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爐

第64章

如果說在春節前大家最期盼的假期是哪個，那肯定就是元旦了。

闵霈這個挂名董事到了年底都這麽忙，可想而知闵章瑩會忙成什麽樣子。這位女強人難得把兩天假期空出來，但是趕上年底的元旦假期，闵霈和林瑜兩個人倒是能提前一天動身，可那邊的時間就不好說了。

闵霈一路上緊張兮兮的，正巧林瑜心裏也有事，兩個人都沉默不語，于是就這麽一路安靜過來。回家的時候，正好趕上家裏大采購的場景。

林母劉耀紅自然是要強的，她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作為一名總是戰鬥在第一線的人，再怎麽說也不能在第一次親家見面的時候掉了林瑜的面子。可闵章瑩是什麽樣的角色，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什麽大場面沒見過。

你要說兩家人第一次會面，就和和氣氣地吃個飯喝個茶吧，是在家裏吃呢，還是在外面吃？

可是你要說在外面吃吧，找什麽酒店？在家裏吃吧，準備什麽菜色？

一開始林母當然是和林父想破了頭，後來來來回回折騰的多了，林父又是個耿直腸子，一句：“我又不是賣兒子的！不就是吃個飯，只要能吃就行！”于是這老家夥甩手就不幹了，還把這件事情的性質定了個清清楚楚，又不需要讨好闵章瑩，自然是自己家裏怎麽吃，就怎麽吃。

畢竟林瑜和闵霈兩個小夥子以後過日子，也是他們自己倆做飯菜！實在沒時間，請個保姆總行吧！

“實在不行把那兩個小的喊回來，叫他們倆自己做，真的是，看你在這裏幹着急！你急什麽！”

這一方撒手不幹了，另一方卻依舊急得像火鍋上的螞蟻一樣。林瑜回去的時候被家裏的那些東西震驚了一下，他小聲地問了句：“這是要幹什麽？”

“來來來，你來看，不對！”

林母抓住闵霈就往裏面走，她一邊指着地上的土豬肉一邊問：“你媽媽有什麽忌口的，不喜歡吃的東西嗎？喜歡什麽菜色？平日裏有沒有什麽講究？”

闵霈一愣，笑了，他安撫林母：“都可以，我媽媽以前在龍城呆過，辣的不辣的她都可以，阿姨不用這麽麻煩，真的。”

“哎，我怕家豬有點味道，今年特地在鄉下學生那裏買了一頭土豬。哎呀，小闵啊，你們家生意人，這元旦新年第一天沒什麽要注意的地方吧。”

“沒有，阿姨您放心，絕對沒有。”

林母這麽一聽，更加沒了主意，那一邊母親抓住闵霈的手不松手，看樣子之前的工作做的也是有效果的。林瑜特地去書房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林書宣抱着杯茶，一邊嘆氣一邊翻着書頁，看到是林瑜來了，老頭子擺擺手：“別管你媽，她那是魔怔了，我勸不過來了。”

林瑜難得看到自己父親這樣，知道這位是真努力過，但看結果不盡人意的樣子。他于是回到廚房，把母親手裏的山藥拿下來，讓緊張無比地闵霈站到一邊，林瑜小聲地和他母親講。

“好了，好了，弄山藥也不帶個手套，先聽我說。”

闵霈剛直接想撸山藥，被林瑜拍了一下爪子，他愣愣的，廚房空間又不大，林瑜看了他一眼，他只好退到外面去。

林瑜正和他的母親在廚房裏做工作，闵霈站在門口又不好上前，林父端着茶杯，從那一頭轉身，看見了這一幕。他探過頭來，朝着闵霈道：“來來來，小闵你過來吧，把位置留給他們倆。你讓林瑜好好說說她。”

闵霈看了一眼林母，又看一眼林瑜，他轉過身，在身上随便抹了抹剛撸山藥粘上去的泥土，随口答應了林父的邀請。

“哎，來了。”

林瑜剛把母親手裏的山藥拿下來，又見對方拿起了白蘿蔔，畢竟是這麽多年的母子，也算是知道他母親是有點慌了神了。主要問題是，這麽久以來，林母一直沒說為什麽在這件事上她總是顧慮滿滿。林瑜打開熱水給她洗手，小聲問：“到底是為什麽？”

林母猶豫了一下，想開口又閉上了，她掙紮了一小會兒“我還不是被米曉楠給弄怕了。”

聽到母親這麽一說，林瑜倒是愣了一下，林母拍了拍兒子的手臂：“我啊，以前教書的時候确實喜歡米曉楠這種小男孩，又聰明又聽話的，可是等我挑你對象的時候吧，就覺得，人沒了主見，或者是總是一味要你去哄，這個就，就……”

她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哎。這個曉楠呢，年紀比你小，你在一些方面震還是震得住的，我當媽的，當初隐隐覺得你這麽挺累的，後來吧，你也真的累。可現在吧，闵霈哪裏都說不上不好，可就是太好了。”

林母沒有說下去，但是林瑜知道她在說什麽，米曉楠當年确實很讓家裏的兩位老人喜歡。但是久了以後，米曉楠幾次分手或者平日裏鬧出來的事情把老人家吓着了。也許生為長者确實喜歡乖一點聽話的小孩，但再怎麽說，年紀太小了沒了社會經驗，總還是要人無時不刻的照顧着，林瑜雖說強勢還是強勢，可還是貼進去了太多心血。

