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31、晚霞
31、晚霞
馬車的車轅經過一重重山間, 又經過一片片的稻田，疏雨掀開簾子感受着迎面而來的習習涼風，心情舒暢的嘆了口氣。
盡管清涼山別宮年年去, 這條去清涼山的路年年都要走上一回，但今年格外的不同，往常與皇後的鳳攆同行, 為表禮儀端莊不可随意張望, 今年作為臣子前去，更不受拘束。
別說是掀開簾子四處張望，就是遇見風景秀麗的地界下車玩耍一番都無不可。
與疏雨同行的便是琉玉燭玉這對雙生子，許是紀夫人怕她在清涼山無人陪伴，轉頭就将飯桌上說着不願意的琉玉并不情願的琉玉也上了車。
守在車旁的少年一身利落, 劍眉星目，五官深邃一瞧便是有外藩血統，此時提着缰繩與燭玉同騎, 說說笑笑間更顯得熟絡。
那少年長眉舒展, 望着天邊與邊塞截然不同的雲卷雲舒, 目力極佳的又望見了一片小湖泊，湖泊的周邊水草茂密, 草木叢生，令人見而生喜。
神采飛揚的一勒缰繩, 微微垂首望向趴在馬車窗沿上吹風的疏雨道, “郡主娘娘！前邊有片湖可美了, 我們要不要停在湖邊玩耍一番！”
燭玉也看見了, 頗有些無奈的高聲道, “阿木勒, 這差不多的湖我們都看了十數個了, 你還要看！”
夏季是京都周邊水草最豐茂的時候，這樣小巧的湖泊可謂是走不出多遠就有一個，疏雨也笑了，這邊塞少年當真是喜歡湖。
名為阿木勒的少年當下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随之爽朗一笑，道，“郡主娘娘勿怪，我在關外待久了，見到這些湖啊水的就喜歡，就是在我們的家裏那邊見得少了！”
疏雨被他爽朗的笑意感染，眯着被風吹得張不開的眼，語氣溫和道：“你喜歡那我們就過看看！不急。”
一行人站在綠草如茵的草地，阿木勒正和自己手下的幾名少年站在湖邊手中捏着小石子肆意笑着比拼誰先砸到湖中心游着的一群野鴨子。
琉玉看着那一群人嬉戲，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笑容，又感受到她的一步步靠近，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慌亂之後又消失不見。
疏雨有些莫名。
最開始時紀琉玉對着她總是一副臭臉尋着機會就挖苦她幾句，她還能當做飯後消遣一一怼回去，上次砸過一回腦袋之後，像是忽然被拔了哪根筋，不止不跟她嗆嘴鬥氣反而一碰見她就跟耗子碰見貓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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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的奇怪。
但疏雨也懶得關心這便宜妹妹的心路歷程，向來是沒惹到她就當沒看見，今日也不知是周圍人煙稀少，又是沿路兩人難得有了姐妹之間的相處時機。
琉玉的心一橫，快步竄到疏雨的身側小聲說了句什麽，就飛也似的跑遠了。
耳邊像是刮過一道風，倏忽之間就竄的老遠。小幺剛還在邊上端着疏雨的糕點盒子一口一個的吃得開心，見着琉玉竄到自家郡主的身邊，手中的糕點盒子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跟張開翅膀的老母雞似的護到疏雨面前。
“郡主，您聽見了嗎？”小幺眨着一雙滾圓的眼，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長得老大的胳膊肘，她還以為這二娘子是趁着自個兒不注意偷襲來的呢，誰承想人只是為了湊在疏雨的耳邊說了句話……
疏雨唇角一鈎，回答小幺的問題，“沒有。”
小幺失望的啊了一聲，還想聽聽刁蠻二小姐能說什麽呢，難道是來向郡主道歉來了？
這還真不是毫無可能，疏雨擺擺手示意小幺不要跟上來，自己施施然就往琉玉跑走的方向走去。
琉玉此時正躲在一簇茂盛的灌木後邊，灌木上開着一朵朵雙色的小花，鼻息間香氣彌漫，臉孔圓圓的小姑娘懊惱的雙手抱系膝，懊惱的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怎麽能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呢……還是就是不該說的，說了姐姐也不會覺得我是真心的……姐姐方才聽見了嗎……她會說什麽……
無數個問題環繞在琉玉的腦中，小巧的臉蛋漲的通紅，下意識的躲在了別人看不見的角落像只烏龜縮在自己的殼裏。
疏雨不緊不慢的踱步走到琉玉的附近，幾乎都不需要多看，一眼就找到了，她走到草叢的旁邊，自己也蹲下身子，看着恨不得将自己團成一團的紀琉玉，伸出一根手指。
