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重逢
船還沒靠岸,江縱翻身下船踩着水跑到雲行暫住處:“雲行!銀子我帶回來了!”
街坊聽見江縱咋呼,探出頭來啐了一口:“吵吵什麽?那郎中早就出診去了。”
江縱聽罷,匆匆往回趕,越靠近暫居的那座小破房子,越感到心裏發慌。
他幾乎摔進門裏,雲行坐在床沿給樂連紮針,手邊小爐熬着藥,剩下的藥渣氣味仍然濃郁撲鼻。
樂連一直昏迷,臉色僵白,未曾睜開眼睛看江縱一眼。
江縱撲到炕沿邊,跪着躬身輕拍樂連臉頰:“連兒,連兒,哥回來了,快醒醒。”
雲行撥開江縱的手免得妨礙自己施針,輕聲道:“你回來得太晚了。”
這話像一碗冰涼井水,澆在江縱煎熬痛苦的心上,嘶的一聲,激得江縱打了個寒顫。
“你什麽意思……”江縱抓住雲行的手腕,昔日神采飛揚的鳳眼裏布滿血絲,憔悴得仿佛池子裏被暴雨摧殘了一夜的凋殘荷花。
“為什麽不先給他治……我去籌錢了,我沒說不給你……”
雲行嘆了口氣:“那銀子是拿來買藥的,你回來得太晚,那藥草快枯了,不知還有幾成藥效。我跟賣藥草的商人磨了許久,才提前把藥草要來。”
江縱緊緊抓着樂連冰涼的手,貼到臉頰上,喃喃哀求:“別、別死連兒,我承認了,上輩子也心慕你,是我善妒,恨你疼小妾,我這輩子都還你了,別這樣啊……”
江縱已經無心再聽旁人說話,愣神看着逐漸沒了溫度的樂連,回憶起分別那晚,樂連反常的求歡。
他說“求求你”,說“別離開我”。
“是不是我不該走。”江縱把樂連的手貼在頰邊,“你醒來,讓哥好好疼你愛你寵着你。”
喜歡個小的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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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當哥又當爹,把小孩兒放在手心兒裏心尖上疼着,含在嘴裏都怕化了,怎麽就護不住呢。
“還能治好嗎。”江縱失神問道。
雲行給樂連把了把脈,脈搏已經微弱到幾乎感受不到跳動。
“藥已經灌了,剩下的等天意吧。”雲行收了藥箱,拿過江縱帶回來的銀票,走出門回頭淡淡道,“人沒了別來找我,我不賣棺材。”
江縱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
愛了兩輩子的小孩兒,在眼前沒了兩回。
他爬上窄小的床榻,把手搭在樂連的手上十指相扣,枕着樂連肩窩側身蜷縮起身子。
“小連兒……哥累了,明天乖乖醒過來,聽話。”
“我不怕死,怕底下太冷,到處都不見你。”
江縱枕着樂連肩窩睡去,手搭在他冰冷的心口。
恍惚夢裏看見前世的樂連,抱着一具屍體坐在海邊發呆。
“樂連!”江縱叫了一聲。
樂連擡起頭,四處張望,眼神茫然又驚喜。
江縱走過去,單膝跪在樂連面前,樂連瞪大眼睛,木愣地看着他。
“江縱?”樂連慌忙低頭,懷裏的屍體已經煙消雲散。
“是我。”江縱盤膝坐在地上,挑起一雙鳳眼瞧着他,“抱着個死人裝什麽情種,你明知道我想跟你好,你早幹什麽去了?”
