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37章
“大祭司, 如今村裏愈演愈烈的流言對我們不太有利啊……”
李見山面對這人時遠沒有白日震懾村民時的氣勢,姿态放得極低, 本就有些佝偻的背壓得更彎了些。
“您看要不要……”
他橫着手在脖子比劃了下,剩下話語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王茂——常年只聞其名不見其身的大祭司,頭發披散下來,在一盞昏暗的燭火下提筆寫着什麽。
落下最後一筆後,他将毛筆放置在盛滿暗紅色液體的小碟旁,捏起黃符,再仔細看了看, 十分滿意。
“哼, 不必了,這麽些年來,他們謾罵過老夫也不少, 區區幾句言語而已,不必太過在意。”
“可如今人心惶惶,還有三天又是祭祀大典了,我擔心出岔子……”
李見山閃過遲疑之色,狠戾道:“我認為還是來個殺雞儆猴威懾一下好。”
王茂回頭上下打量他一眼, 露出不明所以的笑意。
渾濁的眼珠下, 這不達眼底的笑意在眼周陰森垂散的魚尾紋映襯下陰沉沉的。
“老夫還記得你二十多年前還為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求過情來着。”
他甕聲甕氣到,這裏面的笑意分不清是嘲諷還是贊賞,手熟練轉動桌案右手邊的貔貅擺件。
旁邊光滑的石牆應聲出現道石門。
少湙若是看見眼前一幕定會挑眉暗道大意了, 表面普普通通的屋裏竟別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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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見山趕緊上王茂。
兩人都進入暗道後,石門又合上牆壁, 光潔如初, 整個牆面嚴絲合縫看不出絲毫痕跡。
“當年不懂事,不聽話的人自然要給點教訓吃吃!”
李見山陰狠的聲音在密閉的暗道裏撞起些回聲。
暗道并不是直線, 彎七繞八終于到了小間密室。
室如其名,這間小室當真是真正的密室。三面密不透風,連窗戶都沒有,唯一的開口處便是後邊供進出的石門。
室內及其狹小,站着兩個人就稍顯擁擠,除了一張血痕深深的空桌子和底下的一個小盆,也無其餘裝飾。
只一進來便向人投來無端壓抑。
李見山不是第一次來了,因此也不覺得恐慌。王茂把手裏提着的微涼煤油燈擱置在桌上,然後将剛剛以鮮血寫的符排列好,接着盤腿坐下。
“那群人本就不滿之聲鼎沸,這時候再明目張膽鬧出些人命……你還真是想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啊。”
他語氣不是很好。
“況且教訓?流言人人都在傳,是要把所有人都殺了嗎?”
李見山拱手垂手,“是我考慮不周。”
王茂滑開自己左手掌心,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冷眼任血水滴落在變了色的盆裏。
他閉眼吩咐:“曹縣丞借了三十個府衛來維持此事秩序,明天就到了,你帶着人,好好看着村子,不要在這關鍵關頭生出事端來。”
“是。”
随着燃燒的黃符落在血水盆裏,絲絲縷縷黑霧從中彌漫開來。
王茂雙手合十虔誠跪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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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的聞悅精神氣十足。
洗漱好後将就着t在樓下早餐鋪買了兩個熱騰騰的包子,邊走邊吃。
日光一點一點大放,街上人多了起來,皆是步履匆匆,神色忙忙碌碌。幾乎看不見有閑情逸致逛街之人。
兩邊的攤販也是當鋪,鐵鋪之類的居多,別說各類首飾鋪子,連成衣鋪子都很少見。
農民挑着新鮮的菜就在城中滿大街小巷随處叫賣,連像樣規模的集市都沒形成,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
在整條散飄着“沒錢”二字的街道,其中一間裝潢華溢的店面與之格格不入。
聞悅站在外面,擡頭看了看上好楠木雕刻的牌匾。
——賭坊
兩個直白的大字龍飛鳳舞挂在上面,裏面是做什麽的一目了然。
賭坊的門虛掩着,聞悅推門進入,裏面和普通賭坊布局別無二致,沒什麽特別的。
除了幾個悠閑坐在一起打牌的店員外,零零散散只有幾人,賭坊生意看起來無比凄慘。
不過想想也是,慶延縣的人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還有幾個人有本事進銷金窟——賭坊啊!
聞悅兩人慢悠悠在裏面走來走去,那幾個店員模樣的人簡單掃了兩眼後,理都懶得理會。
“你們東家在哪裏啊?”聞悅直奔主題。
“你們有什麽事?”
店員瞬間警惕起來。
“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們東家行個方便。”聞悅點着頭,煞有介事道。
“走走走,哪兒來的什麽人都敢直接找我們老板,我們老板不在!”
