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臨安說書中,白天一向是能不亮燈則不亮燈,夜晚才會徹夜點燈。
“晚上的燈也不是尋常的燈,普通照明的燈我素來是不愛用的,也就偶爾有人晚間來才開一下。”
身着長衫的女子半邊臉都隐于陰影中,笑着拎了一盞老式煤油燈出來點上,才叫人勉強看清她的長相。
“大白天的,就将就着用用這盞小燈吧。我姓泊,家中行十二,叫泊十二就好。”
楚辭覺得這個說法有些耳熟,他微微蹙了蹙眉,臨到陣前反而有些躊躇地問:“你和塵連青……”
“哦,那是我三哥。”泊十二一笑,把那盞燈放在了圓桌的正中間,才收回手,淡淡地說:
“他那人比較軸,不用管他。”
楚辭閉了閉眼,有些無奈:“他有很多事瞞着我。”
“嗯,确實,‘玄鳥’也是我和他吵上了一架之後才歸還到你手上的。”
泊十二看着楚辭,勾唇笑了笑,甩開了她那柄折扇,以扇掩面,輕聲道:
“他關心則亂,我能理解。不過這些不重要。你今日來找我是不是想知道,當年的楚辭出的最後一個任務是什麽?”
楚辭點了點頭。
“知道白晝防線嗎?”泊十二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一本黑色硬殼本出來,放在桌上,随後饒有興致地問楚辭。
“塵連青和我說過。”
一聽到這個名字,楚辭便想起了之前塵連青的科普,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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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沒有聽說過永夜假設?”
楚辭微愣,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從1929年開始,白晝防線開始後退,留給白晝的時間越來越短,剛開始是每年會減,到後來慢慢變成了每個月、每天……直到1998年的時候,終于快要撐不住了。”泊十二說着,長長地嘆了口氣:
“1998到2000年那三年是最難過的時候,幾乎所有能幫得上忙的人都在奔波,而且不單是我國,那是全球性的。
99年初的時候有人提出了永夜假設——白晝防線會徹底崩塌,從此之後不會再有防線意義上的白晝時間。”
楚辭呼吸一滞,他幾乎能想象到那樣的場面。
玄鳥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微微閃了閃,無數過去的碎片在楚辭面前劃過。
他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泊十二不帶什麽感情色彩地繼續說着:“但是永夜假設只是一個假設,因為99年3月份的時候,更準确一點來說,3月6日驚蟄那天,防線的後退突然停止了,甚至基本上恢複成了1929年的模樣。”
說到這裏,泊十二忍不住出了神。
1929年的防線是什麽樣的呢?是正常的樣子,各地的夜巡隊不用24小時全天候命,大家都有一個相對安穩的白天。
楚辭跟着她一起沉默了許久。
她說的這些,在楚辭從孟思那裏拿到的書裏是沒有的,也許在歷史書裏才能看到這些事情。
楚辭覺得回去以後找那幾個歷史學院的學生借點書看,但在此之前……
“所以當初的楚辭出的最後一個任務與這有關?”
他輕聲開口問。
泊十二看着他年輕的、與三十多年前無異的面容,順手把扇子扔在了桌上,往木椅椅背上狠狠一靠,拖長了嗓音:
“是啊,我勸了許久,結果某個傻乎乎的孩子還是豁出了命去換了三十年平安,但沒人記得他。”
“真是蠢貨一個。”
這話的語氣明顯比方才鮮活得多,楚辭在裏面讀出了細微的怒意與恨鐵不成鋼。
他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心虛,仿佛被罵的是自己。
——楚辭其實已經聽出來泊十二在說誰了,但是那畢竟是上輩子的事情,和他沒關系了,他不該對號入座。
關鍵是這也沒有號可對。
而且他自诩也沒有那份信念那份心,也不如那個楚辭那般“蠢”,他是自私的,從小到大都只想着自己家能好好過日子就好了。
泊十二揉了揉太陽穴,盡力地平複了自己心頭的火氣。
她很少生氣,除非忍不住,對着她家三哥塵連青她可以裝傻充愣威逼利誘,但是對着楚辭這樣的晚輩她實在是沒什麽手段,只能自己生悶氣。
待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緒終于平複後,泊十二伸手點了點放在桌子上那本硬殼筆記本:“關于你的事情,我都寫在這本筆記裏了。
從頭到尾事無巨細,這裏頭的東西看起來比玄鳥慢慢把記憶還給你來得快,就是零零碎碎的沒什麽代入感。”
楚辭伸手拿起那本筆記,達成了今天走這一趟的目标,真誠地道了謝。
塵連青和陳彩雲瞞着他,他也還是有別的方法知道這些往事。
不過希望他的筆先生不要生氣。
“對了,”泊十二突然又說:“那個時歷其實是我給你的。”
楚辭愣住,就聽泊十二帶着笑意說:
“原本想可能還有很多時間,所以時歷的節奏很松散,但是我今早收到了加西亞的消息,恐怕白晝防線距離永夜只剩下一年多了。所以我調了時歷的節奏。”
“接下來每周一三五的晚上都在1929年哦。”
楚辭:……
你三十七度的嘴是怎麽說出這麽冰冷的話的!
