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留下
留下
陸昭雲看着宋錦繡的眼睛良久，眼神裏氤氲着的缭繞霧氣漸漸散開。
“你這個時候不走，以後就沒機會了。”
以後就沒機會再離開我身邊了。
宋錦繡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把藥送到陸昭雲嘴邊：“我不走！你快點把藥喝了！”
陸昭雲笑了：“太苦了，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宋錦繡決定最後再耐心地勸一次：“乖，這藥我花費了和多心血的，喝了病才能好的哦。”
陸昭雲不為所動。
“病好了我給你摘甜果子。”
陸昭雲甚至閉上了眼睛。
宋錦繡怒極反笑，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死犟是吧。
下一刻，她翻身上榻，一把鉗住陸昭雲的下巴，一股腦地就将整碗藥都灌了下去，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粗暴到沒有絲毫的不忍和憐惜。
最後還預判到了陸昭雲可能會吐出來，甚至貼心的捏住了陸昭雲兩片唇瓣，另一只手将他的身體死死地按在石壁上。
看着陸昭雲的眼神從震驚到痛苦，最後淪為無助和絕望，整個人的身體也不再掙紮，看來是不會再吐出來了。
宋錦繡才試探性地微微松開手。
陸昭雲喉結一動，似乎又有要吐的跡象，不過這次他自己強行忍住了，眼眶憋得通紅，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下來，端的是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看來他還是知道，藥湯珍貴，不能浪費。
看他這副樣子，倒顯得宋錦繡辣手摧花，絲毫沒有惜花之心。
愧疚與不忍在宋錦繡心底閃現了片刻，不過也是瞬間消散，她擡起沙包大小的拳頭在“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陸昭雲面前展示了一下。
“下次再不好好吃藥，我揍你！”宋錦繡惡狠狠道。
反正現在他渾身沒力氣，根本沒有還擊之力。
陸昭雲擡起濕漉漉紅通通的眼睛看她，默默別開視線沒有說話。
宋錦繡在心裏冷哼了一聲，呵，好言好語哄着不聽，偏要暴力鎮壓才老實！
她拿起空碗轉身下榻，卻聽得陸昭雲輕聲說了一句：“我阿娘當年也是這樣給我喂藥的，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她了……”
宋錦繡腳步一頓。
這說得，該是陸昭雲的親娘，當年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夫人，巾帼不讓須眉的孟獻儀，一個看起來柔弱，卻能掄起五十斤大鐵錘的奇女子。
據說在宋揚宗被殺後，孟獻儀也殉情了。
“若是他們還在，也會希望你能早點好起來。”宋錦繡把碗洗了，又開始燒水。
她将陸昭雲放平，仰面躺好，安慰道：“你不要多想，喝了藥好好睡一覺，我再出去一趟采些藥回來。”
陸昭雲安靜地點了下頭，看起來十分乖巧。
宋錦繡替他把錦緞蓋到胸口：“我很快回來。”
陸昭雲還是點頭。
這人不喝藥的時候倒都還算聽話。
宋錦繡再回來的時候已近黃昏，這次她很幸運地撿到一只撞暈了的兔子，她毫不猶豫地用陸昭雲的匕首抹了那兔子的脖子。
有了這兔子，他們的晚飯便算是有了着落。
墓室裏的蠟燭已經燃到了盡頭，昏黃的光下，陸昭雲的睡顏安詳，宋錦繡滿身疲憊而歸，見到這樣的陸昭雲，竟也覺得一絲安心。
或許是因為，陸昭雲也算是她在這荒郊野嶺墓室之中，所能見到的唯一一個人，甚至是唯一一個活物。
她摸了摸陸昭雲的脈，是在慢慢好轉起來了。
宋錦繡剛把陸昭雲的手放回去，陸昭雲鴉青色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來。
“這幾日一睡醒就能見到你，感覺真好。”陸昭雲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低沉沙啞。
宋錦繡置之一笑：“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陸昭雲點點頭。
“今天運氣真不錯，白撿了一只兔子，晚上有兔肉吃了，開心嗎？”宋錦繡輕手輕腳地将陸昭雲扶着坐起來。
“開心。”陸昭雲很是配合。
“我以後能不能不喝今天那種藥了？”
宋錦繡拿手指蘸水，輕輕點在陸昭雲幹涸開裂的嘴唇上。
“不行，這事情沒得商量。”宋錦繡拒絕得幹脆堅決。
陸昭雲眼底帶着別樣的情緒，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因為其他，語氣倒是極為溫柔：“人血入藥，你的手腕子一定很疼吧……”
