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顧卿安那樣的舉動,都還有人執着着要上門求親。
春日總是這樣,頻繁的雨水總是不經意來臨,到了早上又了無痕跡,只剩下階前還有些雨水的濕潤,沾染在鞋底,翻湧着泥土的氣息,惹人煩惱。
蓮荷不在意這樣的天氣,自己的裙邊因為急着奔走已經弄髒了,她剛一進門就急着喊:“夫人。”
“怎麽了?”尤清蓉一眼就看到了蓮荷的腳底的泥土和裙擺上的灰,“這樣急,一副都髒了也不知道的。”
“外頭有人來為顧大人提親。”
尤清蓉聽後便斂了眼眸:“這有什麽的,先前不也有的嗎,顧大人自己會處理的。”
“這回不一樣,這一回只有一位,而這位說是若顧大人不見他的女兒,便不會走的。”
尤清蓉哦了一聲,也不着急,還有心思撥弄着香爐裏頭的香灰。
“哎呀夫人,您怎麽也不着急的,若是顧大人真的和那女子相見了,您該如何?”蓮荷将尤清蓉手中的東西拿走,嘆息地看着尤清蓉。
“該如何就如何。”尤清蓉也不生氣,看着蓮荷。
“夫人,”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在尤清蓉門口站定,“大人讓您去前廳,說是有客人來,還是女子,他不懂這些,要您一同去伺候着。”
蓮荷聽了就受不住了,她轉過頭對着尤清蓉道:“你看,這不就是怕什麽來什麽嗎?”
“夫人您別去,我去替您,看看那女子是什麽樣子。”
“我去吧,”尤清蓉拍了拍蓮荷的手,對着外頭的人點了點頭,“我即刻來,讓顧大人放心。”
昨日顧卿安的話并非是玩笑,眼下有人主動送上門來,要和顧卿安眉目傳情,那麽尤清蓉是要在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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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荷不知道昨日他們交談是什麽,所以才這樣擔心,帶這對尤清蓉來說,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顧卿安下定了決心要折磨她,讓她痛苦,逼迫她認清楚自己的心,決定下來的事情是不會更改的。
尤清蓉到時,亭子裏只有一位女子,顧卿安不在。
尤清蓉看向了那位女子,容貌俊美,眉眼中有高貴的姿态,睥睨天下蒼生,誰都看不進眼中,應是家中富貴養出來的女兒,從來沒有苛待過。
那女子也是等得不耐煩了,擡起頭和尤清蓉對視,只一眼,她便開口:“顧大人若是不想見我,也不用打發一個女子出來,直說便好。”
尤清蓉沒什麽脾氣,上前服侍着這位閨閣的小姐:“顧大人也許等下便來,小姐可以再等等。”
“你就是他房中從風月樓裏帶來的人?”那女子能在這裏,自然也都是知道了顧卿安的家中事,也知道了尤清蓉。
“是,但您放心,我和顧大人并沒什麽,來日也不會叨擾到你們。”
那女子還要說什麽,可這時顧卿安的腳步卻将她們的對話打斷。
尤清蓉一瞧今日的顧卿安,溫潤的藍色衣衫,襯得顧卿安身子修長挺拔,比那些高門子弟出來的富家少爺更多風流和尊貴氣質。尤清蓉偷偷觑了一眼,這位小姐看到顧卿安,眼中動了動神色,從不耐煩變成了羞怯。
誰能不喜歡顧卿安呢。
尤清蓉暗了暗神色,退到了一邊站着。
顧卿安只看了一眼尤清蓉,見她低着頭規矩地站在一邊,他便懸下了一顆心,對着眼前的女子颔首後,也邀着這女子落座。
“在下顧卿安,是如今...”
“我知道你,爹爹同我說過了,你不用再說一遍,”那女子笑着說,“我叫羅雲一,今年剛十六。”
才剛十六的年紀,尤清蓉記着自己初見顧卿安,也是這樣的年紀,那時候她對顧卿安一見鐘情,發了誓要和顧卿安成婚。如今她已經不似那樣年輕了,可總有十六歲的少女會對如今已經是二十五歲更穩重的顧卿安動心。
如今的顧卿安已經不是四年前剛弱冠一年還有些莽撞的顧卿安了。
“羅小姐,有些事情我要同你講清楚。”顧卿安瞥了一眼尤清蓉,他下定了決心要讓尤清蓉心中痛苦,他端着茶盞,與羅雲一平齊,目光也都全然放在羅雲一的身上。
“若與我成婚,也許是要吃些苦的,我不及令尊那樣有錢,但是我對夫人也是會加倍愛護着的。”
羅雲一的茶盞和顧卿安的相碰,握着杯子的手也摩挲着顧卿安的手指,羅雲一說:“這有什麽,若是兩情相悅,這些都不算什麽。我若是喜歡了誰,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搶來,好好把握住的。難道顧大人也會自卑自己不是出身高門,所以這些年才不娶親?”
