悅難以置信張了張嘴。
她,精分?
狗劍靈,一點都不解風情,真是媚眼抛給瞎子看了,她醞釀多久的情緒才做出如此誠懇自然的表演,竟然說她精分!
她垂着頭小聲嘟囔幾句,狠狠擰了他胳膊一把,真別說,狗是狗了點,看不出來嘛衣服底下的身材這麽好,以往她抱也抱過,怎麽就沒發現呢!
想着,她偷摸着多摸了把。做為她名義上契約劍的劍靈,平日裏對她沒大沒小吆五喝六着貫了,她偷吃點豆腐收取報酬怎麽了,一點也不過分。
有了理直氣壯的理由,她的動作越發明顯了起來。
少湙扯回衣袖,心情愉悅斜睨她一眼,大步往前走了。
不讓她摸,她偏要摸。聞悅逆反心理上來了,小跑上去摩挲着他小臂以示挑釁。
少湙扯動胳膊,聞悅又湊上去。
……
“你到底同不同意啊,給個準話呗。”
聞悅玩夠了,拉回剛才中斷的話題。
“不如何。”
少湙拖着漫不經心的音調胡亂回應。
聞悅都被氣笑了,她咳嗽兩聲來掩蓋自己止不住的笑音,“你是耳朵有毛病還是腦子有問題,”
她伸出指頭戳了戳他的肩,“你聽聽我問得什麽,再聽聽你說了些什麽。真是難以溝通啊你,要不是我沒靈力,你以為我會低聲下氣求你啊,我就自己禦着赤羽走了!”
“你有求我嗎?你有低聲下氣求我嗎?”少湙半眯着眼反問,上挑的眉眼裏寫着“我算是看透你了”的神情,“果然啊,你就是小沒良心的,睜着眼睛說瞎話,好像我真欺負了你似的。我的一世清譽遲早敗在你嘴裏。”
聞悅不服,雙手插着腰反駁,“你看你啊,你永遠這樣,老是抓不住重點,我想說的是‘低聲下氣’嗎,明明重點在于你是否要禦劍帶我回去上。跟你說話真費勁啊,我說要晚上睡覺,你非要回我你白天要去捉魚。唉!”
她作勢揉了揉額心,“哎呦”一聲長長嘆息。
不待少湙開口,她又接着道:“而且,我提這個建議不也是為了你考慮嘛,你一直這麽跟着我,肯定也煩我對吧,我呢,為了我那顆脆弱的小心髒着想,還有我們畢竟還要相處好長一段時間,你也別說出答案,懂得都懂……”
她小嘴一頓吧啦吧啦的,根本不給少湙開口的機會,一副我都懂的模樣。
終于等她換氣的間隙,少湙及時插話,“不用。”
“啊?”
“我說不用趕着回去,就按照你原定的計劃走吧,我不着急。”
“還有……我并不煩你。”
少湙垂眸和聞悅對視,收斂了眼裏吊兒郎當的笑意,正色道。
聞悅聞言嘴角的笑意僵住,像是沒反應過來般緩緩放平,随即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
她終于知道少湙聽到她“真摯”的說辭為什麽會笑了。
“你認真點,不準笑!”少湙掰過她的頭,雙手按住她的臉不讓她亂晃,一字一頓道:“沒有騙你。我不着急解契離開,也不煩你。”
夾雜着落葉蕭蕭的秋風恰到時機吹拂過,少湙耳邊的尾羽輕輕飄動,隐隐約約掃到了聞悅額頭。
兩人距離極近,聞悅被迫盯着他,突然覺得他額間紅繩抹額上幾縷碎發好突兀,想撥正,不然心裏癢癢的。
“你頭發亂了。”
聞悅臉頰被一雙大手擠着,嘴唇被迫嘟起,好心提醒道。
少湙眼皮跳動,松開手,轉了個身自閉不欲與人交流模樣。
聞悅摸摸鼻頭。
唉,他想在外邊兒玩,不着急,可她着急啊!
以前不想着報仇無所謂,能回家是好,不能回家也行。
但現在不同了啊,她也是有目标的人了!再邊走邊玩着回去,變數太大了,萬一久了少湙改變主意了怎麽辦;萬一,萬一她活不了那麽久怎麽辦!
*
“少湙,你的腳走痛沒?”
“少湙,你走累了沒?”
“少湙,你覺不覺得無聊啊?”
少湙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冷着臉在前面走,走得飛快,聞悅只得氣喘籲籲小跑着跟上,嘴裏還不停地絮絮叨叨。
她知道少湙這是在鬧脾氣了,可又不知道是哪裏說錯話了,她往常也和他争過不少次嘴啊,沒見他這麽小氣的。
真的是年紀大,脾氣也大,就心眼小。
他肯定心裏巴不得早點兒解契離開,以前她想慢慢走回滄州時,他天天就催催催,現在她提出禦劍回去,他又偏來唱反調。
就是存心氣她!