他能嘗出湯藥裏的東西，宋錦繡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這算什麽。”宋錦繡一臉不在意，“當年有人踩着我劃傷了的臉左碾右碾，我都沒吭一聲。”
話說出口才覺失言，宋錦繡看了一眼陸昭雲，又垂下眼。
陸昭雲仔細端詳着宋錦繡的臉，雖然一點也看不出來曾經受傷，但是陸昭雲沒有問，只是眼中心疼更深：“是你這樣對你？”
宋錦繡不知該如何向陸昭雲訴說那些前塵往事，她原本也沒想過要同他訴說，只一臉雲淡風輕道：“沒事，都過去了。”
“我去其他墓室看看，有沒有能用上的東西。”宋錦繡說完這句話，轉身朝墓室深處而去。
“莫要冒險，切記謹慎行事。”陸昭雲提醒道。
“知道了。”
她記得她背着陸昭雲走來的時候，隐隐有聽見水聲。
但是當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只在墓穴的外圍活動，這次她想去墓穴的核心區域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個泡澡的地方。
陸昭雲這樣的情況，若是能泡藥浴，那對于他身體恢複将會有極大的助益。
一扇高大的銅環石門堵住了宋錦繡的去路。
門上畫着諸天星辰圖，每一顆星星的位置，都鑲嵌着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石。
“這要是摳下來，能換多少錢吶……有了這些錢，招兵買馬，壯大自身，還有什麽可愁的？”
宋錦繡立在這門前仔細觀察了一番。
依照如今的形勢，賈代貞必然是想要同上一世一樣，将前朝帝姬的身份安到自己身上，然後她自己則頂替掉陸昭月的身份。
宋錦繡覺得，十有八九，賈代貞自己就是這個什麽貞寧帝姬。
若是真如那曹建章所說，貞寧帝姬的襁褓和信物被蕭明昊藏在未央宮地下密宮，那賈代貞的人一定是做了什麽，讓蕭明昊以為自己是前朝餘孽，貞寧帝姬，才會如此對待自己。
蕭聞澤死，則自己陪葬，蕭聞澤生，自己亦活不長久。
可恨得很！
假設曹建章的背後就是賈代貞，那麽賈代貞要複國，必然需要錢財，這靜陵就是她最寶貴的財富。
曹建章知道靜陵的位置，賈代貞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動這裏，必然有她的原因。
而且歷代帝王的陵寝都是精心打造，必然不可能輕易被盜，饒是順寧皇帝亡了國，陵寝或許尚且來不及完工，宋錦繡卻還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她繞過這扇巍峨的大門，沿着墓道又往裏走了一段距離，隐約又聽到了潺潺的水聲。
順寧尊崇翼龍鳥，此神獸在天為鳥，在水為龍，順寧皇帝的墓穴裏引水，不足為奇。
宋錦繡撿起一塊石頭，在土牆上留下記號，才繼續前進。
走出大概三十步，便見墓道盡頭擺着一個碩大的龍頭石刻。
宋錦繡壯着膽子上前将那整個龍頭都摸了個遍，沒有找到能活動的地方，周圍也無事發生。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手背抵着腰沉吟了一會兒，目光不經意間瞟到右手邊的燭臺。
宋錦繡想了想，上去擰了擰那燭臺。
燭臺微微傾斜，一身沉悶的聲音傳來，燭臺邊的牆壁緩緩打開，宋錦繡朝裏頭一望。
這間墓室的正中間修着一個圓形的池子，池子上方的龍首正張着嘴巴，不斷從口中吐出清涼的泉水來。
宋錦繡拿出銀針在那水中探了探，銀針不變色，無毒，又捧起那泉水送到鼻子邊聞了聞，沒有摻雜什麽東西，就是普通的泉水，而且觸手溫潤，竟還是難得的溫泉。
龍口的水在填滿整個池子之後便停止了出水。
這鬼地方竟然真的還有這般為泡藥浴量身打造的地方！
宋錦繡大喜過望，立馬決定折返，将陸昭雲和藥草帶過來。
“這地方，倒是出現得巧。”
連陸昭雲見了這溫泉池，都不禁感慨。
這間墓室的整體溫度都比其他墓室要高些，池子裏的水依舊保持着剛剛的溫度，宋錦繡連忙把藥草一股腦地扔了進去，并用手臂攪了攪。
下好草藥，宋錦繡便來剝陸昭雲的衣服。
陸昭雲全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宋錦繡。
宋錦繡被盯得頭皮發麻：“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啊，治病要緊。”
陸昭雲莞爾一笑：“繡繡是我妻子，何來占便宜一說？”
……
宋錦繡麻利地把陸昭雲剝得只剩下裏衣裏褲，頓了頓，還是沒有繼續下手把他剝幹淨，扶起他走到池子邊的臺階上。
但凡陸昭雲有點力氣，他就能自己走下去泡澡，而不是向現在，雙腳無力，整個人都挂在宋錦繡身上。
陸昭雲見宋錦繡在池子邊停下，若有所思，心領神會：“你不會是想把我一個人扔下去吧，我不會凫水，嗆死怎麽辦？”
“說得有道理。”宋錦繡望着水面，認真地回答。
她還真這麽想？陸昭雲氣結，轉而邪惡一笑：“要不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