可現在有了闵霈，林母劉耀紅又怕闵霈家裏條件太好了，好到林瑜會成為弱勢的那一邊。

林瑜知道母親這是想是為自己好，哪個母親不期望自己的孩子在一段感情中是付出的少一點的那個。人總是自私的。但劉耀紅又很清楚，闵霈也是別人家裏捧在手心裏的寶，她這邊心疼林瑜，那邊闵章瑩還不知道怎麽心疼闵霈呢。

這鬧了半天，還不是怕林瑜以後吃了虧，還沒個說理的地方去。

這一個多月以來，林瑜一直在悄悄地做家裏的工作，期望闵霈到了他們家後能夠獲得熱情一點的待遇。林瑜這人看上去冷，心腸夠硬，但做事毫不猶豫，從不拖泥帶水，定下的事情就是定下了。

林瑜聽了母親這番話，終于知道這人之前到底一抗拒什麽了。林瑜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劉耀紅的這番思慮無聲地向他表達了來自一名母親的擔憂和愛意。他想了很多，很多諾言和過往林瑜都沒有說出口，一些話在嘴邊來來回回，最後變成。

“可是闵霈他會寵着我啊。”

就這麽一句，本來還有千言萬語的林母一下子沒了聲音。她看着自己的兒子，這倒是她第一次看見林瑜眼中某些某名的光彩。林瑜有些羞澀，但還是繼續講。

“是真的，這麽多年我一個人扛，在家人外面，我就只敢讓闵霈一個人寵着我。”

林瑜說完嘴角下意識地上揚了一下下，最後那一句話，林母細細琢磨了一遍，不是闵霈寵着他，而是只敢讓闵霈寵自己。林母咂舌半天，笑了，她也不折騰了，把自己剛剛找出來的手套仍在一邊，放着滿屋子的菜不管了。

“算了算了，叫你爸去訂個五星級酒店的包間吧。他說的也對，哪是來吃飯的，都是談事情，誰管菜色怎麽樣，就這樣吧。”

那一邊闵霈被林父喊進了書房，林書宣一言不發，叼着根煙就開始找東西。闵霈趕忙上前當個幫手，林父将一本東西拿了出來，闵霈定眼一瞧，是一本相冊。

“當年家裏條件不好，有了林瑜第一年才買的相機，那時候還用的是膠卷呢。現在電子設備多了，反倒沒幾張沖洗出來的。”

“我……”闵霈一下子搭不上話來。

“放心吧，我知道肯定比不上你們家，不然我剛和你說我家窮幹什麽。”

林父也不嫌棄，叼着煙，給了闵霈一根，兩個人直接就在書房裏抽了起來。他們倆一邊翻，一邊小聲交流當年這照片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闵霈一邊看，一邊笑，林父指着小時候胖嘟嘟的林瑜道：“雖說條件不比你們家，但是該喂的都喂了，你看這小時候胖得啊。”

闵霈盯着上面肉乎乎的林瑜，心都化成了一團，林父又翻過一頁，随口問了句。

“你們家，只有你媽媽過來是吧。”

闵霈被問的一愣，最後如實回答道：“對，我們家，沒有爸爸。”

林父擡起眼睛看了身前的闵霈一眼，他倒是知道情況的，一些東西上網一查就清楚了，林父把相冊給他：“這樣吧，不怕，以後逢年過節多給我準備點好東西就行了。林瑜他媽媽那邊沒問題，就是舍不得，你別怕。”

闵霈愣在那裏，林書宣嘆了口氣，他眨了眨眼睛，“我倒是真沒什麽意見，不是你，總會是其他人。只是你們倆要好好過知道嗎，我可以不想今年接待了這一位，明年再接待下一位。”

林父這話倒是隐隐給闵霈來了一個下馬威，闵大少一個激靈，忙不疊地接過相冊連聲說答應了。

晚上林母終于決定先做一部分菜色出來，林父剛上桌就開始訴苦，什麽這幾天林母出門，又是去做頭發，又是去做保養的。林父說得誇張：“連頭發都專門請人來洗，真的是！一輩子不打扮，到了這個時候就開始急了！”

闵霈是真喜歡長輩們這種互動的，坐在一旁抿着嘴笑，林瑜搖着頭吃菜，不發表任何看法。闵霈晃神，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後他們的日子，他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那麽恩愛到如此的林父林母，之間就沒有什麽秘密嗎？

林書宣看着闵霈愣在那裏不動了，特地提醒了一下，要他多吃菜。林瑜和他母親都已經撤了，他們倆還在喝，闵霈回過神來，林書宣舉起酒杯悄悄地和闵霈碰了個杯。

“小闵啊，叔叔和你說個秘訣。”

林書宣算是喝多了上頭，他把闵霈抓到一邊去，低聲念叨：“兩個人啊，這愛情過到最後就是親情，我知道我們家林瑜性子冷啊，其實真的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兩個人凡事都說開，你要記得，是親人，不是說分就分的那種關系，是一輩子。”

闵霈愣住了，回答道：“一輩子。”

林書宣放下酒杯，其實他之前也覺得這兩個孩子之間太快了，但是林瑜給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在林瑜家，做父親的總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林書宣伸手抱住闵霈，給了他一個來自父親的擁抱。

“叔叔就提前把你當親人看了，林瑜他其實也肯定有些地方以後會做不好，你有些事情啊，記得，記得你們是要做親人的，做好一輩子打算好不好？”

闵霈當場就紅了眼眶，他環抱住林父，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