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36章
聲音陰沉沉的, 帶着不覺明察的厲氣。
“我帶着聞悅姑娘他們熟悉了山路,過兩日他們就要下山離開了。”
李舒羨走到他身旁, 替他捶着肩,斂着眉眼解釋道。
聞悅忙不疊也跟着進去坐好。
“村長今日火氣有些大啊,得小心上火。”
少湙看熱鬧不嫌事大,慢悠悠道。
李見山輕哼一聲,旋即神色松動些,黑的能滴水的臉換上一副為你好的表情。
“最近村裏不安生吶,有不懷好意的人潛入, 好多人都無緣無故失蹤了, 唉……我也是擔心你們三個孩子,語氣才急了些……”
三人都沉默着接他話茬,他也不覺尴尬, 枯瘦的手一下一下地扣着桌子。
“對了,舒羨啊,你有沒有拿爺爺放在櫃子裏的平安符吶……那本就是給要給你們的,提前拿了也沒關系。
不是要責備你們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了問問……”
李見山半真半假試探。
“什麽平安符, 我未曾看到過。”
李舒羨冷淡的眼眸裏浮出些困惑, 不帶猶豫矢口否認。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李見山笑呵呵,從袖口拿出幾張符紙分給三人, “你們拿着,這可是用聖水祝福過的, 我舔着老臉向大祭司求的, 你們幾個孩子帶在身上,山神會保佑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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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悅心中驚疑不定, 只覺面前的符咒燙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幹脆一咬牙接過來,遞了兩張給少湙。
“謝謝李叔。”聞悅客套。
李見山擺擺手,臉上的微妙的笑意看不清情緒。
他起身,“那就先這樣,祭祀大典那邊我還有些事沒忙完,今晚先不回來了,你們幾個不用等我。”
說罷,也不管幾人是何反應,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後,邁着步子徑直離開。
老人頭發花白,精神氣卻抖擻,步子穩健如飛,只是微微前傾的背脊有幾分色厲內茬之意。
“我們是被懷疑了吧……”
聞悅兩手托腮,盯着逆着夕陽餘晖獨自行走的老人背影,溫吞道。
“這幾天明目張膽的動靜不小,他要還不能察覺異常,那真是對不起他這麽多年鎮壓千餘人積攢下來的手段。”
少湙開口譏诮笑着,目光卻不帶一絲感情色彩落在手裏的黃符上。
他指腹來回摩挲着粗粝不平的紙面,湊近鼻下清嗅。
聞悅注意到他的動作,“符紙有問題?”
她趕緊有樣學樣聞了起來,然而除了黃符紙張原本那股獨特的氣味,什麽也沒有,她還不死心用手扇了扇風。
少湙見她這樣不由勾起唇角,眉眼間的寒意都不着痕跡間散去,如春光和暖。
“別聞了,這上面浸過的軟骨散無色無味,聞不出來的。”
他指間夾着符紙,一小簇火苗升起,手中之物瞬間化為灰燼飄灑在地,他順手彈了彈不小心沾上灰的袖口。
“哦,那你把我的也燒了吧。”聞悅将自己的符紙塞給他。
“還試探我們!诶,他不會是早就準備好了符紙想害我們吧!”
李舒羨緊緊捏着黃色符紙,語氣還算鎮靜,喃喃道:“這上面浸透的痕跡像是有段時日了……”
不會吧!
聞悅驚出一身冷汗,她和少湙各有兩張,而李舒羨有一張,加起來剛好五張。
想到大半個月前離開的三人,她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早就謀劃着對他們下手啊!
她看向李舒羨手中那張不成形的紙,面露糾結,幾次欲言又止。
李舒羨看出她想說些什麽,輕笑着将捏做一團的東西浸入那覆着厚厚茶垢的碗裏,垂眸似在對自己道:
“沒什麽的,我不也已經給他下了十年的慢性毒了麽。”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親情可言,只有流淌着相似的血脈作祟罷了,而她壓根就沒有把這點微不足道的羁絆放在眼裏。
難怪從三天前他就各種理由不再吃她做的飯了,想必是發現了,她竟然還當自己做得夠隐蔽呢。
不過沒關系,十年的毒素積累,現在發現也晚了,他的身體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現在也只是外表看着硬朗,內裏只怕早已腐敗不堪了。
他既是看透了,卻還是沒捅破這層窗戶紙,應是有所顧忌。
聞悅見她神色如常,一顆心從嗓子眼兒落下來,放心問道:“你說的是,不過如今他既已對你起了殺意,你還要留在這裏和他虛以委蛇嗎?”
