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裴野望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攔截, 然而那顆殘破的心髒仿佛被什麽東西吸引着,如炮彈般直直地撞入躲閃不及的晏綏胸口。
在鮮血濺上晏綏胸口的衣服時,紅繩上串着的結晶大腦和結晶心髒突然被激活。
它們幾乎是貪婪地吞食掉那顆心髒, 随後猛地爆發出赤紅和冷白的光,強大的邪異氣息在天臺肆虐, 硬生生逼地所有在天臺上的人不斷後退。
那個熟悉的恐怖視線再一次出現, 在天臺上盤旋着, 興奮地高聲尖笑。
晏綏睜大眼, 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從胸口轟轟流入四肢百骸, 随後無數龐大的異化污染力量赫然從急診科四處倒旋而起, 瘋狂地撞入了紅白兩道光芒,将他牢牢裹住,将他裹成一個光繭。
裴野望揮開鋪面而來的狂猛氣流, 急喝道:“晏綏!”
只一瞬, 那紅白紫三色的光繭一放一縮, 猛地全都消失, 露出其後恐怖的身影。
晏綏的模樣徹底變了,他的下半身還是人類的雙腿,上半身卻變成了半實半虛,極其詭異古怪的模樣。
描繪着許多紅色紋路的半透明白紗将他不可名狀的面貌遮掩其中, 長到腳底的尖銳利爪微微一動,便發出切割空氣的銳響, 留下一道道漆黑的裂縫。
天臺上的戰員和領導們在晏綏甫一出現的瞬間,就慘叫着捂住雙眼, 甚至有不少人痛苦地倒地打滾, 手腕上的表盤劇烈閃爍着,顯示主人遭遇的精神重創。
模樣大變的晏綏卻茫然無措, 他詫異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詭異變化的上半身。下意識地就扭頭去看戰員們的方向。
只這一眼,戰員們痛苦地悶哼一聲,幾個抵抗力差的領導當場出現堕化的跡象。
沒有一個人敢擡頭看他,許多人驚懼痛苦地倒在地上,徐青山全身的骨頭都在打顫,而更高階感受更深的小七直接悶哼一聲,暈倒在地。
還有行動力的戰員們艱難地拿出各種藥劑試圖救助身邊的戰員,還有人掙紮往樓梯間爬去,試圖逃離天臺。
晏綏渾身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不,不對,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
他怎麽可能是……
男人吐出一口血,嘶聲大笑:“這就是毀滅我們,殺死無數人的,滅世……禍……種……”
掙紮着說完最後一個字,男人脫力地閉上眼,倒在地上徹底沒了氣息。
晏綏又後退幾步,試圖遠離眼前的地獄之景。
突然,他金屬般的猙獰手臂被用力一扯,他赤紅的瞳孔對上了裴野望沉凝的黑眸。
“快停止輸送能量!”
……什麽?停止什麽?
直到裴野望伸手去扯他胸前亮着驚人光芒的兩顆結晶,晏綏才如夢初醒,倉皇地斷掉能量,任由裴野望将那兩顆結晶扯下來。
失去了能量供給,兩顆結晶的光芒逐漸黯淡。
晏綏的上半身詭異地扭曲蠕動着,也逐漸變回人類的形貌。
他捂着胸口劫後餘生般地喘着氣,一擡頭,卻感覺整個人仿佛被凍結了。
同樣勉強喘過一口氣的人們依舊不敢擡頭,偶有那麽一兩個不慎瞥來,都是滿含着恐懼、痛苦、排斥、仇恨等等劇烈翻湧的負面情緒。
餘局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崩潰地高聲喊道:“裴野望!戰員!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快殺了他啊!”
“你閉嘴!”陳志行下意識地反駁,但話語裏的底氣已經不足了。
戰員們艱難地将彼此救助攙扶,目光閃爍着,甚至有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長槍,舉了起來瞄準晏綏。
“你們他媽的想幹什麽!”陳志行等人想去拍開那幾個人的槍口,然而剛剛受到重創的他們根本無力動彈。
晏綏又僵硬地後退一步,胃部劇烈地痙攣起來,灼燒得他五髒六腑都疼。
他仿佛變回那個在滴血長刀下軟弱無力的小孩,眼前的一切荒誕得像是一場致命的噩夢,但他卻無法醒來。
這次是真的要被處死了嗎?
餘局的聲音幾乎要劈裂:“快開槍殺了他!殺了他大家就不用死了!”
晏綏再次後退一步,靠近了天臺的邊緣。
狂風吹得他的發絲飛舞,白大褂微微鼓蕩。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眸裏一片灼灼熾烈燃燒的火光。
不!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孩,他已經長大了!
他屈指成爪,微微躬身戒備地望着戰員們,腳跟再次擡起,往天臺的欄杆的方向靠近。
見戰員們磨磨蹭蹭,始終不肯開槍,餘局略有些肥胖的身軀一個翻滾,搶了一個倒地戰員脫手而出的槍,轉頭就“呯呯呯”地朝着晏綏瘋狂掃射而來。
晏綏瞳孔一縮,後頸所有寒毛都在這撲面而來的危險中興奮地豎起。
他克制不住地洩出一絲笑意,強勁的力量瘋狂湧入右手,手術刀被龐大的力量催灌,瞬間化為一只覆蓋右手的外骨骼利爪。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了……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猛地擋在他身前。
晏綏一驚,将将要揮出的利爪連忙收回,噔噔連連後退兩步,靠在了天臺邊緣的圍牆上。
裴野望擋在晏綏身前,一拳朝着橫掃而來的子彈淩空揮出,一聲暴喝:“都給我清醒一點!”