唉,誰叫她有求于人呢,不然她才不幹這熱臉貼冷屁股的事。
“你不累嗎,話能不能消停會兒?”
少湙忍無可忍道。
“我累啊!”聞悅臉頰因為熱浮起粉紅,她單手叉着腰微微喘氣,另一只手瘋狂扇風,“你說啊,咱都是有靈力的人,沒必要苦哈哈趕路是吧!”
少湙凝着她看了好一會兒,久到聞悅都以為他其實走神去了,良久,他笑着點頭,“你說得對。”
“是吧——啊”
聞悅還沒來得及高興,整個身子驟然騰空而起,猝不及防的失重感吓得她失聲尖叫。
“你有病啊!”她罵道。
“你确定現在要t罵我?”
少湙大笑道,攬着她的腰身,禦風而行。
狂風在耳邊呼嘯,橫沖直撞穿過雲層,好在有周身的靈氣緩沖,飛速後退的白雲撲在臉上的觸感柔軟。
聞悅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萬丈高空,只覺呼吸都不順暢了,她識趣閉了嘴,緊緊勒住少湙脖子。
“你手別勒這麽緊啊,把我勒岔氣了,我們倆可就得掉下去了。”
少湙心情十分好地逗她。
“你閉嘴!”
聞悅兇巴巴道,只是小臉蒼白,嘴唇還有些顫抖,說起話來怎麽都有氣無力。
她腳下懸空,只有少湙一個支撐點,而且他還壞心眼一會兒下墜,一會兒又突然向上,随着風流上下起伏。她魂都要沒了,心尖一顫一顫的,簡直欲哭無淚。
少湙見人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他肩頸處,察覺到她身子微不可察的聳動,放緩了前行速度。
“真被吓住了?”
語氣有些不可思議,揉雜在呼嘯風裏的聲音被稀釋,聞悅豎着耳朵辨別了好一會兒才聽清。
她默不作聲,一手松開,恨恨擰了一把他腰間的癢癢肉。
少湙表情僵住,渾身一顫,氣息有瞬間的不穩,動作也随之一個大幅度的搖晃。
*
經過聞悅的抗議,終于結束了腳下空蕩蕩懸在空中的驚悚感,盤腿坐在了變大的赤羽劍上。
禦劍飛行着實拉風,聞悅也很享受面頰貼風的舒爽,但時已至深秋,在高空之上多多少少難免涼意,每每吹不了多久,她就不得不把自己的披風拿出來裹着。
如此好幾日,除開吃飯睡覺,她一天時間基本都保持盤腿坐着的姿勢,看着底下山川城鎮在眼前飛馳而過,數數經過了多少座山頭。偶爾她會從地面薅一把野花帶着,然後一片一片花瓣揪下來再灑向地面,以此來打發時間。但還是抵不過漫長的無聊。
倒是還可以和少湙聊聊天,不過風吹過的聲音太大了,不僅開口說話費勁,她還總是不太能聽清他說了些什麽,也就沒了聊天的興致。因此她白日裏發呆出神的時候居多,倦意和懈怠時不時席卷全身,她胳膊肘支在腿上,貓着身子雙手托住臉,這個姿勢很舒服,就是忍不住打瞌睡,好幾次差點兒摔下去。
長時間乘劍飛在空中,聞悅身上尤其是肩膀上的酸楚疲憊清晰,丁點兒大的地方她不敢有大動作,常常保持一個動作好幾個時辰,簡直比爬了山還累,失重的不适和眩暈感也越來越明顯。
這日,她終于受不了了,慘白着臉讓少湙落地。
少湙原本還想和她開兩句玩笑,見到她臉色後收斂了笑意,不敢耽擱禦着劍在一處荒郊降下。
還沒等劍停穩,聞悅急不可耐跳下去,腳步踉跄着撲到一顆樹邊扶着,吐的天昏地暗。
少湙見狀拿出水囊,等她直起腰喘氣時遞給她。
聞悅漱了漱口,再喝了點水,翻騰的胃裏才好受些。
“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了,”聞悅一屁股坐在地上,額前的幾縷發絲被細汗浸濕,貼在兩側,臉頰也都淌着汗,背部的衣服也濕了一片,渾然才從水裏撈出的模樣。
“我就是有點暈劍了。”
“暈劍?”少湙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
他挨着她随地坐下,打了個響指給她烘幹,然後不知從哪裏變出一件暗紅色披風,給她裹得嚴嚴實實的,一絲風也別想吹着。
聞悅沒力氣動彈,任由他像裹粽子那樣裹她,最後在鎖骨之間系了個大大的蝴蝶結。
她視線落在他修長幹淨的手指上,紅色系帶纏繞在指間,似順着手腕垂落的鮮血,莫名地有種誘蠱力。
不動聲色咽了咽口水,若無其事道:“就跟暈船一樣,在天上飛久了,不習慣,眩暈得難受呗。”
“我突然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麽着急,我還是适合走回去。”
果然吶,捷徑也不是那麽好走的。
聞悅仰頭望天,一臉滄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