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55第 55 章 ◇
◎雲夢山◎
蕭讓伴着無雙, 車馬行到雲夢，路途無聊，無雙便時常和蕭讓讨論兵書, 蕭讓對于兵法見解, 獨一無二，加上他實戰經驗豐富，舉起例子來言之有物, 無雙此刻心平氣和地和他讨教, 也改了些許對他的成見，她心想, 此人文韬武略, 都堪稱踔絕之能, 加上有識人之明, 能夠知人善用, 若是雍國王族, 将來必能一統天下，問鼎九州。
只可惜，蕭讓并不是雍國王族，他只是雍王私生子。
況且雍王最重聲名，是斷然不會承認蕭讓身份的，讓他成為雍國王族的。
而不能成為雍國王族, 意味着蕭讓再怎麽有踔絕之能, 也只是為雍景之打天下而已, 等到雍景之繼位, 他甚至極有可能被狡兔死, 走狗烹。
他也不能篡位, 因為雍國勢力盤綜錯雜, 蕭讓若憑借鷹鳶軍舉兵篡位，那其他有兵權的将領會有樣學樣，紛紛揭竿而起，到時雍國定然會陷入大亂，雍國一亂，就會被其他諸侯生吞活剝，別提統一天下，能維持現況都很難。
所以蕭讓如今雖然看似手握重兵，頗得雍王青睐，實則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前景不妙。
但以蕭讓的才能，他難道看不出自己前景不妙嗎？連旁人都知道，他難道不知道？
只是他城府極深，旁人猜不透他心思，也便不知道他是做何打算的。
無雙曾試圖試探一二，不過蕭讓未答，而是拿起案上她寫的字帖，發現她寫的一手漂亮行書，于是随口道：“女子都練簪花小楷，公主怎麽練行書？”
無雙道：“不知為何，我十分讨厭簪花小楷。”
蕭讓想起那日在獵場，她說自己最讨厭碧色，他眸中劃過一絲不明神色，然後抿了抿唇，放下字帖，道：“行書也很适合公主。”
無雙笑了笑：“我已經習慣寫行書了。”
蕭讓又道：“三日後便要到雲夢了，公主初去雲夢，僅憑帶的這幾百胤軍，恐是難以彈壓當地勢力的，蕭讓願借一萬鷹鳶軍給公主，助公主管理三郡。”
無雙吃了一驚：“一萬鷹鳶軍？”
蕭讓颔首：“是的，一萬鷹鳶軍。”
“但是鷹鳶軍是蕭君侯嫡系，就這般借給了我……我實在有些赧于接受……”
蕭讓也一笑：“無需如此，況且我只是借，公主還是要還的。”他頓了頓，道：“不過暫不急着歸還，等公主在三郡穩定了局勢，培養了自己親兵，再行歸還也不遲。”
“培養自己親兵嗎？”
“三郡人口，有百萬之多，加起來和一個小諸侯國無異了。”蕭讓意味深長：“若将來有什麽事，公主也可将三郡作為退路。”
無雙懂他的意思，大胤江山搖搖欲墜，現在諸侯是暫時還顧全天子面子，奉天子為尊，但保不齊哪天出個混不吝的諸侯，進犯洛邑，驅逐天子，那到時大胤最後的遮羞布都要被扯掉了，天下再無人會将天子放在眼裏，等待鳳氏皇族的，只有颠沛流離的命運。
若她能經營好三郡，至少會有個退路。
蕭讓計謀深遠，甚至不惜借她一萬鷹鳶軍，無雙不由道：“蕭君侯為何如此為我着想？”
蕭讓未答，只是反問道：“為何二字，如何重要嗎？”
無雙怔道：“若不說清楚因由，旁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猜透蕭君侯的心思？”
蕭讓搖頭：“那便不要猜。”
無雙心中微微嘆氣，心想果然還是那個蕭讓，她于是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過蕭君侯的一萬軍。”
-
送無雙到了雲夢後，蕭讓留下一萬軍，自己則即将啓程去楚郡，楚郡是之前太子雍景之答應給蕭讓的，只要蕭讓放棄和姜雲曦的婚約，雍景之就将自己的封地楚郡拱手相讓，蕭讓是欣然接受，而崔王後在得知後，則是大發雷霆，奈何雍景之已經允諾，堂堂太子，也不好反悔。
崔王後是氣的要絞殺姜雲曦，雍景之将姜雲曦藏于宮外，當作外室豢養，這才讓她逃過一劫，但此番雍景之搶奪蕭讓的未婚妻子，也讓他失了雍王歡心，雍王覺得對不住蕭讓，默許他得到楚郡封地。
無雙得知這個消息後，道：“蕭君侯失了一個未婚妻，得到素稱魚米之鄉的楚地，這樁交易，倒也不吃虧。”
蕭讓毫不謙虛：“何止不吃虧，簡直是占了大便宜。”
“但是為了一塊土地，将自己心愛之人拱手相讓，值得麽？”