強勁的拳風赫然撞來,所有子彈都被這股拳風擊偏,“噼裏啪啦”地擊打在天臺兩側。
所有還能站立的戰員也被拳風擊退幾步,七歪八扭之下他們勉力保持平衡,仿佛被恐懼和憤怒占滿的大腦被轉移了注意力,頓時清明了不少。
餘局縮在後面扔掉手中打空的槍,努力探手繼續扒拉第二把槍,尖聲道:“裴野望你什麽意思!你也要毀滅世界嗎?!”
裴野望冷嗤一聲,他握緊手中那兩顆始終亮着柔和光芒的結晶,似笑非笑地說:“這麽對待我們唯一的救世主,你才是要毀滅世界吧?”
……什麽?
晏綏一瞬間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衆人也都面露呆滞。
救世主?!
裴野望冷笑一聲,擡手指了指上空中無形卻始終如有實質的“視線”,冷聲說:“還不明白嗎?那家夥可是一直不遺餘力地促使毀滅的主宰醒來,可祂根本不阻止你們将疑似未蘇醒的毀滅主宰殺了,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他這話一出,還有思考能力的人頓時怔住了。
确實,急診科這背後的存在藏着滅世主宰擁護者這一點毋庸置疑,但祂現在根本沒有任何阻止或是營救的行為,投注下的視線更是仿佛看好戲一般。
裴野望聲音更冷:“祂根本對此樂見其成,如果晏綏不是滅世主宰,那就能滅除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具有治療堕化能力的人,而如果他是滅世主宰……”
他冷笑:“說明我們殺他的舉動正中祂的下懷。”
就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又仿佛被蒙着的雙眼突然清晰,被莫名的情緒裹挾着的戰員和領導們一個激靈,冷汗涔涔。
對啊,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他們剛剛怎麽跟個失心瘋一樣,對一個活人說殺就殺?
而且那可是給他們帶來了無數希望的晏醫生啊,他們怎麽可以……
晏綏有些愣怔地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裴野望,眼眶漸漸泛紅。
這是第幾次了?
好像每次他最狼狽最難受的時候,他都會站在自己身邊。
而且……
晏綏看向戰員們的方向,只見先前端起槍的戰員紛紛滿臉羞愧地放下槍,餘局更像是被人連散了幾巴掌,臉色漲紅發紫,好不難看。
這算是……逃過一劫了?
晏綏緩緩放松緊繃的身體,這才發現自己手心後背都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水。
他舒了口氣,心底生出了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但這個發展顯然出乎了那道投注視線的存在的預料。
祂猛地尖嘯一聲,狂怒地壓下強勁的壓力。
于此同時,所有戰員手裏的、掉在地上的槍支猛地不受控制掙紮而起,唰唰懸浮在半空中,槍口直指着晏綏和裴野望兩人轟轟開火!
在所有人的驚呼中,子彈如瓢潑大雨般,在晏綏放大的瞳孔裏傾瀉而下。
突然,他的身體一輕,整個人被突然扭身而來的裴野望伸來的手臂連腰抄起,被帶得往天臺邊緣上的圍欄上沖去。
“快防護!”
面對着槍林彈雨的晏綏目光一厲,體內能量翻滾着,默契地朝着漫天的子彈用力一揮爪。
數道深深的爪痕倒沖而出,狠狠地将通路上的所有子彈徹底擊成粉碎。
有晏綏将子彈阻了一阻,裴野望順利地抄着他翻上了圍牆,朝着急診大樓外一躍而下。
呼嘯的風從臉側從身邊掠過,晏綏反手抱住裴野望,放松身體任由他将自己帶去任何地方。
“晏醫生!”
“裴大!”
在衆人的驚呼中,幾個戰員連滾帶爬趴在圍牆邊往下看,就見身上覆蓋一層鏽紅色外骨骼的裴野望在醫院前庭的水泥地上砸出一個大坑,然後抱着晏綏飛快離去。
兩人一離開急診大樓外的大門,那些懸浮在在半空上的槍支一個掉頭,對準了天臺入口處的衆人。
而戰員們早已将盾牌樣式的能量防護罩嵌套組裝起來,盡可能展開出最大面積。
趕在那幾位沖出去的戰員回來的瞬間,淡藍色的光幕撐開,擋下了所有傾瀉下來的子彈。
一場攻擊下來,所有人毫發無傷。
那道視線的主人顯然氣得不輕,憤怒地尖嘯着,所有打空彈匣的槍支在半空中吱嘎吱嘎地扭曲着,然後轟然爆炸成一片片破爛。
餘局這時才敢開口,他捶胸頓足,嚷嚷道:“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居然這麽護着那個禍種,果然他們都是一路人,我們這些普通人遲早要被他們害死!”
“夠了!閉嘴!”
這次喝止餘局的是特處局的正局長,龐局。
被灌了兩支藥劑後緩過來的龐局撐着膝蓋站起來,目光冷淡地看向餘局,開口說:“餘聶,晏醫生還是我國的合法公民,你剛剛的舉動就是徹徹底底的殺人未遂。”
餘局張口結舌,感受到後背如芒刺般的冷意,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發現所有人都在用冰冷厭惡的視線看着自己。
剛剛他們使用的能量防護罩就是由晏綏設計、研收中心的裝備小組投入制作的,分管研收中心的餘局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我……我是為了這個世界,為了大家啊。”餘局臉色蒼白,底氣不足地說。
陳志行黑着臉上前,絲毫不顧餘局的痛呼,只管粗魯地一把提起他,冷聲說:“可以了,我們護送各位領導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