“也有吧,羅小姐和其他門第中的女子都不一樣,顧某從未見過像羅小姐這樣的女子。”
這樣子的大膽,敢愛敢恨。
見到喜歡的人便要搶來,強扭的瓜應是要扭下來的,顧卿安怎麽能是第一次見呢?尤清蓉聽聞此話,倒是擡起了頭,偷偷打量着羅家的小姐。
尤清蓉發現,這位羅小姐和十六歲的她很像,只是那時候的顧卿安和尤清蓉不對付,并不是相遇的最好時機。若是尤清蓉見到的顧卿安是已經飛黃騰達了的,那麽或許他們也可以像現在的羅小姐一樣,能端坐在此,好好閑聊,或許還能成就一段佳話。
指尖摩挲着茶盞的那一瞬,顧卿安都沒躲,可是從前尤清蓉不管多少次,放下多少身段,都沒能夠讓顧卿安看一眼。
顧卿安只會躲尤清蓉而已。
想到此,尤清蓉又覺得自己在這裏很荒唐,她在這裏做什麽呢,顧卿安這樣提點她,是害怕她對顧卿安還有不良的居心嗎?她都知道的,她和顧卿安之間,可以玩笑胡鬧,但是如何都不可能有以後了。
她知道,顧卿安痛恨她,痛恨她的父親,可是走到今日,她淪落這樣的境地,就是為了要替自己的父親報仇。顧卿安不會幫她的,更不會幫她的父親,她的父親,那個為了她好,最後被污蔑丢了性命的父親,她不能抛卻。
這也是她為何總在顧卿安問她這幾年經歷,她閉口不提的緣由。
她要如何說,自己的父親被人陷害,如何将自己過去的傷痛揭露出來呢。
這對顧卿安來說,不是傷痛,或許是高興。
沒人能懂這種切膚之痛,除卻親身經歷。尤清蓉想,當初她也沒有理會顧卿安的喪父之痛,沒能體會顧卿安要為了父親,一心科考的心,那麽如今的顧卿安也不會體會到她的痛苦。既然如此,傷痛便不用說出口,讓自己更痛。
尤清蓉思緒遠了,等她再擡頭,那羅小姐不知道何時已經走了。顧卿安正看向她,神情并不算是輕松。
顧卿安開口:“尤清蓉,過來。”
老老實實地走過去,尤清蓉站在顧卿安的面前:“恭喜大人如今得償所願,那羅家的小姐是您的良配。”
“本來以為,你方才那樣子,是有些吃醋,如今想來,也是我錯了。”顧卿安聽見了尤清蓉開口說出的這些話,這才覺得自己方才的舉止有些荒唐。
他沒推開羅雲一的示好,可是這沒有傷害到尤清蓉,反而讓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不喜歡羅雲一,算不得羅雲一口中說的兩情相悅。
“你沒聽到後來的話?”
明明羅雲一後面,還說了別的話的。
尤清蓉的确沒聽,她被抓包,有些讪然:“後面的話,我在想別的事情。”
“羅家的小姐更希望找一個和兩情相悅之人,我說了我不是這樣的人,她便說知曉了,要回去複命。她父親身份特殊,這樣的人,只是為了攀附,我是不會和她成婚的。”顧卿安将那些話,都說給尤清蓉聽,羅雲一說,她也是無法,父母之命不能不聽,如今有了顧卿安一句話,她也好回絕父親。
見尤清蓉仍然是淡淡的反應,顧卿安說:“她父親是朝中檢鹽司的主事,雖然官位不大,但是也管着地方進貢上來的東西,又和鹽稅逃不開幹系,而這檢鹽司的主事,名聲在外,是不好聽的。”
沾染上了,那便是會跟着臭名昭著的。
顧卿安說到這裏,忽然見尤清蓉有了反應,他以為是尤清蓉聽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知道了他和羅雲一不可能。顧卿安心中有些得意,原來尤清蓉也并非本性已改的,本性難移,這句話還是對的。
可是尤清蓉有的反應,并不是為了顧卿安不能和羅雲一在一起。
尤清蓉聽到了檢鹽司這幾個字,眼中有了急切的神采,她看着顧卿安問了一句:“檢鹽司,你說剛才那是誰的女兒?”
“當今檢鹽司羅進禮的女兒,羅雲一。”
顧卿安這才察覺出不對,尤清蓉并不是在意羅雲一,而是在意檢鹽司。
“你怎麽...”
羅進禮,果然是他。尤清蓉搖着頭,臉上的神情悲戚起來,兩行淚登時從眼眶裏流下來,果然,這人終于還是當上了檢鹽司的主事,這個名字,尤清蓉如何都不會忘記,她步履淩亂,幾乎要倒下來。
顧卿安上前,眼疾手快将她攬住:“尤清蓉,你怎麽了?”
“羅進禮,”尤清蓉抓住顧卿安的手,渾身都在顫抖,“羅進禮,他該死。”
“你在說什麽?”顧卿安眉頭都擰在了一起,“你如何和他有的交集?”
“我若活在這世上,必定要讓他萬劫不複。”
尤清蓉始終都記得,那一夜的血光沖天,刀光劍影,她無數次做夢,都會夢到那樣的場景,她拼了命地呼救,可是她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沒有人能救她。
“顧卿安,”尤清蓉抓緊了顧卿安的衣裳,“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