一個兇神惡煞,滿身腱子肉的壯漢出言驅趕,還邊走過來想要将兩人推出去。
少湙淺笑着擡手擋住壯漢粗壯的手臂,不動分毫。
“古人有言,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先動手這就是不對了啊。”
他雖沒有大漢身壯,身高卻不矮半分,微眯着丹鳳眼笑吟吟的話語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幾分壓迫。
聞悅嘆口氣,留少湙在這兒和他們周旋,自己則環視一圈,自顧自走到一隐蔽的小門前,耳朵貼在門上,同時伸手敲了敲。
她回頭沖少湙揚眉,紅唇張了張,做口型無聲道:空的。
少湙眸底笑意加深,從大門斜斜射進來的陽光逆着他的身影,描上朦胧的光暈,給眼底淺色的眸子都添上幾些碎金。
大紅的衣裳被燦爛的陽光撒上金色,幾根飄動的發絲和光中的浮沉糾纏,唇畔那微微揚起的弧度,狂傲又嚣張。
他反手一用力,被一股力禁锢在原地無法動彈的大漢猛地摔在地上,玄色雲靴重重踩在他胸口出。
大漢連連咳了好幾口。
“現在,你們東家在嗎?”
少湙輕飄飄的眼神落在其餘幾人身上。
這些店員面露兇相,一看就是不好惹之人,此刻謹慎着不敢上前。
最左邊一人盯着,小心翼翼後退準備去通風報信。
少湙垂下眼簾,順手抄起桌上的茶杯朝左邊一擲。
“啊!”
伴随着一聲痛苦的哀嚎,那人跌在地上嚎叫,腳邊是破碎的茶盞。
“我問你們東家在不在,又沒讓你們去報信!”
少湙眼神一淩,冰霜似地掃過所有人。
明明陽光溫暖和煦,一股攝人寒意迅速從幾人脊柱攀升至大腦。
但能鎮在賭坊裏的到底不是泛泛之輩,一人眸光狠了狠,呵叱道:“你們想做什麽!”
“不明顯麽?”少湙眉梢挑起。
轟——
那邊暗門被聞悅一腳踹開,收到重力的木門登時搖搖欲墜。
“我們是來砸場子的呀!”
聞悅學着少湙挑眉的姿态,雙手環着胸笑對衆人。
她總算明白一些大能為何執着于追求些華而不實的攻擊招式了。
這感覺實在是——
爽!
被踩着動彈不得的壯漢目眦欲裂,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扣住地面,另一只手暗自滑倒腰腹,從纏繞的布襟下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狠命刺向那人外衣下勻稱的小腿。
少湙神色未變,輕巧轉動腳尖,匕首“哐當”一聲砸落。
“兩位到我的場子上撒野,意欲何為?”
聞悅破開的門內光線清晰,是個空曠開闊的院子,兩側是曲折回繞的長廊。
穿着稱得上華貴,蓄着絡腮胡的中年男子叼着長長的煙杆從迷宮似的長廊大步走出。
嗓音沙啞肅然,濃墨的鬓眉在方正的臉闊上呈倒八字,冷厲又兇煞。
随着的話音落下,隐在暗處的護衛魚貫而出,尖銳的長矛霎時間齊刷刷逼向兩人。
和暖的光束落在金屬制的倒勾上,折射出的光芒驟然變得冷冽又刺眼。
聞悅頭皮不住發麻,她長呼口氣,穩了穩心神,手不動聲色垂落在腰間,握緊了赤羽劍柄,笑吟吟直視着來人沉沉的目光。
“是這兒東家吧,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們是來取那本賬冊的。”
“好大的口氣!張口就敢要我們賭坊的賬冊,當我們這裏是什麽地兒了,”老板冷笑,“你們現在若是離去,我就且當沒看見你們方才的冒犯。”
“那不行,”聞悅搖搖頭,翹起指頭點了點太陽穴,澄澈的眼裏水波蕩漾,無辜又無害。
“我們可是專程來的,而且我們要你這賭坊項目做甚,我們意欲何為,韓老板你心知肚明,咱就別說些糊塗話了。”
“哼,那就得看你們有沒有那本事帶走!”
韓老板一聽便知道兩人是有備而來,當即不再廢話,擡手一揮,蓄勢待發的護衛們提着長矛旋身而動。
飛速而來的利尖如雨後春筍呈包圍之勢繞着兩人收攏。
“那就看好喽!”
聞悅拔出劍,迎身而上。
淩波劍訣以劍法輕盈利落聞名,而聞悅更是将其練得出神入化,一時間快得竟只能看見暗紅色殘影。
幾個店員見己方人數有壓倒性優勢,氣焰瞬間水漲船高,掀開上衣擺,從大腿旁拔出匕首加入戰局。
護衛訓練有素,之間配合格外默契,趁聞悅正大肆進攻前方時,後面之人齊齊将矛對準她後背。
聞悅反身一挑腕,橫着劍,抵住數十根剎那間襲來尖銳之物,手臂被震得發麻。
她咬緊牙關,用力一甩,拼命抵住地幾人被蕩漾開的劍氣震飛十米遠。
然而下一秒,其餘護衛立馬合攏陣型,開始下一輪攻勢。
少湙長笑着,今日宜速戰速決,車輪戰可不行。
他雙手結印,薄唇微微阖動,幾道攜着靈氣透明虛幻的劍影分身術般于聞悅身後散開。
配合着她的攻勢掃開,純粹的靈氣激撞出強大氣流,蜂擁上來的護衛被彈飛,如天女散花,長矛和人散落了一地。
空曠的後院哀嚎聲陣陣。
韓老板被吓住,竟沒有想到兩人是修士。
他眸光晦暗不明,心知這劫逃脫不開了。他絕望閉上眼。
“這下我可以帶着賬本走了嗎?”
少女清脆銀鈴般的笑音在他耳中卻如催命魔音繞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