“姜雲曦并非是我的心愛之人。”蕭讓又道：“我從未喜歡過她。”
無雙撇撇嘴，顯然不信。
她頂多覺得蕭讓是現在不喜歡姜雲曦罷了，而不是從未喜歡過她，而現在也不喜歡，也沒什麽奇怪的，畢竟誰會喜歡一個滿口謊言只知算計的女子？
除了雍景之這樣的大傻子……
而蕭讓不傻，相反，他聰明的很，所以在得知姜雲曦的真面目後，他不喜歡她，再正常不過。
無雙也不去戳穿他，她和蕭讓并肩走着，蕭讓馬上就要去往楚郡，他前來和無雙辭行，兩人往雲夢山巅前行，雲夢山乃是離國最高的山，傳言大胤太/祖皇帝在未登基前，曾攜嫡妻凰氏攀爬雲夢山，太/祖攀上最高峰後，望着山下錦繡山河，對嫡妻凰氏道：“如此秀麗江山，吾與卿共享。”
世人都說，太/祖和凰皇後的婚姻，只是一樁政治聯姻，但是在無雙看來，太/祖也未必對凰氏無情，否則太/祖作為開國皇帝，坐了四十多年江山，他有一千次一萬次機會可以誅殺凰氏，但是他卻仍然遵守了自己的諾言，與凰氏共享天下，這才釀成了凰氏之禍。
無雙在攀爬雲夢山的時候，和蕭讓說起自己的看法，蕭讓卻道：“公主覺得太/祖癡情，臣卻覺得，這是太/祖皇帝今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
“哦？此話怎講？”
“明知鳳為皇，凰為後這個祖訓，會讓凰氏尾大不掉，日後所有的帝王，都會因為孝道，受凰氏牽制，卻偏偏不在自己在位時除掉凰氏，這才讓大胤勢弱，大胤今日的局面，太/祖要占九成原因。”
無雙道：“太/祖在為政的最後十年，屢次動了廢太子的念頭，對凰氏族人也多次訓斥，并加以貶谪，但太/祖直到駕崩，還是沒有廢太子，大概他時常夢到當初在雲夢山，執着早逝的妻子的手，承諾秀麗江山，與卿共享，所以還是沒能忍得下心吧。”
“最是無情帝王家，既然選擇了權力，那感情反而是負累，不要也罷。”
無雙聽後，忍不住道：“聽蕭君侯的意思，若蕭君侯掌握了無邊權力，那定然不會有半分感情了，母子、夫妻、父子，這些感情，全部都不會有了？”
蕭讓怔了怔，他忍不住望了眼無雙，然後他移開目光，道：“其實我本人，也沒什麽資格說這句話。”
蕭讓的這句話，讓無雙以為他在說自己不會掌握無邊權力，無雙撇了撇嘴，道：“那也未必，蕭君侯怎知，在将來，這句話，不會應驗在自己身上呢？”
“不會了。”蕭讓搖頭：“沒有将來。”
他頓了頓：“在很久之前，我就沒什麽資格說這句話了。”
很久之前，是多久之前呢？
大概是在三年前，靈昌梅林，他救下那個倉皇逃亡的少女，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破了自己的舊例，再也沒有資格說“感情是負累，不要也罷”這句話了。
偏偏無雙以為，他說的很久之前，是指他在成為雍王私生子後，就再無掌握無邊權力的機會了，她不由有些詫異，難道蕭讓，就從來沒想過，對命運抗争抗争嗎？
他真的想束手就縛，被雍景之所殺嗎？
這，有點不像蕭讓的為人啊。
兩人各懷心思，各說各話，各有誤會，就這樣，攀爬到了雲夢山頂。
-
雲夢山頂，重明秀麗，江山如畫，果然好一片錦繡河山。
無雙看着錦繡山河，感慨萬千，這一片河山，本是屬于大胤，但是兵戈起後，未來屬于誰，無從而知。
而她，能否挽救大胤江山，也無從而知。
千百年後，她不在，大胤未必在，但是河山，永遠在。
她感受着微風吹拂在臉上，身側蕭讓忽然道：“公主在想什麽？”
“想什麽？”無雙看着山川秀美，峰巒雄偉，身在天地之間，才知道自己如何渺小。
她忽然嫣然一笑：“我有個願望，從未對其他人說過。”
“是何願望？”
無雙道：“我本不想說的，因為任何人聽到這個願望，都會覺得我瘋了，但是，一件事藏在心裏久了，總想說出來。”
蕭讓心中，不知為何，突然高興的很，她從未說的願望，卻第一次對他說了，這如何能讓他不欣喜？
他向來古井無波的眸中，也難得顯露出了欣喜神色，嘴角也不自覺上揚，他沒再說話，而是傾聽着無雙慢慢一字一句，說出她的願望。
作者有話說：
大概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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