不對你居然是那個雜貨鋪穿越的罪魁禍首!
楚辭一時間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好帶着筆記先走了。
泊十二見他離去是的心情看上去和之前塵連青來找她,結果走的時候想罵罵不出來的樣子極為相似,不由搖頭笑了笑,順手熄了桌上的煤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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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拿到了筆記沒急着看,回了平安雜貨鋪後先上了一趟樓,把這本筆記鎖在自己房間的櫃子裏,才下了樓,若無其事地繼續寫起了自己的小說。
小說名為《輔導員回憶錄》,講的是滬江大學的一個叫沈初霁的輔導員故事。
沈初霁十分博學,但學的卻是文科專業,他從米國留學回國後在寫文章的同時應好友之邀在大學裏當文學教授,同時兼職輔導員。
輔導員這個東西還是向大洋對岸的米國學的,主要還是為了協調學校和學生之間的問題、保護學生以及引導學生們去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故事就發生在沈初霁和學生們之間,民國的大學生出身其實千奇百怪,有的人家裏家財萬貫,有點人家裏有權,有的人可能是小地方一個村供出來的學生……
而沈初霁朋友辦的大學是為了培養救國的人才,對于學生,不論出身,只要能通過考試就來者不拒。因而學校裏學生之間的差異也很大,學生的夢想也不盡相同,煩惱當然也不同。
這就導致沈初霁的輔導員生涯格外精彩。
楚辭打算寫單元文,首先第一個落筆的故事是沈初霁剛剛到大學,遇到的一個學建築的富家學生,這個學生家裏希望他謀個穩定的文職,但他自己卻不願意……
楚辭花了一個下午,洋洋灑灑寫到了一萬五千字,後來又删删改改剩下了一萬字,這才把電腦關上,擡頭一看牆上的鐘,才發現已經六點多了。
他正準備去吃飯的時候收到了塵連青的消息:
‘突發急事,我要出趟差,周三之前一定回來,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可以找你那只貓。順便方便的話幫我盯一下那幫小孩。’
楚辭收起手機,松了口氣,往廚房去了。
——說真的今天瞞着塵連青去找泊十二要了那些往事他還挺心虛的,但是塵連青什麽都瞞着他,他逆反心上來了,非要弄個清楚不可。
塵連青最近出差的話,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看那本筆記了。
“小塵老師今天不回來吃飯了?”陳彩雲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塵連青,有些納悶地問楚辭:
“他不是每天都回來吃嗎?”
楚辭吃飯時聽到這話,彎了彎眼睛,聲音含含糊糊的:“他最近出差,要到周三才能回。”
陳彩雲也沒多想,就說:“行,那回頭我少燒點飯。這幾天要是有什麽事你和奶奶說啊,奶奶當初可是彩門第一人呢,有麻煩奶奶幫你。”
楚辭看着陳彩雲,心中一軟,露出一個笑容:“放心吧陳奶奶,要是有事我一定和你說。”
陳彩雲被小孩的笑甜到了,又給楚辭夾了幾筷子菜。
楚辭:……
“陳奶奶!別夾給我了我吃不掉的!”
陳彩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要開口說什麽,就聽見外頭乒鈴乓啷的聲音傳來。
頓時一人一鬼都是一驚,趕緊放了碗筷去雜貨鋪裏看看情況——照理來說詩經在看店是鬧不出什麽事兒來的,今天真是怪了。
一出廚房進了雜貨鋪,他們就看見紮了束手無措地站在櫃臺前的兩個沖天辮的小孩、倒在地上的詩經和詩經努力伸爪子去夠的糖罐。
對上那個小孩兒寫滿了無辜的眼睛,楚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詩經氣急敗壞,也不顧雜貨鋪的門到底關沒關了,對着眼見就要心軟的楚辭喊了一嗓子:“這小子是個水貨!他偷糖吃!”
楚辭:“……啊?”
偷糖吃就偷糖吃,你怎麽還罵人家小孩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