樂連撲過來,把江縱攬進懷裏,失而複得般反複摩挲。
“你沒事就好。”樂連松了口氣,恢複往常的冷漠态度,淡漠道,“我只是擔憂你船行出事。”
“只是?”江縱在他耳畔撩騷,“你過來親我一口。”
樂連皺眉看着他:“我已有家室,切勿再開玩笑。”
“那我就當這個三兒,我不要臉。”江縱摟過樂連脖頸,偏着頭咬上樂連嘴唇。
樂連愣了愣,抱着江縱的腰,低頭壓下來,把親吻回應到最深。
打心底喜歡了半輩子的美人就在懷裏熱切求歡,再矜持再恪守禮儀又豈能坐懷不亂。
黏膩纏綿了半晌才分開,樂連臉頰發紅,眼中無限深情都沒來得及收回去。
“喜歡我,不肯說,是不是。”江縱纏着他,摟着脖頸坐到樂連大腿上,親昵地拿鼻尖蹭着他的脖頸,呢喃問道,“……喜歡我這樣嗎?”
樂連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心肝兒。”江縱貼着樂連,薄唇挑逗般蹭過樂連敏感的喉結和耳側,“你要是早和我說,我立刻奔你的懷,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咱們本來,沒必要走到今天這一步。”江縱抱着他的脖頸,失落地偎靠在樂連身上,“我心慕你,恨你與小妾纏綿,恨你眼裏只有她,沒有我。她不過是聯合樂合下藥哄騙你的婊子,真的,你別喜歡一個婊子,為她毀了一輩子。”
樂連眼神悲哀,撇開視線:“我知道。但事已至此,我又能怎樣。拖累上你的名聲嗎。”
江縱笑笑:“放心,下輩子的你純情可愛得很,我疼他還來不及。”
樂連臉上浮現一絲羨慕神色。
“我也……想要你疼我。”樂連眼神渴求,擡手克制地觸碰江縱的臉頰,“江縱,我也想要你和我在一起。那個樂連,真幸運,我好嫉妒。”
江縱擡起手,手腕上挂着一枚紫羅蘭镯子。
“他替你送給我了。”江縱輕聲哄慰,“他是好孩子,別帶他走。”
樂連看着江縱腕上的镯子,安心地揚了揚唇角。
“江縱,下輩子我認真和你過。”
随後化成一縷青煙,無影無蹤。
江縱追着那縷青煙跑了許久,見他進了鬼門關。
先前收他賄賂的鬼君仍在核對名冊,擡眼瞧見江縱:“這麽快就回來了?廢物。”
江縱搓手笑笑:“您別說……敗家比賺錢可難多了。”
鬼君沒工夫搭理江縱,對着樂連核對名冊:“你誰呀?沒你名兒。“
樂連淡然道:“沉海自盡的。”
鬼君不大高興:“最煩你們這種不按規章跑來的,插隊可麻煩了,我得上報幾層文書,吃飽了撐的你自盡個什麽勁兒呢。”
樂連指了指江縱:“我替他,可以嗎,讓他回去。”
鬼君眼前一亮,抿了抿毛筆:“行。那江縱你回去吧,這沒你事兒了,回去嘴嚴實點,別一天天上輩子這輩子挂嘴邊兒,淨給我找不痛快。”
江縱一愣:“那我以後還敗家嗎?”
鬼君嫌他吵:“你随便,快滾,別耽誤我下班。”
——
江縱已然數日沒睡過一個完整覺,倒在樂連身邊睡沉了就沒再醒來。
夢裏和樂連相談甚歡,想着索性不再醒來,卻又覺得身上發燙,像被火爐烤着。
忽然驚醒。
四周明亮,床底微微搖晃,似乎是在船上。樂連坐在床榻邊,趴在床沿淺眠。
手牽着江縱的手指,一點動靜傳來,樂連擡起頭,困倦地望着江縱。
江縱一愣:“你……是哪個。”
樂連驀然清醒了,沉痛地望着他:“雲行先生只說你操勞過度,我便先帶你乘船回程,怎麽,你不記得我?”
江縱匆匆扒開樂連衣襟,看見藥布纏着的一道傷,傷口沒再化膿,隐隐有愈合之勢。
居然,挺過來了。
樂連爬上床,摟着江縱跟他滾在一起,兩具身體滾到一塊兒,糾纏親熱。
“哥哥……”樂連小狗似的撒歡兒親他的嘴,“你睡了好幾日,我想你。”
“小色胚,下去,別把傷口鬧裂了。”江縱笑着擰他後臀肉。
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