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所有人都被“靈知”這突如其來的暴動驚到了。
刺耳的警報不斷回響, 警示的紅光在房間內胡亂閃爍,監控屏上各項數字也在瘋狂地跳動着,研究員焦急地在操作臺上四處奔忙, 而裴野望已經進房間将晏綏拽了出來。
隔着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巨大的鐵“棺材”轟隆轟隆地震顫着, 無數黑色的細絲從“棺材”崩裂的縫隙擠出來, 掙紮着四處拍打揮舞。
在精神層面上響起的尖叫撕心裂肺, “棺材”內的人在裏面扭曲着翻滾, 痛苦地哀嚎……
突然, 宋泰驚叫一聲:“裴大, ‘靈知’好像感應到了什麽東西!”
觀察室內的某臺特殊傳譯儀器上的屏幕如接觸不良般閃爍着,幾個字幾個字地僵硬地往外彈跳。
——世界已經毀滅多次,副本世界裏的無數碎片就是曾經破滅世界的倒影……
晏綏眼睛睜大。
彌霍斯所說的崩毀的世界,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最後一個字在屏幕上閃爍了幾秒, 所有字體赫然崩潰, 散成無數雪花粒子。
宋泰突然驚恐地嚎道:“裴、裴大, ‘靈知’她瘋了……不,不是,她堕化了!”
玻璃幕牆後,“靈知”瘋狂地攻擊“棺材門”, 腫脹青紫手臂從變形的縫隙中伸出,在空氣中用力抓撓着。
觀察室裏亂成一團, 宋泰哆哆嗦嗦地點開內部通訊,冷汗津津地問道:“報告, ‘靈知’出現堕化現象, 是否進行無害化……”
“咔”地一聲,裴野望摁滅了通訊。
宋泰愣愣地看向裴野望, 突然發現“靈知”緊閉的大鐵門突然開啓,一道人影閃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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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泰大驚:“晏醫生!他怎麽進去了?!”
裴野望冷嗤了一聲,說:“醫生就在這裏,他還沒下定論,誰都不能判她死刑。”
說話間,他用力按了按“棺材門”的控制按鈕,卻發現“棺材門”已經被徹底扭曲破壞,無法通過控制臺操控打開。
晏綏手中寒芒一閃,直接切斷胡亂揮舞拍來的發絲,伸手就去扒那扇巨大的“棺材門”。
但他的力量在機械面前到底不夠看,拉了幾下都沒能拉下來。
這時,身後就伸來一條強健的手臂,“咵嚓”一下就将那扇“棺材門”直接扯了下來。
瘋狂抓撓“棺材門”的“靈知”頓時如瀕死的魚一般從“棺材”裏滑脫而出。
淩亂濡濕的黑發下,女人青紫的身軀腫脹變形得不成樣子,她四肢胡亂地扒着地板,像條大蜥蜴一樣扭曲地在地板上爬動,直沖晏綏和裴野望襲去。
“嘭”地一聲,裴野望利索地摁住她,按照晏綏的指示将她翻過來正面朝上,将她的雙臂交叉摁在身前,然後用束縛帶一圈圈将她四肢牢牢捆住。
來不及去找個無菌的手術室了,只能現場搶救。
晏綏勉強清理出一片相對幹淨的區域,跪坐在地用器械強行固定住她的腦袋,随後用宋泰他們送進來的酒精一遍遍擦拭她的眉心。
她堕化異變的核心就在腦部,只要将它切除……
冰涼鋒利的刀鋒一觸及“靈知”的眉心,她整個人猛地劇烈顫抖了一下。
還好晏綏提前用器械固定住了她的腦袋,這一刀并未落偏,穩穩地刺入皮肉之中。
反倒是“靈知”不知怎麽居然從束縛帶裏掙脫了一只青紫的手,死死地拽住了旁邊半蹲着的裴野望的手腕。
那只手力氣出奇地大,裴野望正想将她的手重新塞回束縛帶裏,突然聽到腦中響起一道嘶啞的女音。
他一愣,下意識地擡頭,就對上了“靈知”極力往他的方向移動的眼珠。
那雙眼珠暴突而出,裏面的瘋狂和渴切的神色幾乎要随着兩顆眼珠從眼眶滾落。
而裴野望腦海裏,那道女音重重複複着一句話:“滅世的主宰已然誕生,當三份身體齊聚,祂就會蘇醒……這是最後一個世界……是最後一次,從毀滅的主宰手中救世的機會。”
什麽……?
