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留下
留下
和之前一樣,陸昭雲留下,宋錦繡外出采藥加覓食。
宋錦繡離開前,鬼使神差般問了陸昭雲一句:“你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
陸昭雲喜出望外:“竟然還能點菜?”
宋錦繡嘴角不由一抽:“我就多餘問這一嘴,不能!我找到什麽你吃什麽!”
說完她便揚長而去,陸昭雲望着宋錦繡漸漸變小的背影,良久,低頭莞爾一笑。
宋錦繡其實并不擅長叉魚,但是此刻她提着一小捆藥草,立在潺潺的小溪邊,看着一尾尾鲫魚在水裏自在搖擺,不由想起自己噬心蠱發作後的白天,總是格外渴望喝上一口奶白奶白的魚湯。
或許陸昭雲也會想喝上一口。
宋錦繡忽地搖搖頭,才不是因為他,是我自己饞了。
她的叉魚技術确實不佳,嘗試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後才僥幸叉到一條小鲫魚。
宋錦繡卻是一臉興奮,這也算是最近以來,為數不多的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想到還在山洞中嗷嗷待哺的陸昭雲,宋錦繡不由加快了腳步。
宋錦繡推開石門的時候,陸昭雲正躺着閉目養神,聽見輕微的響動,才睜開眼睛:“你回來了?”
“是啊。”宋錦繡臉上還帶着順利捕魚的喜悅,手裏拎着用幹草穿過大嘴的魚,提起來給陸昭雲展示了一下,“今晚喝魚湯。”
陸昭雲嘴角微彎,聲音聽上去還十分孱弱:“你怎麽知道我想喝魚湯?”
宋錦繡正彎腰生火,聞言頭也沒回:“我不知道啊,是我自己想喝的。”
“你感覺怎麽樣?”那邊趕緊把魚湯煮上,宋錦繡便來察看陸昭雲的情況。
陸昭雲臉色倒是比之前紅潤了不少,甚至可以用燦若桃花來形容也不為過。
宋錦繡沒由來地心裏一咯噔。
她的手搭上陸昭雲的脈,眉頭立刻便皺了起來。
宋錦繡不可置信地擡手摸了摸陸昭雲的額頭,居然又開始低燒了。
而且這脈象,越看越像是,時疫之症。
這可真是雪上加霜。
陸昭雲原本就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現在餘毒未清又添新疫,這身體,恐怕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休養了。
關鍵是,這荒郊野嶺的,治療時疫的方子,她恐怕短時間內無法湊齊。
在這期間,陸昭雲恐怕要難過一陣子了。
宋錦繡不禁仰頭,長嘆了一聲。
“怎麽,是不治之症嗎?”陸昭雲眼睛半阖着,問道。
“當然不是,你莫要小瞧我的醫術。”宋錦繡趕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作為醫者而言,讓患者失去生存的希望可是大忌,雖然她覺得像陸昭雲這樣的人應該不會這樣輕易就被打倒。
陸昭雲勉強一笑:“那你嘆什麽氣,嫌棄我麻煩?”
“不麻煩,不嫌棄。”宋錦繡輕輕拍了拍陸昭雲的手臂,“別多想了,切忌傷神。”
讓患者覺得醫者嫌棄自己,也是身為醫者的大忌。
“那就只能是心疼我了……”陸昭雲仰面躺着,微微偏着頭,兩頰因為病情而燦若桃李,只是語氣上無力了一些,整個人氣勢上虛弱了一些,不然比之當年秦樓楚館裏風流模樣,不輸分毫。
宋錦繡轉頭看了一眼鍋裏已經冒了泡的魚湯,随意敷衍道:“是啊,魚湯就快好了,我給你盛一碗。”
讓患者覺得醫者是關心他在意他的,那麽在接下來的治療過程中,便能夠更加配合。
鍋裏的魚湯已經正好濃縮成了一碗,宋錦繡将冒着熱氣的湯放到一邊晾着,用筷子将魚肉仔仔細細地從魚骨頭上剝離。
魚肉煮的比較軟爛,剔骨容易,只是鲫魚刺多,要将刺都剔除,還是頗費功夫的。
剔到一半,宋錦繡用手背探了探魚湯,覺得溫度差不多了,就先端起來讓陸昭雲喝。
陸昭雲整個人都沒什麽力氣,全靠宋錦繡将他拉起來倚靠在石壁上,再将魚湯舀起來,送到他嘴邊。
“你不喝嗎?我看鍋裏都空了……”陸昭雲淡淡地問。
開玩笑,就這麽一條比手掌稍微大一些的小鲫魚,還兩個人分,都不夠她一個人塞牙縫的。
但是宋錦繡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的,讓陸昭雲有任何吃獨食的負罪感。
“我抓魚技術不行,老半天就抓住這麽一條又小刺又多的,我不想吃,正好路上又遇到了新鮮的甜果子,我吃飽了回來的。”
“原來是這樣。”陸昭雲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很配合地張嘴把魚湯喝了,“那甜果子好吃嗎?”
宋錦繡又舀了一勺,張口就來:“好吃啊,不過你不能吃,那果子太硬了。”
實際上哪裏有什麽甜果子,只有酸了吧唧苦了吧唧的歪瓜裂棗罷了。
“那等我病好了,再吃?”
