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088章 第 88 章
陸景陽細細叮囑了許多如何照顧白書悅的事宜, 也配好了一副藥方交給牧元術。
“這是給小清調養身體的湯藥,他體質特殊,這些藥材平日在寒英峰內亦是常備的, 你到療愈室的藥櫃應當都能找到。”
說到這,他又補充:“小清平日不愛喝藥, 待他醒來後,還要麻煩小原你多盯着些, 莫讓小清蒙混過去了。此外也記得多看護着些,至少半月內不要讓他動用靈力。
“小清平時不太在乎自己的身體, 這麽些年又太專注修煉,很多細枝末節的事情容易忘,可能還需要小原你多上點心……”
陸景陽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有關照顧白書悅的事宜牧元術還是認認真真聽了,點頭道:“掌門請放心,弟子會照顧好仙尊的。”
陸景陽對牧元術是放心的,又稍稍叮囑幾句, 終于回歸到牧元術此時最在意的話題:“這段時間我會以小清閉關為由,不讓任何人來打擾。未免秦守與靈兒那邊起疑, 我也不會過來,這段時間就麻煩小原你了。”
牧元術得到想要的答案, 對陸景陽态度恢複了些:“這是弟子應該做的。”
陸景陽有意還想說什麽, 但想了想, 又沒能說些什麽。
最後他只是嘆了口氣, 說:“之前外門的事情……你應當也受了不少委屈,抱歉小原,這件事情我會繼續徹查下去的。”
牧元術擡眸看向陸景陽:“掌門不必道歉。您是掌門, 弟子只是尋常弟子,今日弟子冒犯到掌門, 該道歉的應當是弟子才對。”
他嘴上這麽說着,神情卻不似之前那般恭順,漆黑眸色令人捉摸不透。
陸景陽停滞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為大師兄他可以是個愛操心沒架子的老好人,但作為掌門,這些都是大忌。
太過軟弱的掌門是沒有威信的。
劍雲宗內絕大部分內門弟子都害怕陸景陽,但不是害怕他這個人,而是怕他的長篇大論。
前段時間他因牧元術往日受歧視的現狀去整治過梅峰,但收效甚微,只是因為梅峰真正的主管人該是白書悅,梅峰的弟子們怕會惹怒白書悅,才有些許收斂。
這件事情牧元術是了解過的。
在劍雲宗內,他這個掌門的威信還沒有不管事的白書悅高。
雖然那所謂系統說秦守架空陸景陽是在白書悅死後,但真正的架空必然是很早之前便慢慢潛移默化的。
牧元術看着有些怔然的陸景陽,并未在這個話題上多留:“今日掌門專程來一趟也麻煩您了,掌門應當還有別的事務要忙吧,弟子還要回去看護仙尊,便不送掌門了。”
他下了逐客令,陸景陽亦回過神來,過了會兒才點頭:“好,那……”
他本想再補上一句對牧元術的關心,讓他照顧白書悅的同時也記得照顧好自己,但想起方才牧元術說的話,又卡在喉間說不出來。
最後他也只是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轉身離開。
在白書悅出事之後,牧元術對他的态度就變得有些不一樣,毫不在意地撤去了之前的溫順僞裝,露出內裏冰山一角的強勢。
此前陸景陽只當牧元術不願入他門下是更仰慕白書悅,如今他隐約又覺得,興許牧元術以前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
他的眼裏從始至終就只有白書悅。
而他對秦守有敵意……這大抵是外門的事情導致的,陸景陽懷疑這次調查外門之事,或許都是牧元術有意無意下主導的。
牧元術城府很深,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單純。
但莫名的,陸景陽對他仍舊沒有太多敵意。
大抵是外門之事與秦守确有牽連,而且牧元術對白書悅的照顧亦是實打實。
他不在意他人,但獨獨将白書悅置于心底最不能觸碰的區域,珍重小心地呵護着。
陸景陽忽然想到了之前內門比試牧元術奪魁後,他同白書悅說想收牧元術為徒時,白書悅那句“他不會屬于劍雲宗的”。
牧元術的心從不在劍雲宗上,只是白書悅在這裏,所以他在這裏。
作為掌門,亦是修仙界的第二仙尊,這本該是他早早便要看透的。
陸景陽将今日牧元術的話記在心底,離開寒英峰。
另一頭,牧元術在陸景陽轉身後便回到了房間去。
他不關心陸景陽是否會因為他今日态度的轉變而産生怎樣的想法,方才的提醒也不過是看在陸景陽确實是真心對待白書悅的份上,以及不想再讓秦守有空子可鑽來打擾白書悅。
