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
說話間,畫舫駛近,雕欄朱漆,精致非常。寧望舒好奇側頭望去,正好畫舫中的人也望過來,忽聽其中一身材高大面闊口方之人大聲道:“寧姑娘!是你嗎?”
“韓二哥!”寧望舒笑道,認出他是陷空島五鼠之一的徹地鼠韓彰。
韓彰見到果真是她,高興道:“沒想到在這會遇見你!你師父也來了麽?”寧望舒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一年輕公子出現韓彰身邊,朗聲道:“既是韓二爺的朋友,還請上船一敘。”
寧望舒略一猶豫,知南宮若虛多半不願見人,遂笑道:“多謝好意,我還是不擾諸位雅興,改日定當登門拜會。”
韓彰哈哈笑道:“你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語畢,兩船相近,不分由說,他便躍身過來。站定身形後,方看見船側的南宮若虛,“原來你還有朋友在此,不如一起上船。”
“我朋友他……”
南宮若虛打斷她的話:“寧姑娘,既然韓二爺一番盛情,我們還是莫再推辭了。”他朝寧望舒微微一笑,示意自己無妨。
兩船間搭起踏板,三人踏上畫舫。
一上畫舫,方才那位說話的年輕公子便迎了上來,拱手道:“在下林宇飛……”一眼見到寧望舒正立于燈下,清美絕俗,笑意盈盈,頓時怔住,一時竟忘記該說什麽。
南宮若虛在旁微微笑道:“多謝林公子款待,是我們清擾了。”
林宇飛回過神來,方留意到他病容蒼白,忙讓進舫內,吩咐下人看座奉茶。
舫中除去下人與樂師,還有太湖水寨的大小姐虞清以及堂主成思危,彼此見禮後,林宇飛對南宮若虛道:“原來閣下竟是南宮世家的人,在下失禮了。說起來,南宮世家還是我家的恩人呢,十年前,朝廷西北告急,向江南征重稅,正遇上蠶瘟,絲綢産量大減,家父急得頭發都白了一半。幸而當時南宮世家定了大批綢緞,又把錢項提前付了,我家才算度過了難關。”
“林公子客氣了,這全是因林老爺子素日重信守諾,才使得林家綢緞莊有這麽好的信譽。”南宮若虛道。
林宇飛不好意思道:“在下孤陋寡聞,同在姑蘇,卻不相識。不知南宮公子在南宮世家中的掌管哪處生意”
“我不過是南宮家遠房的親戚,投奔了來的,因身子向來不好,故并不掌事,每日白吃食罷了。”南宮若虛淡淡道。
寧望舒微笑,低頭抿茶,知他不欲将身份示人,平白多出麻煩事來。只是他這麽一說,衆人頓覺無趣,便又轉到她身上來。
“你怎麽上蘇州來了?”韓彰就坐寧望舒旁邊,“你們那窩子來了幾個?”
“來姑蘇的只有我。”
林宇飛有禮問道,“不知寧姑娘師承何派?”
“蜀中飛龍。”
“飛龍門?我曾經聽家父提起過,”虞清道,神态間頗為不屑,“據說在偷盜方面尤其擅長。看寧姑娘弱質纖纖的模樣,倒是看不出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寧望舒微笑道:“師門淵博,包羅萬象,可惜我天資愚鈍,所學不到一成。”
韓彰笑道:“兩年不見,你這丫頭好的不學,倒學了這些虛頭八腦的話。”
寧望舒嘻嘻一笑:“你當我願意啊,舌頭都差點咬到了。”南宮若虛聞言莞然,忍不住偏頭瞧她。
林宇飛也笑得開心:“寧姑娘果真是爽快人,定要在姑蘇多盤桓幾日,讓在下略近地主之誼。”
“聽寧姑娘的意思,倒是在下小識了。”虞清卻不依不饒,“我也學了幾日粗淺的拳腳功夫,想向寧姑娘讨教一番。”說話間,她已起身玉立。
寧望舒一愣,忙道:“此間不便,還是改日吧。”
“莫非寧姑娘看不起我?”虞清挑眉,咄咄逼人,絲毫不理會旁邊成思危的勸阻。
實在不明白這位太湖水寨的大小姐對寧望舒的敵意從何而來,林宇飛頗為尴尬。韓彰面帶笑意,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南宮若虛望向寧望舒,見她面露難色,道:“江湖上的事我不大懂,你若打不過她又如何?”
“打不過便打不過,大概也沒什麽說法罷。”
“你武功好麽?”
“應該不算太差。”寧望舒苦笑,起身朝虞清拱手道:“此處地方有限,恐傷及旁人,我們還是到外間比劃吧。”說罷,足尖輕點,身子輕飄飄掠出。
虞清緊随而出。
“韓爺,她們這……”林宇飛焦急道,“虞清這脾氣,若是傷了一個,如何是好?”
韓彰笑道:“不妨事,寧姑娘不會傷着她的。”
言下之意,虞清并不是寧望舒的對手。南宮若虛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碗輕抿,眼睛關切地看着珠簾外的身影,只見身形錯綜,衣襟帶風,兩人在船頭方寸之地你來我往。他只能勉強分辨出寧望舒的身影,至于誰占上風,他就一點都看不明白。
韓彰看得津津有味:“虞姑娘這套掌法有點意思,倒有幾分象碧波掌法。”
“韓爺果然好眼光,”成思危笑道,“因大小姐內力有限,寨主特地改良了碧波掌法,飄逸靈動是它的長處。”
“寧姑娘使得是什麽武功?”林宇飛問道。
“她使得的功夫古怪得很,我也不認得。”韓彰笑道,“這丫頭長進不少啊。”
一柱香時間不到,兩人便停了手。虞清黑着臉進來,默不吭聲地坐回去,只是大口飲茶。衆人見狀,便已大致猜出,倒也沒人再問。
韓彰盯着寧望舒:“你剛才耍得是哪路掌法,我怎麽沒瞧過?”
