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這次的藥物臨床試驗事故鬧得極大, 好在事故發生在偏僻的郊區實驗室,沒有進一步擴大傷亡和影響。
上頭的領導極為震怒,整個臨床實驗事故被嚴格溯源追責, 整個危險物材料研究小組,特別是加速藥劑項目組的研究員全都停職接受調查。
趙名在實驗室內的一個角落裏被找到時整個人又哭又笑, 嘴裏神神叨叨的看起來精神都不太正常了。他在事故裏被壓斷了一條腿, 現在也在醫院裏被單獨看守着治療。
一時間整個特處局, 特別是研收中心風聲鶴唳, 所有人夾着尾巴做人。
本來晏綏也會被調查組帶走問話調查, 監控行蹤, 但因為之前趙名硬是要求以研收中心的名義對外公布藥物,抹去了晏綏的名字攬下最大的功勞,再加上實驗也是趙名一意孤行推動的, 晏綏反而在這次風波徹底隐身, 清清靜靜地安心修養。
而這次實驗室裏所有藥物的受害者都轉移到急診科和相應的醫院開展秘密診療, 派來處理安撫受害者家屬的工作人員好說歹說, 再三承諾一定會給受害者們提供最好的救治後,才安撫住憤怒崩潰的家屬們。
年輕點的工作人員擦擦汗,小聲地和同事嘀咕:“居然這麽容易就勸住了?”
雖然廢了不少口舌,但整個過程好像比他預想的更輕松一些。
年長的同事努了努嘴, 聲音同樣壓得很低:“還不是因為已經有了一個手術成功的病人,那還是他們裏面情況最嚴重的。希望肉眼可見, 當然容易安撫。”
據說做手術的醫生身體不适倒下了,那些受害者家屬死活要求由那位醫生主刀手術, 幾乎是一天問三遍那位醫生的身體情況。
在焦急等待的時候, 他們還整天往那個剛從ICU轉普通病房的成功救治對象那邊轉,逮到出病房的醫生或是梁荭和晏父就一通詢問, 每次都要盤問出點好消息,才能松一口氣。
這不,聽說今天那個女孩睜開眼睛醒了,那些受害者家屬也跟着高興,所以才更好說話。
那年長的工作人員搖頭晃腦:“等着吧,這些志願者都是圈子裏有名的疑難雜症,那位醫生很快就要出名了。”
就在這時,他們就見到兩個年輕男人緩步從電梯走來,停在晏姝的病房門口,透過窗戶往裏看。
兩位工作人員心裏嘀咕,這是又來了兩個受害者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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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你怎麽來了!”
一聲暴喝突然在安靜的走廊炸響,晏父從病房裏走出來,對着其中一個纖瘦俊秀的青年吼道。
再次面對這個怨怼自己的養父,晏綏倒是發現自己意外地平靜。
他聽見自己語調平穩的說:“我來看看妹妹。”
晏父其實一開口就後悔了。
常年的慣性讓他一見到晏綏就沒有好臉色,也習慣了驅逐晏綏不讓他靠近晏姝。但無論怎麽說,這次也是他救了晏姝。
可即便如此,心底某種面子或是尊嚴一類的堅持也讓他僵在那裏,梗着脖子就是怎麽也擺不出一個好臉色或是說出一句軟話。
梁荭發現了病房門口的僵持,快步過來一下拉開晏父,連忙笑道:“小綏來了?身體好點了嗎?”
晏綏安靜地點點頭,說:“謝謝,好多了,現在方便看望妹妹嗎?”
“啊?小姝嗎?可是她……”
梁荭也猶豫着,十幾年堅持下來的慣性沒那麽容易打破,讓她也如晏父一般下意識地抗拒着兩人接觸。
“哥哥……是哥哥來了嗎?”
