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東山巷的夜晚一如既往只有街頭和巷尾亮着燈,這是這條巷子裏居民的常态了。
現在年輕的孩子可能不會很在意,但是老一輩都知道,街頭巷尾這兩盞“燈”是守平安的,已經亮了七八十年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塵連青靜靜地望着外面那兩處的燈,随後“唰”地一下把窗簾拉上了。
他今天晚上吃晚飯後和陳彩雲單獨談過了,有些事還是瞞着楚辭好。
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塵連青感覺有些累了。
忙累了……也有些是心累。
“這次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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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想什麽來什麽,楚辭今天寫大綱的時候總會想起塵連青,晚上終于第一次在夢裏見到了他。
楚辭被人緊緊扣在懷裏,整個人瞬間緊繃,但是聞到鼻尖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墨香味,他便悄悄放下了心。
“這次別去……好不好?”
他聽見了塵連青顫抖的聲音,和平日裏的塵連青大相徑庭,顫抖中甚至透着一絲歇斯底裏。
但他認識塵連青的五年裏從來沒聽見過他用這種聲音說話,塵連青總是那麽一個……明媚的人,似乎沒有什麽東西能讓他崩潰。
反正楚辭從來沒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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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畢竟這是已經發生過的過去。
他用力掙開了塵連青的懷抱,擡眼看了塵連青一眼就垂下了眼眸,伸手勾住了塵連青的脖子把他往下拉,在他眉心輕輕吻了一下。
“這是最後一次,我發誓。”
塵連青盯着他,緩緩開口:“但這是最危險的一次。”
“是啊,”楚辭松開手,展顏一笑,一邊理着被塵連青剛剛那個擁抱弄皺的衣服,一邊似是無意地問:
“那如果這一次我不小心真把自己作死了,你還願意喜歡我嗎?”
塵連青聽了他的話,下意識地就去捂楚辭的嘴,盯着那雙清澈的眼睛,心猛地跳了好幾下,幹巴巴地開口:
“任務之前,勿論生死。”
楚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扒下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了一句話。
“我是楚辭,我沒得選。如果真的……就忘記吧。”
楚辭從夢中驚醒,下意識拽住了自己的衣領,喘着氣,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麽這個夢……是這樣的?
塵連青第一次出現在他的夢裏,就是這種他們彼此都很狼狽的模樣。
他分明感知到了,其實他一點也不想走。
摩挲着手腕上的細镯,楚辭垂下眼,喃喃道:“玄鳥,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麽……”
他能意識到,在大多時候,他的夢都是順着時間的,從陸寒梅到謝必安再到後來的院長,中間只有加西亞的那段事是插了隊的。
但是塵連青這件事一看就很近,他注意到了他們的裝扮和周圍的景象,這個夢的時代背景距離現在最多不會超過三十年。
詩經半夢半醒間被楚辭這幅樣子吓了一跳,察覺到了他心神不寧,又明顯是做了噩夢的樣子,慢慢挪到他手邊蹭了蹭他。
“怎麽了?”
“靜靜。”楚辭把詩經抓到懷裏挼了一會兒,把詩經挼得都有點心虛了,才平複了心緒,開口問:
“在什麽情況下,一個人才會在即便有所留戀的情況下,義無反顧也別無選擇地離開?”
詩經的瞳孔放大了一瞬,心中暗罵塵連青到底都在搞些什麽鬼,嘴上倒是回得快:“當他不可或缺時。”
“嗯。”
楚辭把詩經放了下去,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住了,聲音悶悶的。
“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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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連青難得又做夢了,自從五年前撿到了小楚同學,他就很少有再夢到那一天了。
他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的他離去,想喊住他但是又發不出聲。
那是他的楚辭,那是非自然側的辭君。
那是唯一一個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去拼一個渺茫的未來的神祇。
塵連青驀然睜眼,順手摸到了枕邊的手機,發現上面有一個三分鐘前的未接來電,他盯着來電人看了三秒,果斷打了回去。
對面接電話很迅速,幾乎“嘟”聲只響了一次就接通了。
塵連青靠坐在床頭,按了按眉心,語氣不是很好:“中國現在是淩晨三點,怎麽突然打電話來?”