滅世的主宰已經誕生了?什麽時候?在哪裏?三份身體是什麽?
晏綏的手術刀深深地沒入眉心,那把薄脆的刀片奇異地越過堅硬的頭骨,直入“靈知”大腦,刺入了某個異常混亂腫脹的地方。
只一瞬,“靈知”兩眼一翻,拽着裴野望的手一松,徹底失去知覺。
裴野望動了動發僵的手指,擡起頭,對上了觀察室玻璃外數張慘白的臉。
“靈知”身上的感知神經線并未完全扯落,剛剛那不停重複的話語,同樣顯示在了觀察室的電子屏上。
而這個特殊傳譯儀器的數據是直通最頂頭那位領導的。
果不其然,不過幾個呼吸後,觀察室的電話和各個通訊口就劇烈地“叮鈴鈴”響起來。
研究員開始手忙腳亂地接通訊和電話,他們還未徹底從消息中反應過來,就要應付各方人員和領導的詢問,腦袋都快要炸了。
裴野望收回視線,落在了專注手術的晏綏身上。
觀察室內的混亂仿佛與他無關,他也沒有分出一絲的注意力給那邊,只專注地盯着手裏“靈知”的腦袋,小心又快速地切割着。
裴野望看了晏綏一會,心又慢慢沉靜下來。
很快,晏綏手術刀狠狠一劃拉,淩空剔出了一大團仿若大腦形狀的透明膠質物體。
但仔細看去,哪裏是什麽膠質,分明是一大團盤旋在一起的扭曲蠕動的透明蠕蟲!
當這團看起來并無實體的蠕蟲被剔出,“靈知”的顫抖和異變也徹底停止。
她的面容顯露出從未出現過的平靜,胡亂飛舞拍打的發絲失去了末端的光點,就如普通發絲軟軟地垂落。
與此同時,她四肢的腫脹也在緩緩退卻,暴起的青筋血管也漸漸消退。
晏綏松了一口氣,反手将蠕蟲甩進準備好的标本盒裏,嘴角微翹。
很好,最危急的病竈切除,剩下的只需要先穩定她的狀态,再将她送到急診科再做幾個小手術就治好了。
而觀察室裏,正努力應付問詢的宋泰突然愣住了。
他看着僅剩的屏幕數據,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靈知”的能力……消失了?
……
“靈知”能力消失,以及能力消失前得出的兩個信息,接連兩個爆炸性的消息仿佛巨型炸彈,炸得整個不可名狀圈翻天覆地。
“靈知”剛在急診科做完手術就被帶走,包括當初晏綏剔出的那團蠕蟲,通通都被研收中心以最高研究機密處理。
大量戰員和研究員湧入急診科,試圖找到那位已然誕生的主宰的蹤跡,然而他們幾乎将急診科翻個底朝天都一無所獲,只能将急診科的所有資料拷貝一份帶走,無奈離開。
裴野望這幾天也不見人影,似乎忙碌着開各種會議,應付各種問詢。
這天,晏綏剛剛巡視完病房,突然發現今晚萬裏無雲,月亮又圓又亮,窗外的樹木樓宇沐浴在清亮的月光之下,靜谧平和。
世界仿佛一如往常,然而已然進入了毀滅的倒計時。
他靜靜地站在走廊裏看了片刻,就回到導診臺将記錄本放好。
“媽媽!”
小七彈射一般沖過來,牢牢抱住晏綏的大腿。
經過這些日子,蘇婉和徐青山也沒那麽害怕小七了,徐青山甚至還調侃了一句:“這可是男媽媽,這麽喜歡男媽媽嗎?”
小七脆生生地回答:“最喜歡媽媽了!”
晏綏無奈,屈指一彈小七的額頭。
小七一手捂住額頭,嘿嘿地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晏綏已經懶得糾正了,男媽媽就男媽媽吧。
但今天小七的粘人程度提高了好幾個級別,幾乎是晏綏走到哪裏,她就挂在他的腿上跟到哪裏。
晏綏注意到了她的異常:“怎麽了?”