病房裏傳出晏姝虛弱的聲音,随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床被摩擦聲,然後是“哐當”一聲什麽被撞落的聲音。
“小姝!你躺好,別亂動。”
被按回病床上的晏姝喘了幾口氣,低聲說:“我想跟哥哥說說話。”
最終梁荭和晏父都不太甘願地離開病房,裴野望看了這兩兄妹一眼,輕輕關上門。
“……”
晏綏在床邊的凳子坐下,和晏姝一時相顧無言。
晏姝靜靜地看了晏綏片刻,緩緩笑起來:“好久不見,哥哥已經這麽高,這麽帥了。”
晏綏一怔,幹巴巴地回道:“你也長大了。”
晏姝抿了抿唇,遲疑着輕聲說:“哥哥,對不起。我替爸爸媽媽跟你道歉。”
這回晏綏是真的愣住了。
晏姝繼續低聲說:“因為我的緣故,爸爸媽媽這些年都對你不好……”
晏綏嗓子發澀,半晌才啞聲說:“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是爸爸媽媽他們……”
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低:“那個時候爸爸媽媽吵架,我看到你在門外了,也都聽到了。”
晏綏頓時住了。
那個一門之隔的房間內,男人粗魯的謾罵聲和女人高亢的尖叫聲仿佛潮水一般從回憶裏漫上來。
男人暴躁地咆哮着要馬上将小晏綏送走,或者直接丢回兒童福利院,丢到哪裏都好,他不想再見到這個禍害。
原本女人還在勸止,勸着勸着吵了起來,最後女人高亢的尖叫如刀一般,刺穿單薄的門板,刺入了晏綏的耳朵裏。
梁荭歇斯底裏地喊道:“你想把他送去哪裏?當初就是你要領養他的,現在又想不負責?小姝已經這樣了,你還想害誰?”
這麽個禍害送出去,還想害誰?
晏綏恍惚了一下,聽到自己面無異狀地微笑說:“沒關系,都過去了。”
晏姝連連搖頭,沉默了片刻,又輕輕地說:“曾經很痛很痛的時候,我也想怪什麽人恨什麽人,但是我誰都怨怪不了,哥哥你沒做錯什麽,是我吵着鬧着要看它。甚至如果不是哥哥,我早就死了。”
她緩緩微笑起來,繼續說:“後來我發現怨恨實在太浪費精力了,人生還有明亮的陽光、新鮮的空氣,還有窗外鮮活的樹木和花鳥。我既然還活着,是該好好享受每一分每一秒的時光的。”
“而現在,哥哥又像是天降神兵一樣救了我。”
晏珠笑得眼睛更彎了,說:“我都想好了,等我的身體好點了,我要去上學、旅行、學醫,我也要像哥哥一樣,救治更多的人……哥哥以前的學習筆記還留着嗎?還留着的話要能借給我嗎?”
晏綏深吸一口氣,略有些狼狽地側過臉掩飾眼眶內的濕意,輕聲道:“當然。”
奇異的,仿佛背負許久的巨石突然被移開,又仿佛沙漠中幹渴的旅人得到救命的水源,晏綏恍然自己過去竟已經自我折磨至此。
久違的陽光和清新的風吹拂着他疲憊的心靈,在他心頭煥發出清新溫暖的生機。
等晏綏從病房裏離開時,腳步是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輕快。
然而一出病房門,他就一下被病房外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潮吓到了。
裴野望像是門神一樣守在病房門口,病人家屬們焦急地探頭探腦,小聲地互相嘀咕。
聽說當初給晏珠做手術的醫生來了,現在他們的家人還在危險之中,他們哪裏還坐得住?