對面沉默許久,在塵連青幾乎要沒有耐心時,才傳來一個蒼老的女聲:“我以為你在夜巡。”
“我以為你知道,我已經有五年沒有參與過夜巡了。”塵連青冷冷地說,“阿斯特麗娅,三更半夜的,有話直說。”
電話對面的加西亞聞言苦笑了一下:“塵,上個月的統計結果出來了,白晝防線又縮減了17分21秒,這個結果比預想的要壞上不少。”
“塵,我說句實話,除了你們這幾個屬于那個說書鋪子的人,沒有人知道三十年前那次白晝防線修複是怎麽回事。
但是如果你們還能夠做到的話……非自然力量聯席議會可以提供你們需要的一切。”
“不可能。”塵連青聽完,呼吸一輕,随後閉了閉眼,斬釘截鐵地說:
“那是無法複刻的奇跡。”
說完,他沒等加西亞繼續說什麽就挂斷了電話。
但他也一時睡不着了,便就這樣穿着睡衣赤着腳下了樓。
剛下到書房,還站在最後一節樓梯上的時候,他便看到了推開門鑽進來的詩經。
詩經微微一愣,默默用頭頂着,把書房門給關上了,然後端坐好,抖了抖胡須,小聲說:“他狀态不對,我聽到了他的夢話,他剛剛醒了一下又說了些話……我懷疑他夢到那件事了。”
塵連青往後退了一點,直接坐在了階梯上,屈起一條腿,變戲法似地不知道從哪摸出了根煙,兀自抽了起來。
沉默着抽完那根煙,他才開了口:“阿斯特麗娅剛剛打電話給我了。白晝防線又開始大幅縮減了,就像三十一年前那樣。”
這句話後,書房裏安靜至極,一人一貓就這麽安靜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先回去。”
時針轉了一圈,塵連青終于開了口:“至少還有一年,我來想辦法。”
“加西亞女士那邊怎麽交代?”詩經問,“非聯肯定想重現三十年前的奇跡,畢竟是三十年的安穩呢。”
塵連青站了起來,拍了拍睡衣,淡淡地說:“那會是一個永遠無法複刻的奇跡。我很早就說過了,不會再有下一次。”
“但是他會……”
詩經話還沒說完就被塵連青冷聲打斷了:“我不會修補‘玄鳥’第二次。”
“神經病。”詩經暗罵了一句,蹦起來開了門,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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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彩雲近些年來本來就覺少,現在又變成了鬼,基本不睡了,便清早就從栖身的牌位裏溜達了出來,開始做燒麥。
今天楚辭起得格外早,陳彩雲剛把包好的燒麥蒸上沒多久,就看到他魂不守舍地進了廚房,乖乖在八仙桌旁坐下了。
陳彩雲看他還迷迷瞪瞪的,好笑地搖了搖頭,給他倒了杯豆漿放在他手邊,溫柔地笑笑:“小楚,燒麥要等會兒,先喝點豆漿吧。”
楚辭很少醒這麽早,他今天醒過來一看鐘才五點多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但也沒再睡下去,随意洗漱了一下就飄進了廚房。
他抱着陳奶奶給他的那杯熱豆漿,恍惚間想起了——陳彩雲也是非自然側的人。
想起這一點以後,楚辭的大腦一下就清醒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陳彩雲:“陳奶奶,你知道最近三十多年裏,大概從上世紀九十年代算起,有沒有什麽特別大的事故或者變故嗎?”
陳彩雲的手抖了一下,她避開楚辭的目光,笑道:“你是說非自然側的大事嗎?奶奶不太關注這些。”
注意到了她言語間和動作上的不自然,楚辭“嗯”了一聲,假裝自己專注于喝豆漿,只是随口一問,便沒了下文。
陳彩雲也不說什麽了。
等楚辭慢慢把一整杯豆漿喝完的時候,燒麥也蒸得差不多了,陳彩雲一把掀開鍋蓋,燒麥裏肉和糯米的香氣随着熱氣蒸騰而出。
她給楚辭夾了三個放在他面前——陳彩雲是看着楚辭長大的,也知道他高中的時候弄壞了胃,後來就一直一頓飯吃不了很多東西,三個燒麥夠他吃飽了。
楚辭慢悠悠地吃完了燒麥,才又開口問:“那陳奶奶,你知道塵連青的妹妹是誰嗎?是不是巷子盡頭那個說書鋪子裏住着的姑娘?”
陳彩雲下意識點頭了,點完頭她才發現不對,趕緊找補:
“這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你要不問他?”
楚辭搖了搖頭,把碗筷收拾了,去開了雜貨鋪的門,然後花了一整個上午窩在櫃臺後抱着他的筆記本電腦寫了三千字稿子。
吃完午飯,他才出了門。
出門後,他一路往巷尾走,停在了那家說書鋪子門口。
楚辭站在原地仰頭望着那塊“臨安說書”的門匾看了很久,才敲了三下門。
裏面傳來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
“進來吧,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