小七抱緊晏綏的大腿,依戀地把臉埋在他的白大褂上不停地蹭,心裏暗暗撇嘴。
那個紅色的大壞蛋來了,她要保護好媽媽,千萬不能讓他靠近媽媽。
然而小七能有多少社會經驗,滿肚子的話還是三兩下就被晏綏套了出來。
紅色的大壞蛋,裴野望?
但他剛剛巡了整棟樓,沒有發現人啊?
想了想,他又看向急診科大門外灑滿世界的光輝,若有所思。
片刻,急診科天臺那扇厚重的鐵門被推開,晏綏探出一個腦袋,果然發現了獨自一人待在天臺的裴野望。
袅袅的白煙從背對着晏綏的寬厚背影處升起,又被天臺上的狂風吹散。
那個之前只是點着煙看看的男人回頭看來,那一瞬間看來的眼神非常難言。
晏綏原本以為他會說些什麽,但他只是眉眼疏淡地低頭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
晏綏陡然發現裴野望領口居然系上了領帶。
他像是剛從某個正式會議場合上離開,被強健肌肉撐得略微緊繃的灰黑色襯衫上,一條暗紅色的領帶順着胸肌的弧度垂落,原本整整齊齊的領口已經被主人不耐地扯松,露出深邃的鎖骨和胸前一小塊鼓脹飽滿的皮膚。
對上裴野望在煙霧中顯得越發濃黑的眼眸,晏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說:“蘇婉在下面切了橙子,裴大要來吃嗎?”
裴野望懶洋洋地說:“你們吃,不用管我。”
“很甜的,我嘗過了,你也試試吧。”晏綏堅持道。
不知為何,他很想将裴野望從被月光和煙霧籠罩的孤寂氛圍中拉出來,拉回到鮮活的人世間。
裴野望定定地看了晏綏片刻,輕笑一聲,低頭抽完最後一口煙,将煙蒂摁滅在自己帶上來的煙灰缸裏,“那走吧。”
晏綏看着裴野望拎着煙灰缸一步一步走來,視線不可避免地再次被那條暗紅色的領帶吸引。
之前就覺得領帶很适合裴野望,沒想到真的等他系上了,居然這麽的,這麽的……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隐蔽的、難言的思緒像是沸騰的氣泡在腦海中翻湧,神經電流在身體裏流竄着,讓晏綏下意識地伸出手。
然後在裴野望經過他身邊往下走的時候,一把拽住了他松垮的暗紅色領帶。
裴野望腳步一頓。
他垂眸睨着晏綏,臉上難得沒有帶笑,某種極為危險的感覺攝住了晏綏。
晏綏卻沒有躲閃,體內的熱血和沖動叫嚣着,讓他迎着如刀鋒般的刺激昂起頭來,不閃不避地直視着裴野望。
極度危險和暧昧之下,裴野望笑了一下,擡手摁住晏綏的後腦勺,對着那張略帶肉感的菱形唇重重地親了下去。
整個世界都仿佛陡然靜止了一般,枝葉的嘩嘩聲消失不見,流動的風凝滞不動,就連月光也似是僵冷地照着大地。
下一瞬,更為滔天的狂風攜着劇烈的搖晃的枝葉摧折聲,卷着無數殘枝落葉狠狠地撞向天臺門□□疊在一起的人影。
然而晏綏只略微睜圓了眼睛,然後果斷地伸手抱住了裴野望的脖子,主動張開嘴迎接裴野望的入侵,加深了這個吻。
樓下的急診大樓似乎驟然燈滅,傳來隐約的玻璃破碎和尖叫聲,然而再多的混亂,都無法分開深深擁吻的兩人。
狂風恐怖越加摧折,氣流尖銳流動的聲音仿若什麽怪物的氣急敗壞的瘋狂尖嘯。
直到不知從何而來的尖銳鐵棍和無數玻璃碎片被風裹挾着,直沖着裴野望的腦袋而來,他才猛地擡手,“啪”地牢牢抓住這根鐵棍,然後反手一掃,将所有玻璃碎片掃落在地。
黏在一起的唇瓣終于分開,在急促的呼吸聲中,裴野望摩挲了一下晏綏的通紅微腫的唇瓣,喉間發出低低地笑,笑得晏綏耳朵發癢。
只聽他慢條斯理地說:“果然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