寧望舒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笑得狡猾:“那不是掌法,虧韓二哥見多識廣,怎麽看不出來?”她和韓彰是舊識,以前便打打鬧鬧慣了,說起話來也不見外。
只是這話聽在虞清耳中分外刺耳,她的臉色愈發難看,不由冷笑道:“寧姑娘好大的口氣,連韓爺也不放在眼裏。”
寧望舒一怔,韓彰卻不以為然道:“是虞大小姐高看在下了,論起武學,在下其實淺薄得很。”他哈哈笑了幾聲,“要不然,也不會連七十二路淩羅刀法也認不得。”
寧望舒撫掌大笑:“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那是刀法!”虞清也是一愣,難怪交手時覺得她武功古怪。
“怎麽我沒看見你用刀?”林宇飛問道,見她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茶碗已空,忙命下人再添茶水。
寧望舒正口渴得緊,接過茶碗飲盡,朝他感激地笑笑,道:“我總是忘把刀帶在身邊,不過後來發現原來這刀法用作掌法也很方便。”
“你們怎麽一身的毛病?用刀的不帶刀,用劍的不知把劍弄丢了多少次,”韓彰失笑,“都是慣出來的。”
她笑吟吟的,不接話。
“你用什麽刀?是象官差帶的那種刀麽?”看她嬌嬌弱弱的,林宇飛實在難以想象她揮舞刀的模樣。
“不是,是彎刀。”她兩手畫了一個小弧,比劃給他看,“就象一彎新月。”
“日後若有機會,定要見識一下寧姑娘的刀法,想必十分精彩。”林宇飛道。
林大少爺目光熱切。寧望舒見一個富家大少卻對江湖中的事情這麽感興趣,不禁心中好笑。
虞清冷哼道:“也許你可以在某天她偷盜林家寶貝的時候見識到。”
寧望舒自認脾氣還算不錯,不過如果這種情況她沒有任何表示的話,未免讓人覺得太懦弱了。所以她深吸了口氣,準備開口……
“太湖水寨的虞老幫主縱橫太湖三十餘載,”開口的卻是南宮若虛,“雖說是太湖黑白兩道都尊敬的人物,但打劫過往商船也是家常便飯。聽說只上個月劫下那艘揚州商船所獲,便足有上萬兩,”他不看虞清和成思危,只瞧着寧望舒微微一笑,“可比你強多了。”
虞清被他一番話說得愣神,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怎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成思危心中疑惑,那艘船是趁夜劫下,做得幹淨利落,寨中兄弟口風甚緊,事後并無人知曉是太湖水寨所為。
“你在勸我改行嗎?”寧望舒覺得此時的他真是可愛極了。
南宮若虛笑而不答。
旁邊的韓彰忽跳起來,拍拍寧望舒的肩膀:“丫頭,出來,我有話想問你。”寧望舒不明究裏,疑惑地起身随他步出。
韓彰直走到稍遠處船頭,确定裏面的人不會聽見他們談話才停下。
“丫頭,你之前是不是和太湖水寨的人有過節?”他低聲問道。
寧望舒搖搖頭:“怎麽可能,我可是第一次來江南。”
“那就奇怪了,那位大小姐好像怎麽看你也不順眼。”他嘀咕,轉而問道,“……莫姑娘也來姑蘇了嗎?”
“沒有,”寧望舒笑道,“她帶着小乖,說是要到京城開開眼界。”
韓彰苦着臉:“這兩個家夥只要呆在一起,準沒好事。”
“你有事找她?”
他聲音壓得更低:“上次她來陷空島,我和她打了個賭,她把老三的錘子藏了起來……可是我始終找不着那錘子究竟藏什麽地方了,老三氣得不輕。”
“難怪你溜到這裏。”寧望舒吃吃地笑,“你不該和她打這個賭,現在多半連她自己也忘了。”
韓彰抓抓頭,大為煩惱:“真是麻煩,看來我一時半會還是回不去。”
“沒事,只要讓她再上陷空島,她會找出來的。”寧望舒安慰他。
“這麽說來我還得上開封去逮她。”他唉聲嘆氣,半晌,轉身步入舫內。
寧望舒卻不進去,在外道:“南宮大哥,外面好多魚,你快出來瞧瞧。”
南宮若虛出去時看見她正趴在船舷上,背影蕭然。聽見他的腳步,她轉頭歉然笑笑,用手指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月光下,魚兒成群結隊的如流星般從湖面上穿梭而過,璀璨之極。
“你……”南宮若虛猶豫了下,還是覺得要問一下才放心,“剛才交手,你沒有受傷吧?”
“你看我的身上哪有傷口。”
他笑:“我不大懂,可是聽說有的掌力會造成內傷,所以……”
“沒有,我的掌力也很厲害的。”她眨眨眼,故意逗他,一會又低聲道,“那位虞姑娘大概對我有什麽誤會……飛龍門在江湖上名聲并不是很好。”
他道:“那韓二爺不是陷空島五義之一麽?我看他倒不在乎這些。”
“五義與我師父是舊識,自然不在乎。”她側頭瞧他,“你在乎麽?”
他微笑,慢吞吞道:“象你這般懂得懸壺濟世的俠盜,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麽好的運氣可以遇上的。”
寧望舒嫣然一笑,正欲說話,忽聽珠簾聲響,林宇飛出來,身後跟着端着茶盤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