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闖關
闖關
冰家的人再留五天便要離開。
他們和顧傾城說好,之後便要把冰靈的遺體帶回家族,按照族中儀式安葬歸天。
冰家人對顧傾城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沒想到顧家歷代皆是有情有義之人,收下玄冰棺後也從未得魚忘筌,竟然暗中幫冰靈收斂屍身,一直保管到他們千裏找來。
如此情誼,他們此生不忘。
冰家族長道:“顧小神醫,真的不用我們再留久些嗎?還有什麽我們能做的,你盡管說便是。”
顧傾城道,“不用,路途遙遠,你們按照定下的時間出發,順利的話應該能趕在冬天之前歸家,該留的人已經留了,剩下的人……留得久了,柳城有我在倒沒什麽,路上變數太大。”
“小神醫可否指點一二?”族長虛心請教,他們歷代生活在武洲邊緣,對消息的掌握落後太多,很多事傳過去已經結束。
當年靠着唐家和顧家還能得知一二,冰靈失去音信後,便成了盲人瞎子,耗費十多年才湊出一只像樣的小隊,再次來到柳城。
一路跋山涉水,若不是運氣好碰上顧家後人,不知何時才能見到故人,得知冰靈消息。
顧傾城的眸光落在族長臉上,冰家人太久沒來過武洲中部,族長年事已高,對現狀的了解卻未必比得上柳城稚童。“來武洲的人變多了。”
她點到即止,提醒道,“不要再去打聽消息,我會将你們留下的人送到唐家,該知道的你們自然會知道。”
“多謝指點。”族長道。
他看向冰棺,目光柔和下來,“顧小神醫,那個姑娘真的很像冰靈,和冰靈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顧傾城冷笑一聲,“是嗎?可惜唐家人無情無義,我們好心幫他保下女兒,他卻對我家趕盡殺絕。”
族長沉默片刻道,“小神醫,此事……或許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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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隐情。”顧傾城道,“我親眼見到他們的暗器機關,不是唐家還能是誰?”
族長嘆息道,“若此事當真,等我們到了唐家也會為你讨個公道。”
“不……”
族長打斷她,“小神醫,我知道你用不着我們,但你幫了冰家太多,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吧。”
顧傾城沉默着點了頭。
族長握着手杖,快到唐雪往日來的時候了,他忍不住道,“顧小神醫,上一代的恩怨還有唐堡主可以算,依我之見……唐雪是個好孩子,她日日來此,已經證明真心,再這樣下去,她或許經不起再來一次了,能否……”
顧傾城諷刺道,“她生來就過的錦衣玉食,稱心如意,沒人敢讓她有半點不快,現在不過受了這點兒苦,就叫你這個局外人也為她不忍了嗎?”
族長嘆了口氣,他看得分明,唐雪受傷時顧傾城臉上也沒有痛快之色,顧小神醫年少有為,同樣不該承受如此重負,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啊。
“族長,如果你不打算替她受苦,就不要再提此事。”顧傾城冷聲道。
……
唐家分局。
趙刀刀将劍缰和信一一放入盒中。
她對不住老板娘,此事之後,如果顧傾城真的不肯讓她見那個人,她會親自回晚鎮找老板娘說明一切。
趙刀刀将木盒合上,放在櫃中收好。
她放空心神,将袖口腳腕的系帶緊了緊,磕了磕腳後跟,拿起黑刀出門。
天蒙蒙亮,路上沒有人。
趙刀刀跟着唐雪走進深林。
她們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門前。
極目遠望,走廊的盡頭就是冰棺,二十八人分列在長廊左右。
唐雪擔憂地看向趙刀刀。
趙刀刀一言不發走進長廊。
她穿着自己那件藍色鏽金線的衣裳,拿着一把黑刀。
唐雪只能看見她的背影,指尖掐入手心,只覺此情此景恍若初見。
第一天第一人。
趙刀刀與之行禮。
起身後兩人相顧無言片刻,誰也沒動,互相說了一句“請”,這才出招。
這人使劍橫沖而來,趙刀刀手腕下沉,刀鋒豎起自下而上擋住長劍,輕輕一抖,那人感到手腕一陣酸麻,再反手下壓,長劍脫手掉在地上。
“承讓。”
第二人。
二人不多言,點頭示意。
劍尚在鞘中,守陣人突然向前一步,手握成拳向腹部直攻,趙刀刀點地躍起兩丈之高,飛腿踢去,那人急忙側頭閃開,在地上打了個滾,趙刀刀見他并不拔劍,也将刀斜擲在地。
地面上有一層細土,細土下是堅硬的石頭,黑刀與地相碰發出一聲巨響,順着擲出的角度斜插入地半尺有餘,晃了兩晃,發出嗡嗡幾聲。
趙刀刀撤步立穩劈出一掌,那人見她抛刀也領略其意,微微一笑,雙臂交叉将趙刀刀手腕架住,接下一掌。
沒成想趙刀刀手上力氣不小,一接之下突然苦了臉色,整個人被壓低三寸,急忙撤力退開,道:“小姑娘有兩下子!”