她和少湙倒是不必為這擔心,按照本來的計劃他們今天也該下山去了。
前天他們已經得到那本賬目的下落,還和縣令搭上聯系了,只待證據全部集齊,那吳縣令便可向上級回報了。
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剛好在古藤村祭祀大典那天,離得最近的駐紮點的軍隊便能來一小隊,鎮壓慶延的府兵是夠了。
到時候慶延亂了起來,自然也就沒多餘的工夫去管山上的事,李舒羨帶領一個村子的人對抗大祭司那幾人還是沒問題的。
“嗯,”李舒羨淡淡應了聲。
“村裏流言正在發酵,我還得添最後一把火,這種時候我越是不能慌了陣腳。
我要堂而皇之和自己的爺爺撕破臉皮豈不是先落了下風。
他既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我也不懼和他拉扯。”
聞悅還是有些擔心,“可是萬一……會不會有危險啊!”
“沒關系的,我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是見識過的功夫的不是嗎,他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能奈我何!”
李舒羨自信道。
聞悅想了想也是,她可是面對成年男子也如拎小雞崽般輕松,本就不是普通女子。
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把身上所有可以保命的符紙給了她防身。
“這些符紙給你,若如真遇到什麽危險就直接往對方身上扔,關鍵時刻有大用呢!”
李舒羨被她板着小臉嚴肅認真的模樣逗笑,也不矯情,抿了抿唇收下,“那謝謝了。”
“嗐,客氣什麽!”
聞悅擺擺手,有些口渴,端起桌上年久都褪了色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是才沏好沒多久的,茶水的溫熱隔着厚厚的土瓷杯壁傳上握住它的指尖。
坐在聞悅右手邊的少湙正撥弄着挂在她腰側赤羽劍上的劍穗打發時間。
劍穗是只木頭雕制的憨态可掬的小貓,上面還綴着幾顆橘色的珠子。
劍穗可愛極了,卻和劍光凜凜的暗紅赤羽劍格格不入。
這是三天前下山時在一個小攤販看到的,他嫌棄得不行,這種可愛的玩意兒簡直有損神劍的威嚴,他堅決拒絕挂劍上。
奈何她偏偏一眼相中,嚷嚷着她是赤t羽劍主人,她說了算,非要挂這個不實用的小玩意兒。
為此他郁悶了好一陣,現在看到她還是怨念滿滿。
一縷怪異的清香飄進他鼻腔,他餘光瞥見聞悅的動作,立馬生出不好的預感。
“別喝!”
飲茶姿勢豪邁的聞悅被這突然一聲冷聲吓住,大口茶水包在嘴裏,瞪着眼睛一動不敢動,愣愣注視着少湙。
“這茶有問題!”
