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冰棺
冰棺
“我是為了大小姐而來。”
唐二走近他們。
他看向趙刀刀,“趙姑娘,你已經見過顧神醫了嗎?”
“神醫?!”周向晚和趙刀刀異口同聲。
趙刀刀知道顧傾城是個醫生,卻從不知道她是個神醫。“你确定沒有認錯人?”
唐二剛得知這事時也很驚訝,他不只是為了顧傾城的身份驚訝,更為他現在才得知而驚訝。
唐家在柳城的人是不多,但這麽一樁柳城人盡皆知的事竟然直到今天才被他們知道,其中的松懈散漫不必多說,這裏的人該換一批了。
“這事不會有錯。”唐二邊說邊往身後看了一眼,确認周圍無人,走進屋中将門閉上繼續道,“因為冰家的玄冰棺不會在第二人手中。”
“等等,”趙刀刀試圖理清情況,“玄冰棺是什麽?棺材?”
“是。”
“做什麽用的?”
“保屍身不腐。”
趙刀刀點頭,“所以顧傾城有一個很厲害的棺材,就成了神醫?”
唐二猶豫片刻,凝重道,“趙少俠,周少俠,你們是唐雪重要的朋友,我接下來告訴你們的話,你們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他的神色十分認真,趙刀刀挺直了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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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向晚亦收斂了神色。
“冰家人丁稀薄,是唐雪的母家,傳到師母這一代時,已只剩她一人,師母一直沒有提起過冰棺,直到最後将冰棺送給顧神醫時才告訴堡主這件事。”唐二道,“這麽多年,玄冰棺一直沒有現世,下落不明,我們曾以為神醫一家因為至寶遭遇了不測,沒想到他們的後代還活着。”
趙刀刀問,“你怎麽确定那就是玄冰棺,你親眼見到了?”
“未曾。”唐二握緊了拳頭,“見到的人是唐雪。”
趙刀刀遲遲沒有說話,她被這個消息沖擊到了。
難怪顧傾城對唐雪的态度總是帶着古怪的刻意,她定是早就知道這層關系,只有唐雪被蒙在鼓裏。
唐二留足了時間給他們消化。
“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趙刀刀從震驚裏回過神來,問。
“并非此事,這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但現在看來,這兩件事或許本就有所關聯。”唐二道,“我是為了一封信過來的,堡主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派人與柳城傳信後遲遲等不到回音,才讓我跑這一趟。”
“什麽信?”
唐二搖頭,“交給唐雪了。”
趙刀刀有些挫敗,“所以現在的問題又回到了唐雪,她去哪了?你沒有找到她嗎?”
“我沒有跟上她。”唐二道。
“你見到她了?”
“嗯,我試着跟上她,被甩開了。”唐二如實道,“她不想讓一個人跟着的時候,是沒人能跟上她的。”
趙刀刀若有所感的點頭,在柳城門口時,她第一次見識到唐雪身上暗器的威力,假如那樣的東西她不止一個,的确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跟着她。但想到此處,趙刀刀又有些安心,唐二不能輕易跟上她,別人同樣不能輕易為難她。
“我們只能在這裏等她嗎,她往什麽方向去了?”
唐二神色不明,“一片深林,方向難辨。”
“趙姑娘。”唐二忽然正色道,“唐雪說她今天會回來的,但我勸不住她,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跟她說說,別再去那個地方了。”
趙刀刀點頭應下。
唐二說完便離開了,唐家在這裏的事務還有很多,他比預期的要留久一些。
周向晚道,“難怪她幾次回來都一言不發,我找她她也不理。”
他感慨道,“她這會兒可能只聽得下你的話了。”
趙刀刀道,“我會試試。”
唐雪幫了她一路,如果她遇到難關,趙刀刀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她的支柱。
只是她隐隐覺得這些事之間還有什麽聯系,疑點重重,顧傾城找她是為了劍的主人,放她又是為了什麽,莫非唐雪真的交了贖金贖她?
一切還得等見了唐雪才能知道。
等趙刀刀練刀到深夜時,唐雪才遲遲歸來,她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徑直走進屋子,關上房門。
她的樣子看起來和平時沒有兩樣,趙刀刀卻覺得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低落沮喪的唐雪。
她的眸光不再明亮,腳步不再輕快,整個人都籠罩着衰敗的感覺,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
不知什麽事才能将她傷成這樣。
趙刀刀走過去敲了敲門。
“周向晚?我已經睡了。”
“是我。”
裏面的聲音消失了。
趙刀刀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不用起,我進來了。”
她推門而入。
一股很濃的熏香味鋪面而來,趙刀刀從未在唐雪的住處聞到過這麽濃的香味。
唐雪沒有走到門邊,在離床不遠的位置站着,她還穿着外衣,表情出乎預料的沉靜,只有頭發淩亂了些。
趙刀刀道,“你不用起來。”
唐雪沉默着點點頭,回到床上抱膝坐着。
趙刀刀搬了凳子坐在床邊。
“恩人回來了,有什麽事?”
趙刀刀伸手拿掉她發梢上沾着的一截枯草,“是你從顧傾城那把我救出來的嗎,你給了她什麽?”
唐雪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眸光一緊,她搖搖頭,“沒什麽。”
“她沒有為難你?”