趙刀刀微微提了下嘴角,兩個箭步上前,突然橫掃他下盤,激起一片灰塵,模糊了視線。
那人還沒看清,本以為趙刀刀矮身貼地,卻突然見她從塵土中高高躍下,一腳踩在他右肩,肩上一沉,就翻身落到他身後,側頭去看,只見趙刀刀手成掌懸在他脖子一寸之外。
“厲害!厲害!”
趙刀刀道一聲“承讓”,走到黑刀旁拔起地上的刀,朝下一位走去。
第三人。
前兩場戰鬥幾乎就在他眼前發生,他見趙刀刀這樣輕松,不過片刻就撂倒兩人,明白唐雪這次帶來的人或許真有破陣的本事。
他打起精神,率先出招。
長劍速點而來,劍尖銀光閃閃,如星光點點,甚是炫目美麗。
趙刀刀凝神分辨,見劍招之中劍尖突然沖胸口而來,側身閃避,用刀擋住第一下攻擊後握緊刀柄,刷刷沖劍身削出幾刀。
這一招不像正統刀法,反而像是做菜切片,但出乎意料,這古怪的招式卻将劍刃頻頻阻隔,刀身貼着劍刃,每一招都接的恰到好處。
那人面上露出贊賞之意,感慨道:“姑娘好刀法!我這招‘雨雪洋洋’乃是冰家家傳劍法,使劍如天寒地凍中雨雪紛紛而下,令人目不暇接,我使這招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人這樣接招,好似劍尖指向全部了然于胸,可姑娘又不是我冰家人,請教了,這又是什麽招數?”
趙刀刀在這裏鮮少對人提及自己刀法來路,但這長廊衆人和她所想不同,此時漸漸盡興,她心中舒暢,便抿了抿唇,好聲好氣回答道:“我這一招也和雪有關。招數本名叫做‘墨灑向飛’,因為我覺得筆墨到底有人控勢,軌跡可循,學成之後我自己起了個名叫做‘飛雪茫茫’,這小名和你的劍招名字挺像,只是我使的是重刀,要是想用刀尖去點,那就太費事了,所以重在‘削’字,以削代點,你要是看我的刀尖,說不得也像是墨雪在空中飛呢?”
“好刀法!好名字!姑娘年紀輕輕,便有這樣的領悟成就,看來冰家的确落後太多,早該出來見見世面了!”