少湙臉色沉下來,狹長的鳳眸霎時間蓄滿冷意。
正走神的李舒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鎮住,屋內的氣溫似乎都低了不少。
“吐——”
少湙的話還沒說完,聞悅喉嚨下意識一個吞咽的動作,茶水落肚。
她沒反應過來似的,呆愣地眨了眨眼。
少湙端起她剛剛用過的茶杯,抿了剩下的一口,翹起一個弧度的睫羽顫了顫,面上的冰霜冷得凍人。
連生氣都上挑含笑的眼尾都冷了下來,聞悅莫名覺得這個模樣的少湙駭人得很。
“沒,沒事吧……”她小心翼翼問道。
“茶水有劇毒。”少湙輕聲道,嗓音輕得可怕,一貫漫不經心嚣張的嗓音斂了下來。
“嘶……我看是他喝過的,我才敢——”聞悅小聲嘀咕。
下一秒,一只溫涼的大掌鉗住她的下颌,手指順着她微張的唇探了進去,壓在濕濡的舌上。
“吐出來。”少湙放低聲音道,淺色瞳眸定定凝着她帶着□□哄。
“……我,我去拿藥?”李舒羨焦急詢問道。
“這是摻了靈力的毒,普通藥物沒有用。”
少湙心中焦躁,卻還是耐心道,這毒于修士無用,但對無靈力傍身的普通人來說便是足以穿腸爛肚的劇毒之物。
“聞悅,你現在吐出來罷。”
他見對方遲遲沒有反應,眉宇間漸漸攏上擔憂之色,手指加重了些力氣。
這還是聞悅第一次聽見他如此……正經念她的全名,兩個極簡單的字在他殷紅的薄唇邊打轉,被他輕輕咬着念出來。
聞悅莫名覺着有些暧昧,尤其她還含着人家的手指。
她耳根迅速泛紅,下巴被他擡着不太舒服,舌尖也被壓麻了,
這種氛圍下,她還被迫和他對視,渾身哪兒都不自在,無意識咽了咽口水,舌頭微微蜷縮,像是在舔舐他的指尖,貝齒還不小心落在了他探入的大拇指上。
雖然很輕,聞悅還是感受到了,這下真的成了她咬着他了。
她臉不由爆紅,有些欲哭無淚,舌頭被壓住含糊不清道:“我,我吐不出來。”
少湙無可奈何,一縷帶着暖意的靈氣如條白色小蛇,靈活滑過舌苔,順着喉嚨探入深處。
聞悅幹嘔了兩聲,難受地一把推開他,身子順勢後縮了縮,雙手緊緊護住自己抓心撓肝癢的脖頸。
一臉緊張道:“我吐不出來,你別逼我了,我沒事!”
“聞悅姑娘,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毒是會要人命的。”
李舒羨比她還着急,往日波瀾不驚泛不起一絲漣漪的面上眼下出現動容,眼中因擔憂難掩驚慌。
她這些年對醫毒之術略有些研究,尚且還不能一眼瞧出這茶水中的毒性,更何況少湙公子這般厲害的人物都是這樣厲色,也能斷定這毒不簡單。
“我真沒事,”聞悅眼尾下拉着,信誓旦旦,就差對天發誓了。
“我身體厲害着呢,百毒不侵,區區小毒而已,不礙事不礙事。”
為了使自己的話增加可信度,她轉身極快又倒了大碗茶,仰頭咕隆咕隆喝着。
過程一氣呵成,少湙都沒反應過來,頓時氣笑了。
聞悅拍着胸脯舒了口氣,擦了擦唇畔的水漬,将剩餘些水灑在地面。
褐色茶水顏色透亮,傾注如細細的水珠,落地成朵散開的花。
隐在犄角旮旯的爬蟲嗅覺比人靈敏數倍不止,聞到飄逸在空中的異香,紛紛爬了出來,聚在深色水漬處。
那些黑色小蟲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長形隊伍律動,但凝睛一瞧,便能發現裏面的蟲子全是毫無章法的亂竄。
很快,令人頭皮發麻的大片黑蟲屍體堆積在原處。
聞悅瞟了兩眼,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這場景并不駭人,卻讓她心頭猶如千軍萬馬的小蟲子啃噬,渾身發毛,手心還傳來奇異的癢感。
這些發生不過一呼吸的工夫,聞悅強忍住心底的不适,蜷起手指頭悄悄撓着掌心,嘿嘿笑道:
“看見了吧,毒性這麽強,我要真的有事,那也是在水一落肚就遭殃了,哪兒還用等到現在啊。
相信我百毒不侵了吧!”
李舒羨不太懂修士的能力,見人确實還活蹦亂跳的沒事,一顆懸着的心落了下來。
……
一切事宜商量好後,天色不早了,李見山還沒回來。
幾人也不關心是否出了何事。
想到明日要做的事,聞悅和少湙摸黑下了山。
“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你身上的秘密了啊。”
少湙雙手環胸,悠閑踱步在聞悅身後,在崎岖的山路中也如履平地。
聲質清冽,夾雜着絲絲慵懶不羁,被夜風吹拂着扭曲回蕩在林中,空靈又清透,以輕盈似鲛紗的銀輝做景,格外醉人。
聞悅煩躁輕輕按了按耳根。
涼飕飕道:“好奇心害死貓知道不!”
“您老人家不要一天到晚老想打聽別人的秘密。”
聞悅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随意極了,語氣确實語重心長。
随即神神叨叨壓低聲音道:“我們人族還有一句話,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少湙:……
老人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