輕輕的戳了戳她的手臂。
琉玉措不及防的被她一戳，一擡頭就看見她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吓得尖叫一聲雙手向後一伸就坐在了地上。
臉頰通紅的望着疏雨，“姐姐……”
疏雨見她做倒在草地上，自己也一拂裙擺，施施然坐下，眼眸如夏夜的晚星，溫和而明亮，語調不像是來與一個年少的女孩将心裏話更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平淡自然，
“你為什麽要和我道歉？”剛才疏雨聽得很清楚，琉玉跑到她身邊，小聲而急促的說的就是道歉的話語。
琉玉沒感受到意料之中的壓力，只覺得肩膀都更輕松了一些，緩緩的伸展手臂将自己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膝蓋，眼神游移，
“因為我對你做了很多的錯事……”
不管是歸家途中的誤解還是回家之後的針鋒相對，又或者說是一些先入為主的誤會，這些讓她熱血上頭的猜測和偏見都是讓她做出這些現在看來不可理喻的事情的真兇。
琉玉非常坦誠的從頭交代，“是那天阿娘告訴我的。”
又想起那天，燭玉看到她頭上的傷口義憤填膺，恨不得沖上前去将那個暗算她的人削了腦袋，阿耶看了更是心疼得連連安慰，只有阿娘，蒼白着一張臉，冷冷的将那對父子都轟了出去，将門合上也不管她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就将她拖起來訓話。
阿娘将她曾經固執的自以是的東西一一敲碎。
她以為是因為姐姐才要在大雨滂沱下前行拖累衆多将士部曲，其實那是聖人的要求，既然紀家在書信上寫明了我們的歸期，就是還剩一口氣那也要爬回去。
她惡意至極的揣測姐姐是個雙面人，其實姐姐的那些惡名大都是那些躲在暗處的小人一傳十十傳百傳出的謠言。
那些說姐姐是利用了紀家在關外舍生忘死攢下的軍功更是可笑至極，琉玉永遠也忘不了阿娘說這話時眼角的淚和痛得只能彎腰捂住的胸口，
阿娘一字一句含淚道，“從一開始，你姐姐留宮中就是作為我們紀家留在京都的質子。”
質子琉玉也是知道的，她在關外的時候有個小國的王子就被阿耶手下的副将生擒回來，這個王子在紀家大軍中的地位就是人人都可欺，人人都看不起他。
她深受震撼明知自己的錯誤數次忍不住想要開口道歉，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琉玉很痛苦，為自己的自以為是痛苦也為自己的怯懦痛苦。
眼前蓄了一層薄薄的淚，琉玉臉頰埋在臂彎，哽咽着說不出更多。
疏雨聽了琉玉的話，更多的不是釋然和終于得到了自己一開始想要的家人的理解而喜悅，而是發自內心的羨慕。
搖搖頭笑了笑，感覺自己現在的想法也是不對，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因緣際會，自己羨慕紀琉玉能呆在父母的保護傘下在邊關外無拘無束的長大，就連這些淺顯的事情還需母諄諄教導。
但琉玉何嘗又不羨慕她呢，她看得出來，琉玉和曾經借住在她家中的小姑娘常常看着她的衣裳首飾發呆，也曾向往過京都的繁華和奢靡……
疏雨按下心中翻湧的心緒，笑着摸了摸琉玉毛絨絨的腦袋，手底下還能摸到一點點傷口留下的痕跡。
琉玉曾經推她一把給她頭上撞出來了個口子，但是琉玉的腦門上也留下了一個比她更大的口子，雖然不是她推的，但是她敢肯定是公孫珀幹的，她們姐妹倆也算是扯平了。
湖邊的燭玉一身玄色的簡單胡服，抱臂望着不遠處草叢後藏着的兩個女孩，身側的阿木勒也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燭玉，你是看時辰不早了想催她們走了？”又十分理解的拍拍他的肩頭，笑得憨厚，“你是不敢叫她們吧，我懂我懂，我家一千也有兩個姐姐，我來替你叫！”
剛醞釀了一番想要開口就被燭玉擡手一胳膊肘裝得胸口的氣都散了一半。
“喔呼，你幹什麽！”阿木勒痛呼一聲，吃驚的看着伸手攔着他的燭玉，卻只得到燭玉的一個涼涼的白眼，“你不懂就不要說話。”
天邊的雲層一點點從雪白染上一層淺淺煙粉，疏雨心情舒暢的掀開馬車的錦簾，迎面而來的是夾着露水和草木泥土香氣的晚風，不遠處還飄來阿木勒幾人爽朗的笑聲。
她在看着這一片絢麗的晚霞，于此同時，一隊與之相反的車隊正在與紀家人相反的方向行駛着，車隊的領頭馬車上正是大病初愈的少年。
他也望着這一片層層疊疊的天邊晚霞，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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