唐雪搖頭。“夜深了,恩人也該睡覺了。是不是唐二和你們說了什麽,沒事的,我沒那麽軟弱,不用擔心。”
趙刀刀看出了她的疲憊,但她覺得自己不該離開。
“我想知道。”她第一次這樣明确地對另一個人尋根究底。
“唐雪,你曾經說,我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你,現在你呢,你發生了什麽事,能和我講講嗎。”
唐雪神色微動,咬着下唇沒有說話。
趙刀刀微微笑了下,柔聲道,“你或許不知道,我是個很固執的人,你不告訴我,我會一直跟着你,我不是唐二,沒那麽容易甩開。”
唐雪聽着趙刀刀這番另類的要挾,極不明顯地勾了下嘴角,即使那神色依然悲傷,她好歹是笑了。
“恩人的頭疼好些了麽?”她忽然問。
趙刀刀一愣,“頭疼?”
唐雪道,“顧神醫告訴我的,她說你身上有舊疾未愈,問我你是不是常常難以安眠,醒後又神智恍惚。”
趙刀刀這才意識到今天從破廟中醒來時的确沒有熟悉的頭昏腦脹。
顧傾城留她……是為了治病?
唐雪道,“我說我不知道,她就說,估計恩人這病已有很久,要是不及時醫治,終有一天連清醒時候也會受到影響,所以留你在她家修養幾天,等時候到了再送信讓我來尋你,她還說,怕你性情剛烈,不願平白受人恩惠,她想了個法子讓你心安理得看病,讓我先不要急着聯系你。”
這話似乎對的上,但趙刀刀不信。至少不全信。
“來找我的是周向晚。”趙刀刀道,“唐雪,不要瞞我。”
如果真的沒什麽,為什麽唐雪會失去行蹤,現在又如此低沉?
唐雪強撐起一個笑,“恩人,我說的都是真話。”
趙刀刀直勾勾盯着她,“我想看看唐二帶來的那封信。”
唐雪一愣,“那信沒什麽……”
“唐雪,我沒有和你玩笑,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會一直跟着你,直到我自己搞明白為止。”她指着地上直白道,“我今天就睡在這裏。”
唐雪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露出一個凄切的笑,“連恩人都瞞不住,看來我真的不擅長說謊啊。”
她從懷中抽出一張被保存的很好的白色手帕。“這就是那封信的內容。”
趙刀刀接過,只是個普通的白色手帕,她展開,看到手帕一角繡着一朵藍色的小巧可愛的雪花。
她見過這個圖案,趙刀刀問,“你的手帕和飛镖上都有一朵藍色雪花,有什麽含義嗎?”
“這個印記……一開始是我母親留下的,飛镖上的是我刻的。”一旦開了口,似乎接下來的話也不是那麽困難。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不在了。”唐雪垂着眼道,“爹爹很少提起母親,關于她的事,都是我纏了爹很久才知道的。她留下的東西只有一件小衣和一本書,我就是在書和衣服上看到了這個印記。”
衣服是為她縫制的小衣,書是給她留下的話本。
衣服上繡着一朵朵小雪花,藍色的堆成一堆。
書封面一角畫着雪花,裏面有許多故事和冰靈随手一記的想法。
其中有一句唐雪還記得很清楚,“冰中之靈為雪,雪雪,是我最寶貝的孩子。”
她雖然從未見過冰靈,卻從這為數不多的物件上感受到了她的愛。
自那時起,唐雪有了一個秘密:世人都道冬雪寒冷刺骨,卻只有她知道,雪花是暖的。
有時夢中魇住,她總能感覺到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拂開她的眉頭,一道柔柔的聲音輕輕叫她”雪雪”,噩夢便不攻自破,變成美夢。
趙刀刀道:“你很愛她。”
“嗯。”唐雪憋了十幾天的情緒,忽然一瀉而出,“我想見她……”
“我想見她一面!”
她捂着臉,眨眼間泣不成聲。
淚水沾濕了袖口衣襟。
哭泣令唐雪呼吸困難,趙刀刀沉默着将手帕放在唐雪懷中,站起身輕拍她的背。
一個逝去多年的親人,一具能保屍身不腐的冰棺,趙刀刀恍然明白了什麽。
唐雪的哭聲漸漸止住,只剩抽噎難以控制。
趙刀刀問,“你母親……在顧傾城那裏?”
“恩人知道了。”唐雪平複神色,“是,顧傾城說她的屍身在玄冰棺裏。”
剛才淚水順着雙手流進衣袖,唐雪縮了縮手。
趙刀刀忽然将她的手腕握住,不由分說地推起唐雪的衣袖。
“恩人?!”唐雪一驚,卻無法抽回手。
衣袖下紗布纏繞,血跡隐隐滲出。
趙刀刀從剛進來就覺得這間屋子香味太濃烈,現在她終于知道了原因,她冷聲問,“她對你做了什麽?”
唐雪終于能将手收回,她略帶些不自在地将袖子放下,“她沒對我做什麽……她只是按照冰家的傳統,為我母親設了二十八道關卡守住屍身。”
“誰在守關?”
“她請了最頂尖的高手,還找到了冰家仍在世上的長輩。”唐雪的語氣越來越低,“是我無能,不能見她一面,冰家的人就快帶她走了……太快了,爹爹那邊也來不及過來……”
“他們很厲害麽?”趙刀刀問。
“他們很……恩人是想?”唐雪突然擡起頭來。
趙刀刀沒有說話,她的沉默已經作答。
唐雪苦笑了下,“恩人,其實……我比你更早就想過這個可能了。”
“但是你幫了我,或許就見不到你要找的那個人了。”她眼中充滿哀傷,堅定地搖頭道,“恩人,我不想叫你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