宋錦繡滿口答應,哄孩子似的:“好啊,那你得乖乖吃藥,病才能好得快。”
鑒于之前陸昭雲對待姜茶的态度,宋錦繡有理由懷疑這不是一個會好好配合喝藥的主。
陸昭雲沒回答,默默把魚湯喝了。
碗裏的魚湯很快便見了底,陸昭雲輕輕叫住剛想轉身的宋錦繡:“繡繡……”
“怎麽了?”
陸昭雲嘴唇動了動,但是沒發出一點聲音,仿佛是難以啓齒。
“哪裏不舒服嗎?”宋錦繡坐近了一點,伸手去探陸昭雲的額頭。
也沒有變得更燙啊……
“到底哪裏不舒服?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直接跟我說。”宋錦繡放下手,耐心引導。
作為醫者,有義務要耐心溫柔地引導病患道出病情。
陸昭雲看着湊過來的,宋錦繡的臉,頓了頓,誠懇道:“我想如廁。”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宋錦繡整個人縮了回去,白皙的臉頰肉眼可見地開始泛紅。
她低下頭想了想:“我扶你出去。”
陸昭雲一只胳膊架在宋錦繡肩上,低頭看見宋錦繡的耳垂紅得仿佛要滴血,不禁想笑,陡然生出些調戲的興趣來。
“就這了,你扶着點旁邊的大樹。”宋錦繡擡起陸昭雲的胳膊,想到陸昭雲右手有傷不能動。
“等等,你轉過來,用右手扶着樹。”宋錦繡扶着陸昭雲調轉了個方向。
不對,那他……
陸昭雲饒有興致地看着宋錦繡的表情,站着沒動。
果然,宋錦繡的臉更紅連忙道:“也不對,讓我想想……你就背靠着這棵大樹,這樣總可以了吧。”
然後宋錦繡就看着陸昭雲背貼着大樹,整個人滑到了地上,正擡起頭滿臉無辜地看着自己。
……
真服了你了。
“要不你幫我……”
宋錦繡聽到一半立馬打斷:“不行,你自己來!”
陸昭雲笑了:“想什麽呢?先幫我站起來。”
宋錦繡無語凝噎,彎腰把陸昭雲撈了起來。
“你背過身去抱着我,我很快就好。”
宋錦繡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能依言照做,想着這一環節能夠早點結束。
“你手不要亂摸……”
“我沒有!”宋錦繡背着身子,無語得翻了個白眼。
陸昭雲唇邊笑意加深,但是點到為止,速戰速決。
宋錦繡清晰地察覺到了陸昭雲的肚子在慢慢地癟下去。
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微妙到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默契地選擇了沉默。
“鍋裏還有些魚肉,我去給你盛過來。”
“不用了,我吃不下,你吃吧。”陸昭雲又重新靠回到了石壁上,就是這麽一番折騰
他都明顯感覺自己又虛弱了許多。
宋錦繡沒回頭:“拿給你留着晚上吃。”
照顧病人不是個輕松的活,宋錦繡又馬不停蹄地忙前忙後,把藥給煎上了。
“藥還要煎挺長時間的,你先閉着眼睛休息一會兒。”
陸昭雲依言閉眼。
整個墓室裏充斥着清苦的藥湯味道,宋錦繡見火候差不多了,将藥倒在碗裏,回頭看了一眼依舊雙目緊閉的陸昭雲,一咬牙,在手腕上劃了一道小口,滴了半碗血進去。
來這邊之前,宋錦繡便為應對時疫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一直在飲用預防的湯藥,算起來,血液應該也有了一定的清瘟作用。
在找不齊藥物的情況下,她的血就是最好的藥。
她将手腕上的口子簡單包紮好,藏進袖子裏,起身,覺得頭忽然有些眩暈,眼前花白一片,原地停頓了好一會兒,視線才逐漸清明起來。
大概是,最近實在是,太過勞累緊張了。
宋錦繡将藥碗端起來,坐到石榻旁,輕輕搖醒陸昭雲。
“醒醒,喝藥了。”
藥湯清苦的味道裏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陸昭雲皺了皺眉,微微別開了臉。
不喝怎麽可以!這裏面還有自己珍貴的血液和好不容易找到的草藥!
“喝了藥,病才能好。”宋錦繡秉持着醫者仁心,好言好語相勸。
陸昭雲長長的睫毛扇了扇維持着抗拒的動作沒有動。
“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快把藥喝了,好不好?”
陸昭雲的視線轉過來,落在宋錦繡身上,用極淡的語氣道:“其實你不必管我……”
宋錦繡不知道陸昭雲是哪裏出了問題,執着地要陸昭雲将這碗藥喝下去。
陸昭雲卻自顧自繼續氣若游絲地說着:“我這病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你不必被這調虎離山計給騙了,回去将真相告知災民并救他們出城才是最緊要的……”
宋錦繡有些生氣:“城裏還有子澈他們……”
“這樣好的積累民望和勢力的機會,你不應該錯過的……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事到如今,我不會怪你……”陸昭雲苦口婆心。
宋錦繡徹底怒了:“你說的這些東西,在人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你,說不定躺在這裏的就是我!我是不可能會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裏的!”
宋錦繡注視着陸昭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