趙刀刀道:“我能接下你的劍并非劍法之錯,只是我的刀比你的劍更快罷了。”
趙刀刀本是為了幫唐雪破陣才與之相鬥,但遇上好對手也是人生幸事,她并不拿喬。她想起自己當時學刀,與黑刀一起琢磨種種招式,便是他們一起給這招改了名兒。
黑刀還在沉睡,如果他醒着,想必也是同樣心意。
此時沉浸過招之中,趙刀刀心中激動,恍然發覺能有這樣與人交手的機會,實屬來之不易。
或許不只是幫唐雪,她也幫了自己一把。
二人再過十來招,兵器相接乒乓不絕于耳,在長長的走廊裏不斷回響,除了沉浸在劍招裏的人,都微微皺眉,被擾亂了心神。
天徹底亮了,長夜已過。
趙刀刀的體力飛快消耗着,她的話越來越少,臉上也不再有多餘的神色。
從一開始的過了一位立刻面對下一位到趁着間隙恢複體力,她學會了許多從未想過的技法,試着在掌握對手實力後趁着過招尋找機會回轉內力,贏得片刻喘息。
到第一天深夜,已破八人。
第二天。
來者有強有弱,規律難以捉摸。
第十人是冰家一位長老。
他臉上雖布滿皺紋,長着白須,眼中卻蘊含精光,趙刀刀只看一眼,便心神一震,明白面對這人自己絕不能有鑽空子的念頭。
她臉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頭發松散了些,碎發被汗粘在額上,衣擺已破了些口子。她毫不在意,一雙眸子越來越亮。
已經過去一天一夜,淩晨之際她停下了,見周圍無人阻止,便靠在旁邊站着休息了會兒。此時正是精力回複後第一戰,她的手很快熱起來。
以趙刀刀的眼光,這位老人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他出劍,劍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圓指到身前,劍身為劍氣所動,在空中顫顫一抖。
趙刀刀後退兩步,避開後招,動手還擊。
她使一招‘橫刀掃雪’,掃向前方。
這招要用刀平平掃過身前一周,極快,極平,不可有半點偏差。
趙刀刀第一次練這招時,正是大雪天,她要快到掀起一圈飛雪而徐徐不落,平到與地勢緊緊相依,只有這樣方能使刀勢始終淩厲,不至于順風轉落,但凡有半點偏移都會斷了刀意,被自己打斷招數。
雖上手極難,但她始終沒有放棄,用了整整兩年将這招練得淋漓盡致。
冰家長老被淩厲的刀意驚到,看她使得這樣輕巧,招式卻有板有眼,目露贊賞之意。
驚奇道:“老夫生平從未見過這樣的刀法,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他突然手腕後縮,刺出一劍。
這一招直直刺向趙刀刀眼間,快要逼近時,卻忽然一轉劍勢刺她胸腹。
原來刺眼那一劍只是虛招。
因常人見此劍為避鋒芒必定閉眼後退閃避,武器上舉,露出胸前破綻,所以這一劍實為攻擊胸膛。
不想趙刀刀睜大雙眼,像是瞎了眼也要看清劍招一般,竟絲毫不管不避,眼中劍影未消,手上已動,她輕巧一抖,刀鋒撞上劍刃,手腕一旋,本是反手握刀,卻突然轉作正手,絞起長劍将劍壓在刀下。
這一下仿佛刀已随她心意所動,在空中停滞片刻也不落下,實在已到了頂尖高手境界。
轉眼二人已過幾百餘招。
有時冰長老占據上風,趙刀刀只好用身法閃避,有時又只見刀鋒橫削疾刺,長劍連連格擋。
還有時二人劍後出拳,刀後還掌,砰砰撞擊又推開,看的人眼花缭亂。
趙刀刀不敢有一絲雜念,到後來,她已忘了身在何處,冰長老劍招所指,全被趙刀刀從古怪方位在空中攔下。
長老漸漸落了下風,撤步閃身好似要退,趙刀刀向前跟去,卻突然長劍低掃!
趙刀刀一驚,随即反手豎刀,用刀尖壓劍,劍尖觸地,她輕躍一步,足尖立于劍尖之上,冰長老尚有力氣舉起長劍,手臂一緊,只見趙刀刀立于劍上,身輕如燕,身法靈動飄逸就像蝴蝶落于花間,好似要在劍尖起舞,正暗自驚奇,趙刀刀卻提起嘴角,突然旋身橫踩,劍霎時如壓巨石,張長老手臂酸痛,劍啪的一聲被踩在地上。
“到我了。”
趙刀刀忽然聽到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