好不容易安撫并勸離了衆家屬,晏綏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嘆口氣說:“也太誇張了吧。”
“不誇張。”
裴野望瞥了眼晏綏輕快的神情,緩緩笑道:“我剛剛聽說了,已經有不少病重的病人開始動身來A市了。晏醫生,你出名了。”
晏綏愣住,随後手機嗡嗡震動。
他接起一聽,對面表明自己是上頭派駐危險物材料研究小組的新任組長,他語氣恭謹地說:“聽組內教授說,之前藥物研究之所以能推進這麽快都是晏醫生的功勞,不知道晏醫生還能不能來指導一下藥物的研發工作?當然,我在此承諾,所有研發的功勞都會原原本本地歸還晏醫生,等藥物研發成功後,除了應有的酬勞和分成,外界所有人都會知道這是由您主要研發的。”
晏綏拿着手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恐怕真的是要出名了。
心頭的愉悅感加倍放大,他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是插上了小翅膀,飄飄然的就要飛上天。
妹妹救了回來,他也沒有因為自己的異常之處被追殺羁押,甚至連遭遇的恐懼排斥也微乎其微。
一切真的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那許多待手術的受害志願者,很快又把他拉回現實。
無論出不出名,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剛休息恢複精力沒多久,他們将急診科放的號數量大幅減少,然後就拉着徐青山和蘇婉忙碌着加班加點、勤勤懇懇地一個個給那些受到藥劑影響而異變和堕化的志願者做手術。
手術效果驚人。
原本家屬們雖然嘴上的請求說得誇張,也同意了手術中可能會使用新型治療手段,但實際心裏并不敢抱太大期望,只想着至少能恢複到比服下的藥物之前的狀态已經不錯了。
結果晏綏他們直接還了個治好了身上大小重病絕症的人給他們。
在看到只待術後康複就徹底痊愈的家人的瞬間,常年身處疲憊和失望之中的家屬們簡直不敢置信。
喜極而泣都算是比較平靜的了,還有的被驚喜沖擊得厥過去,直接被送去隔壁病房搶救的。
這段時間,那處被特處局臨時劃出來讓晏綏做手術的私人醫院簡直鬧哄哄,擠滿了等待手術排期和來感謝的家屬,前臺更是被塞滿了各種錦旗、藏了巨額現金的果籃酒水。
甚至有人當場就要給晏綏跪下,如果不是被生拉硬拽拉起來,還能給晏綏磕幾個響頭。
等到晏綏他們頭昏腦漲地将最後一個受害的志願者從手術室裏推出來,就接到了加速愈合藥劑項目組那位新任組長的電話。
對面說,按照晏綏給出的最佳主材料替代物和配方,他們已經成功研制出普通人适用的藥物。
但因為之前臨床實驗出了極大的事故,這次他們尤為謹慎,希望讓晏綏在檢測過程中來看看他們的成品,再從動物實驗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地走流程。
晏綏答應了,第二天一早結束了急診科的晚班,便收拾收拾前往特處局的研收中心。
這次來迎接晏綏的幾個研究員裏,還是那位老教授領頭。
老教授看起來瘦了許多,一見晏綏就笑呵呵地擡手拍他的肩:“不錯不錯,果然是年輕人,看你這麽精神我就放心了。這次也還要感謝你,這藥物研發出來,就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
晏綏卻敏銳地注意到老教授和幾個研究員胸前名牌上的職級都降了。
注意到晏綏的目光,老教授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說:“只是降級而已,已經很不錯了。”
他又嘆氣道:“至于趙名那群急功近利的人,這麽不把人命當回事,如今是身敗名裂。他如今已經被免職,過段時間法院還會開庭審理他這起案件。”
想起自己曾去看過趙名,那頹靡的神色和痛哭流涕的模樣讓老教授想再次嘆息。
求仁得仁,晏綏對趙名的結局沒什麽好說的。
在危險物材料研究小組轉了一圈,确認研發成品沒有什麽問題後,裴野望突然冒了出來,将晏綏帶走。
電梯間內,裴野望解釋道:“因為你的那個特性,最好還是做個檢查。萬一你的異常是因為被當成什麽容器或是祭品,早點檢查出原因也好早做對策。”
晏綏猶疑道:“這裏安全?”
裴野望嘴角一勾:“都安排好了,這次餘局和趙名以及他們背後的人算是栽了個大跟頭,短時間是不敢再有什麽動作了。”
剛出電梯,裴野望就帶着晏綏直往目的地去,也就是當初那位“靈知”的收容區。
熟悉的黑色細絲湧了過來,帶着暖黃的光芒輕觸到晏綏身上。
如果晏綏身上真有什麽問題,以目前特處局的手段,只有試着讓“靈知”來探尋一下……
晏綏腦子裏的思緒胡亂翻湧着,還沒等更多細絲連接到身上,刺耳的警報聲突然在整間房間內響起,閃爍的紅色燈光昭示着不祥。
“不好,‘靈知’暴動了!”
研究員們滿頭大汗地撲上操作臺,開始啓動應急操作。
之前的所有監測數據都很平穩,她怎麽會突然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