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章
她往前緩緩踏了兩步,也許是由于地上落葉的關系,她的腳步聲聽起來比平常要重一些。
驟然,一個如金石相擊迸裂的聲音,刺得人耳膜陣陣發疼,是刀出鞘的聲音!
一把如新月般美麗的彎刀,刀身晶瑩如雪,通體流動着月華般迫人光芒,幾乎令人無法正視。出鞘聲猶在林間回響,那一瞬,連蒙面人也為之一懼,但稍縱即逝。
少女持刀護于胸前,靜靜站立着,并不急于出招,顯得很沉得住氣,與那夜倉惶接招、最後跳入水中潛走的人幾乎判若兩人。
蒙面人微晃,欺身攻上,刀鋒淩厲,直奔她門面而去。寧望舒向後仰頭,避開這一擊,同時彎刀于胸前畫了一道亮弧,逼得他退開。
短刀變招奇快,随即直劈下來,竟是要斷她的右臂。
寧望舒反手一鈎,彎刀倒轉回來,将短刀卡在圓弧之中,手腕一沉,将刀用力壓下。
蒙面人騰空躍起,左手使分筋錯骨手,欲拿她肩膀。寧望舒肩膀微側,往旁挪開,他方勉力抽刀而出。只是這樣一下,蒙面人心中微微吃驚:虧得她是名女子,若是男人,或是內力再深幾分,方才那下,非迫得自己短刀脫手不可。自己倒是小識她了。
那彎刀容不得他片刻喘息,雪光般的亮弧在空中一劃,削向他的脖子。短刀一格,催上內力,将它震開……兩人皆用刀,寧望舒所使用彎刀鬼魅般靈動,蒙面人短刀則迅疾剛猛,各有所長,然寧望舒所使刀法古怪,那把彎刀亦非凡品,所以雖然她內力修為不及蒙面人,一時間卻也不至于落了下風。
兩人均以快打快,不過一會功夫,已拆了五六十招。
寧望舒雖然覺氣喘,仍握緊刀柄,目光中毫無退縮之意,忽聽有人輕輕吟唱道:
滿城煙水月微茫,
人倚蘭舟唱……
正是茶樓之上那姑娘所唱之曲。
兩人均微怔,趁着錯身分開的空檔循聲望去:唱曲的人竟是南宮若虛。他雖被蒙了眼睛,目不能視,卻席地坐于樹下,曼聲吟唱,頗為自在的模樣。
這曲纏綿委婉,本是女聲所唱,聽他悠悠唱來,添了幾分男子追憶的悵然,倒是分外好聽。
蒙面人刀勢不緩,口中冷笑道:“你這朋友倒有趣,你在這拼命,他還有心思唱小曲。”
“他知道我喜歡聽,自然唱給我聽!”寧望舒聲音微喘,言語間卻毫不相讓,“你倒是想,哪有人唱給你聽。”說到“聽”字陡然加重語氣,原本劈向他腰間的彎刀忽變招向面門直劃而上,這一變招奇快,且反手為之,古怪之極,饒得是他閃得快,蒙面青巾卻仍被刀尖鈎住,飄落而下。
此人正是王仁湘。
寧望舒見他面容,毫不吃驚,也不吭聲,刀光一閃,揉身而上,兩人複鬥不休。
歌聲清冽,仍是吳語,蒼涼惆悵,猶自在他們周身萦繞:
常記相逄若耶上。
隔三湘,
碧雲望斷空惆悵。
美人笑道:
蓮花相似,
情短藕絲長。
……
寧望舒反正聽不懂,受這歌聲影響并不大。王仁湘則不然,今日席間聽到這曲,令他想起因病亡故的妻子,不禁凄然。此間又聞,歌聲更添孤寂,倒象是專門為他唱的一般。王仁湘雖全力專注于刀勢之上,卻無法将這歌聲摒于腦後。他的刀勢本走剛猛一路,受這歌聲影響,心中大為柔軟,招式之間自然大打折扣。
他這一分神,寧望舒立時松了口氣。她的傷腿并未完全複原,一番惡鬥下來,隐隐作痛,已然吃不住勁。
不過一會,王仁湘驟然覺出不對勁,怒道:“閉嘴,別再唱了。”
寧望舒咯咯一笑:“他唱他的,與你何幹。你若不想聽,把耳朵堵上便是。”
王仁湘不與她鬥嘴,接連揮出幾刀,逼她退開,眼中掠過寒光,砍下數段枝葉,勁力一催,殘枝碎葉挾着風聲朝南宮若虛襲去……
寧望舒一驚,飛身撲上,彎刀飛旋,擋下大部分枝葉,卻仍有零星殘葉漏過。
待她回首望去,南宮若虛臉上已被飛葉劃過,一道血痕赫然在目,血滴猶在滲出,觸目驚心的鮮紅,襯得他的臉愈發蒼白。
“你……”
寧望舒大怒,淩空躍起,刀光淩厲,奪人雙目,挾風雷之勢,分取王仁湘膻中、天突、鸠尾三處大穴。
她這下攻勢甚猛,王仁湘被她逼得連退幾步……
不遠處傳來馬蹄紛踏聲,一人長嘯而至,掌力生風,“呼、呼”幾掌,即格開二人。
“丫頭!怎麽會打起來了!”
來人正是韓彰。他正好與宋掌櫃同行,見這裏有人打鬥,偏生他又是個最好事的,過來一看,不想卻是寧望舒和王仁湘。
寧望舒停了手,顧不上答話,奔到南宮若虛身邊,伸手解下他的遮眼布,看他身上并無別處受傷,方放下心來。
這時馬車上另外下來一人,才往這看了一眼,顯是受了驚吓,腳步踉跄直奔向南宮若虛,顫聲呼道:“大少爺!大少爺!您沒事吧!……”
南宮若虛不看面前的宋掌櫃,只望向寧望舒,見她也安然無恙才道:“我沒事。”
“大少爺,您臉上……”
蒼白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臉頰生疼的地方,指腹上赫然一抹鮮血,他淡淡掃了一眼,道:“不要緊,只是劃破了。”
王仁湘望向宋掌櫃,語氣奇異:“你方才稱他大少爺?林少爺不是說他是南宮家的遠房親戚嗎?”
“不瞞王兄,這位正是南宮世家的大少爺。”宋掌櫃見南宮若虛受傷,也顧不上許多,直說了出來,“你們有什麽誤會嗎?”
王仁湘不答,卻作了一個令衆人吃驚的舉動——
他翻身拜倒在南宮若虛面前,“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王某不識恩公,出手冒犯,實在慚愧。”說畢,短刀一橫,竟在自己右臉頰上也拉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淌,面貌甚是猙獰。
這一生變,不僅寧望舒吓一跳,連南宮若虛也是目瞪口呆。
宋掌櫃忙向南宮若虛解釋道:“大少爺可能不記得了,五年前的那株天山雪蓮便是用來救了他的命。”
“哦。”南宮若虛仿佛記起,點點頭道:“你也不必這般。只需放過寧姑娘,便當是還恩了。”
“恩公這麽說,我本不該拒絕,只是祖上遺命不能違,此番雖可饒過,但若寧姑娘再犯……”
“祖上遺命?”
王仁湘點頭,道:“此間不便,明日我會登門賠罪,自會向恩公解釋清楚。”
說罷,收刀入鞘,向衆人拱拱手,轉身便走了。
一旁的韓彰看了半日熱鬧,仍是一頭霧水,喃喃自語:“到底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