他回房間看了眼白書悅的狀态,見他仍在昏睡,又拿上藥方到療愈室的藥櫃中去找藥材。
療愈室的藥櫃實則亦是一件稀有寶物,存放在藥櫃內的藥材能保持在藥效最好的狀态中,不管放了多久都能随時取用。
牧元術按照藥方先配好了三副藥以備不時之需,将配好的藥材放在專門存放的地方,這才又回到白書悅的房間去。
白書悅安靜地躺在床榻上,往日冷淡的面容被病色襯托得脆弱,脖頸間還纏繞了一圈繃帶,仿佛輕易便會徹底失去生機。
牧元術坐到床榻邊,擡手輕輕将白書悅額間一縷散落發絲梳理至他身側。
随後他的指尖順着白書悅臉頰往下,落在脖頸一側纏繞的繃帶上,隔着一段距離,頓住,最終并未觸碰上去。
脖頸上的傷是白書悅身上除手心以外最重的一處,看起來亦是最早的一處。
天道最開始是真的奔着要命去的,但傷口處平滑齊整,顯然白書悅當時連一絲一毫下意識的閃避反應都沒有,而天道亦是堪堪收了手。
天道想抹殺白書悅的存在,但祂不想讓白書悅死。
或者說,祂只是不想讓“白書悅”這個軀體死去,否則在那時,祂有無數個機會将白書悅殺死。
牧元術的手再往下,探入被褥內,觸碰到白書悅受傷那只手的指尖。
指尖始終冰涼,一如過往的無數次不經意間觸碰。
“仙尊……”
牧元術輕輕圈住白書悅的指尖,低聲呢喃。
他絕不允許任何将仙尊搶走。
哪怕是天道也不行。
那所謂系統是天道意識的連接與禁锢。
他想——徹底毀了那個系統。
……
……
無邊無際的空間中,白書悅感覺自己的身體正沉沉墜落。
虛無缥缈的空蕩将他包裹,幾乎讓人窒息。
許久,白書悅才在近乎死寂中聽到一片喧鬧嘈雜的聲音。
哭喊聲、叫鬧聲、噼裏啪啦的火焰燃燒聲……
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灼灼焚燒着面前的一切。
白書悅睜開眼,幾乎要被被面前的沖天火光灼傷。
一場撲不滅的大火……将所有東西徹底吞噬。
他朦朦胧胧地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久遠之前的記憶。
白書悅已不記得那場大火究竟因何而起,只記得那是一個很吵鬧的夜晚,所有的聲音都隔着火焰與熱浪,聽得朦胧不真切。
直至後來,火場中的所有人都當場喪命,唯有一名小孩,一名拖累家人被認為最該死的小孩毫發無損地活了下來。
再後來……
白書悅不太記得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知在那一夜之後,他從還有爹娘疼愛的小孩,成為了沒人要的孤兒,昏迷之際被路過的秋林晚給撿走了。
初來劍雲宗之際,白書悅過得混混沌沌,持續高燒足足一月有餘。
大火激發了他的冰靈根靈力,從未接觸過修煉的小孩根本不懂五髒六腑為何會凍得刺痛,入口的湯藥吐了又吐。
所有人都遺憾地覺得他會死在那一場持續的高燒當中。
但是他沒有,奇跡一般地在兩個月後,一個雪夜,他燒得迷迷糊糊卻自己爬起床,到院子裏去又挨了一晚上凍,之後他便退熱蘇醒了。
當時秋林晚連把他這個無名小孩安葬在哪裏都想好了,見他安然無恙地醒來,連夜把備置好的棺椁交代給陸景陽拿去燒了。
白書悅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稀裏糊塗地就成了秋林晚的三徒弟,之後才漸漸意識到他好像換了一個地方,以前的家再也沒有了。
白書悅體內的冰靈根靈力仍在侵蝕着他,只是因他尚未開始修煉,還不至于要命。
他開始跟着秋林晚修習,學習控制體內的靈力,可他卻發現修為越高,體內靈力侵蝕越嚴重。
秋林晚想讓他緩一緩,先看看能否解決靈力侵蝕的問題,白書悅卻沒聽。
他硬是扛着冰冷刺痛日複一日地修煉,中途又病倒了幾次,在鬼門關折騰了好幾個來回。
秋林晚是個悲觀感性性子,給他看好的風水寶地也是換了一處又一處,後來還是陸景陽同他說別總是想那麽悲觀,不吉利。
秋林晚仔細地想了想覺得也是,到處打聽什麽東西沖喜比較方便,然後去學了吹唢吶。
悲從中來時去院子裏吹個唢吶,奈何唢吶聲音太過強勢,白書悅好幾次昏迷都是被秋林晚制造的吵鬧動靜硬生生驚醒的。
白書悅會讨厭吵鬧,有一多半便是受秋林晚的影響。
但總之,白書悅命懸一線無數次,卻沒有一回真正死成。
秋林晚都說他命不該絕,生來就是該活着的。
白書悅很多時候都不知秋林晚到底是怎麽當上的劍雲宗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