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裴野望直接将晏綏帶回了他家。
上次不知道竄到哪裏野去了的小咪無聲地踱步而來, 矯健優雅的黑色身軀起伏着,跳上沙發扶手遠遠繞着晏綏轉了一圈,低頭嗅了嗅, 又嫌棄地扭頭跳下沙發跑開。
裴野望裝了些貓糧,小咪當即如一道黑色閃電般沖過去嘩嘩開吃。
他又把一杯溫水塞進晏綏手裏, 擡頭就對上了晏綏清亮的琥珀色瞳孔。
裴野望好笑:“怎麽這麽看我, 第一次認識我嗎?”
晏綏靜靜地望着他, 縮在沙發裏仿佛蜷縮着的小獸, 語氣肯定地說:“你早就猜到了。”
裴野望也不隐瞞, 坦誠地說:“是猜到了一點, 剛剛才确定。”
晏綏指尖一顫,捏緊了手裏溫熱的水杯。
從彌霍斯的信息裏得到的最壞可能性成真,他真的是那個滅世的禍種……
禍種降世, 當然是滔天大難, 他出生的時候便已經害死了無數人。
包括他的父母、裴野望的父母, 還有無數活生生的人, 別人的父母子女,從此變成了一個冰冷的墓碑。
還有後來的晏姝、不慎被卷入副本世界的人……
一切都如扭曲的漆黑旋渦,将一切攪碎,混成一團不明的混沌, 扭曲成面目模糊的巨獸,張大巨口亟待将他吞噬。
突然, 晏綏的腦袋被大手重重地揉了一把,裴野望松緩帶笑的聲音從他的腦袋上響起:“想什麽呢?一副想要自裁謝罪的樣子。”
晏綏閉了閉眼, 啞聲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不揭穿他?為什麽不找他報害死父母的仇?為什麽……要在天臺上說那些維護他的話。
天臺上裴野望說的話仿佛冠冕堂皇、義正言辭, 但實際就是單純的,維護他、支持他、保護他的話。
裴野望靜立着, 低笑了一聲。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帶着懶洋洋的笑意:“晏醫生,你是不是對自己所做的貢獻根本沒有什麽概念?”
他又揉了揉晏綏的腦袋,柔軟的發絲從手心和指縫穿過,柔軟又堅韌,就如他本人一樣。
“你有什麽錯?數數你來到急診科的這短短幾個月,不算那些接受手術的病患,單只說因為你提供和幫忙研發的各種藥物和裝備,救了多少人你知道嗎?”
“你是什麽樣的人,我看在眼裏。既然我說了能撈你,就一定會将你撈出來。”
晏綏捂着自己亂七八糟的一頭亂發,擡頭看着裴野望,“事實擺在眼前,你又要怎麽撈我?”
裴野望瞥了眼被他丢在客廳茶幾上的結晶心髒和結晶大腦,輕緩一笑:“不是需要三份身體才會複蘇嗎?現在這兩個估計已經激活,但只要将那個第三份身體毀了,滅世主宰不會複蘇,你就還是人類晏綏,一切還有轉機。”
晏綏看了眼茶幾上亮着光的兩顆結晶器官,擰了擰眉:“能毀掉嗎?”
裴野望:“當然,辦法總比問題多,就先拿這兩個來實驗。想來以我的力量,怎麽也能将它毀掉。”
晏綏擡頭看向裴野望,冷靜清晰地指出:“不,你不能,你的身體已經被附着的那個東西侵蝕太深了,随時都可能因為那股力量失控而堕化。”
裴野望聳了聳肩:“沒那麽嚴重,實在不行,我就帶着那個身體進到混蒙界自爆炸毀它,總能幹掉它了吧?”
晏綏“哐”地一聲将水杯放在茶幾上,盯着裴野望輕松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所以你的脖子上的炸藥就是為了某天失控堕化的時候,把自己的脖子炸斷?”
裴野望平靜地笑道:“本來當年我就該死在那場大災難裏面,反到因為這股力量茍活了這麽多年,已經夠本了。而且像我這種恐怖的力量一旦堕化,對于現實世界而言和世界毀滅也沒什麽區別,當然要想辦法将後果降到最低。本來你用那顆結晶爆發的十秒也是一個殺了我的利器,但現在……”
裴野望漸漸噤了聲,垂着眼眸看着騰地起身,随着他的話語一步步逼近,用那雙剔透的眼眸灼灼地逼視着他的晏綏。
晏綏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冰川裂隙下深不可測的冰冷海底的黑眸,語氣篤定地說:“你騙人。”
裴野望微怔,就見晏綏伸出手,輕輕地觸碰着他脖頸間清晰明亮,任何人都能看見的檢測儀屏幕。
就在這個小小屏幕下,裝載着至少能炸毀急診大樓的超強□□。
晏綏低聲說:“你明明在求救,你明明很想要活下去。”
裴野望敏感地僵住了脖頸的肌肉,下意識地想對晏綏所說的話嗤笑一聲,但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笑不出來。
他突起的喉結上下滑動着,只覺得喉嚨哽得厲害,又覺得發癢得厲害,突然很想抽煙。
他好像又聞到了當年蜷縮在屍體下胸前痛到幾欲暈厥時,那大火之中爆炸,燒到焦枯的味道。
就像是煙草嗆人的燒灼和呼吸,那個他嘗試戒了很久的味道。
最後所有的欲望都化作了無言的幹渴,裴野望抓住了晏綏撫摸脖頸的手,黑眸凝在了晏綏的唇上。
片刻後,他沙啞地低笑一聲:“突然發現我們一個是待炸怪物,一個是滅世主宰,還有誰比我們更般配?”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唇齒之間,熾烈的鼻息交纏,唇舌厮磨。
這次他們吻得很用力,就像是要将所有的不安、彷徨、失落、恐懼,全都消融在這一吻中。
很快,裴野望的手往下滑落,一把抄起晏綏細長的腿就往卧室走。
“嘭”地一聲巨響,埋頭苦吃的小咪吓得嗷了一聲,弓着背扭頭看,發現是裴野望的卧室門被重重帶上了。
它耳朵敏銳地抖了抖,沒發現什麽異常,扭頭重新吃它的貓糧了。
卧室內,晏綏被重重地放在床上,然後裴野望那高壯的身軀壓下來時,晏綏當即挺起身,迎上裴野望落下的熾熱的吻,再次唇舌交纏起來。
大掌一扯,只聽“撕拉”一聲,脆弱的紐扣四濺崩落,晏綏身上的衣服如糖紙一般層層剝落,露出其下細白緊致的身軀。
晏綏曾見過的飽滿流暢的身軀也再次展露在他眼前,胸肌、腹肌、腰肌都完美得令人窒息。
只是……
連綿不斷的親吻讓晏綏的眼眸裏泛出一層清淺水霧,霧蒙蒙的,泛出一絲心疼。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着裴野望胸前大片猙獰傷疤,輕聲問道:“疼嗎?”
“現在不疼了,就是跳得厲害。”
裴野望抓着晏綏的手按在自己飽滿的右胸肌上,皮肉下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着。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擡手撫過晏綏的臉,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殷紅的眼尾,低沉的嗓音敲打着晏綏的耳膜,輕緩低語。
“親愛的晏醫生,你能幫我治一治嗎?”
晏綏清透的琥珀色眼眸倏地睜大,然後又猛地閉上,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然後被裴野望輕柔地吻去。
他細白的長腿搭在裴野望腰側,肌肉繃緊,繃出了一條優美的線條。
然後他的小腿就被大掌抓起來盤着,再也沒有放下來過。
……
晏綏幾個月養出來的生物鐘讓他在傍晚準時醒來。
他睜着眼,渾身酸軟地躺在柔軟幹淨的大床上,茫茫然地看着深灰色的天花板。
厚重窗簾縫隙外的天空已經變成了深邃的靛藍,只留天邊最後一條長長的橘紅色餘晖,與靛藍的天空交融出一片深濃漸變的紫。
月亮早已挂上了天空,仿佛一只凝望着殘紅的眼眸,沉默地注視着最後一點淺淡的日光将天空讓渡于黑夜。
卧室內越發昏暗,窗外行經的車聲和偶爾劃破空氣的喇叭聲反襯得房間裏越發空茫冷寂,仿佛整個世界将他遺棄于此。
正當晏綏躺在床上茫然發呆的時候,卧室大門被輕輕扭開,滿室燈火随着那個高大的身影傾瀉而入,照亮了這個小小的昏暗角落。
一道小小的黑影輕巧地順着門縫走入,跳上床鋪,好奇又戒備地盯着晏綏。
系着圍裙的裴野望撈起小咪的肚子将它往地下一放,上前摸了摸晏綏的額頭,輕聲問道:“要起來吃點粥嗎?”
粥?那種清淡寡味的東西……
“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晏綏起身爬起來,然後牽動到了某個地方,臉色微變。
裴野望扶了他一把,笑道:“瑤柱海鮮粥,可以嗎?”
晏綏已經聞到了順着門縫飄進來的鮮香。
肚子咕嚕一聲,晏綏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幹脆利落地說:“吃。”
起床穿好衣服,客廳茶幾上的兩顆結晶已經不見了,晏綏也沒管,坐在餐桌邊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喝粥。
除此之外,桌面還有幾道清淡爽口的小菜,非常适合他現在吃。
啧,沒想到裴野望還真有一手,真人不露相啊。
裴野望也裝了一大碗在他旁邊喝,随口問道:“你今晚還去急診科上班嗎?”
晏綏動作一頓。
這個氛圍,這個問題,仿佛他們真的只是人世間一對普通的伴侶,在一次普通的晚餐上讨論普通的工作。
“去,為什麽不去?”
晏綏低頭呼嚕嚕一口喝完剩下的粥,把碗一放。
“不是還要找第三份身體然後毀了它嗎?不回去怎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