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橙子
12、橙子
天邊彌漫着絢麗的晚霞，窗外依稀能看見府裏的下人們正撐着長長的竹竿點燈，一盞盞澄黃的燈火宛如挂在樹梢的可口點心。
疏雨打着哈欠從柔軟的床榻上爬起來，下意識的想找岑媽媽，直到被小幺輕輕的扶住肩膀坐起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所處的居室換了個地方。
如今已不是在宮中了。
疏雨望着天邊的晚霞舒展着一雙嫩白的藕臂，睡飽了之後的少女眼眸水潤，明媚帶着嬌憨，心情愉悅的起身換衣梳妝去見與家人一道用這第一頓團圓飯。
用膳的地方就在紀将軍和夫人所居的橘院。
沒錯，就是橘色的橘。
小幺告訴疏雨，這将軍和夫人的叫橘院，二小姐紀琉玉的是丹院，三公子同四公子住的是青院，五公子還小，任與夫人同住。
疏雨點頭，大致了解了一番這府裏的布局，便杵着一雙發軟的腿興致勃勃的一路觀察。
等到步入橘院最南邊的九思堂時，疏雨心裏還在回想方才路上的那棵海棠樹——真是好大的花枝哇，比公孫珀府裏窗下的那棵顏色可濃烈多了。
九思堂內寬敞而布置精巧，疏雨掃了一眼，無論是牆角擺放的花束還是衆人案後的柔軟蒲團都能瞧得出，這府內雖布置匆忙卻充滿了家常的溫馨，想必正是紀夫人的巧心。
屋中的人并不多，紀元昌早年便父母早逝受族中排擠，自功成名就之時就帶着自家兒女夫人自立一支，與京都紀家兩不相幹，因此，又份吃這團圓飯的人并不多。
總共只有夫妻二人與膝下子女，再加上那日殿中冷眼少女身側坐着的娘子，疏雨數了數，統共是七人。
坐定之後，望着上首主位上的紀将軍和身側空着的位置，疏雨笑着問候道：“女兒見過阿耶，怎麽不見阿娘？”
藏在案幾下的手卻忍不住摩挲着案幾上墊布上垂下的流蘇。
面前的大女兒在他們分別的這十數年早已長成了明麗的少女，膚如凝脂，眸若秋水，唇角彎彎，如潋滟枝頭最嬌嫩的那朵芙蓉，灼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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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等滿臉堆笑的紀将軍發話，坐在疏雨對面的女孩就搶先哼聲道：“昨日下着大雨，為了進宮接你，我們可是凍得不輕，小弟還受了風寒，如今還在發熱呢，母親要照顧小弟自然是沒空來迎接你。”
此話一出，偏廳的氣氛微妙。
對面坐着的三姐弟，上首的姐姐微微嘟着嘴，面色不忿，下首的黑衣少年神色淡淡，自顧自的看着手指，再下邊是一點沒聽進耳朵，只顧着偷偷捏菜吃的懵懂男孩，中間還夾着一個怯怯低頭玩手指的趙文慧。
疏雨像是對女孩氣勢洶洶的敵意和不滿一無所知，眨眨眼睛溫聲道：“小弟生病了嗎？我那裏剛好有宮裏禦醫開的風寒方子還存了些上好的藥材，想必能派上用場。”
目光望去，只見對面女孩長眉一蹙，粉唇微啓剛想說些什麽，身形驟然卻一頓。
視線偏移，是身側一直沉默的黑衣少年擡手扯住了孿生姐姐的衣袖。
兩兩相望，也不知這對龍鳳胎眼神官司裏都說了些什麽，讓紀琉玉不得不按捺着脾氣坐好，卻是粉唇嘟得能挂油瓶，氣鼓鼓的偏着頭不肯再看上疏雨一眼。
疏雨面上挂着甜軟的笑，卻忍耐着深吸了一口氣，放柔自己的聲音，對着上首的紀元昌俏皮笑道：“阿耶，今日女兒貪睡午覺誤了午膳時辰，如今腹中空空，不如我們用膳吧。”
紀元昌像是極不會應對這樣的場面，見疏雨給了他臺階下連忙接着，“對對對！”
又轉頭責備似的對琉玉三人道：“今日你們三姐弟在府中胡鬧大半日想必也餓了，趕快吃吧！”
對着神仙似的既漂亮又和順的大女兒從發簪誇到鞋上的流蘇，大肆贊揚女兒眼光就是好雲雲，又受到次女一個大大的白眼加冷哼攻擊。
紀元昌這話這看似責備實則親昵，疏雨心口一堵，勉強維持這臉上的溫柔笑意，垂在桌下的手攥緊。
整頓飯，除了一無所知只知道吃飯的老三紀河玉在認真的埋頭作戰，并配上京都的飯就是比隴右的好吃等真心贊嘆外，其餘人皆是食不知味。
夜明星稀，疏雨的杏院離橘院最遠，且與琉玉的丹院不可避免的有一段同路。
一鋪了蓮花磚的寬闊道路，一邊是琉玉抓着兩個弟弟打打鬧鬧的往丹院行去，三個孩子笑嘻嘻的鬧作一團，口裏嚷嚷些疏雨聽都聽不明白的話。
琉玉一邊摻着隴右的方言和弟弟們玩鬧着，一邊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瞟安安靜靜走在另一邊的疏雨，她耳畔的明珠耳墜在夜色微微燈火的照耀下閃爍的如星子，水一樣的波光，襯的她眉眼更柔。
琉玉想到年幼時京都送來的那一匣子各式小玩意，想到那支顫顫巍巍的櫻桃花絹釵，她心軟了。
猶豫再三，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對着疏雨道：“大姐姐，你……你要不要去我的丹院玩，我那裏有許多隴右帶回來的小玩意！”說完就別扭撇開眼。
疏雨有些措不及防，思索了一番，面上露出一個和軟的笑來，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圓乎乎的小胖子紀河玉懵懵道：“阿姐你不是說要和文慧阿姊編手鏈的嗎？”
琉玉像是剛想到這一茬，呀的一聲一拍腦門，懊悔道：“對啊，我和文慧阿姊說好的！”便只能對疏雨草草一揮手，聲音明朗，“那我明日再去找你，大姐姐！”
琉玉便站在原地看着一身紅裙像火焰一樣的鮮妍的女孩風風火火的叫住她，又風風火火的向她擺擺手然後拉着兩個弟弟往回走。
正要轉過身，又瞧見那個那個黑鴉似的沉默的弟弟紀燭玉遠遠的向自己擺了擺手，喊了聲抱歉。
聲音隔着茫茫夜色和越來越遠的距離，疏雨可以确定他們瞧不見自己現在的表情，終于可以卸下自己面上的溫和，露出幾分煩悶來。
她問小幺：“紀琉玉說的文慧阿姊是誰？”
小幺早有準備，答道：“是紀将軍麾下副官之女趙文慧，父母皆亡，此番由将軍帶入京都，說是等阮家入京便交由外家阮家撫養。”
疏雨了然點頭，想必這個趙文慧既然是部下之女，應是與紀家三姐弟從小一起長大的，自然感情深厚。
小幺卻有些擔心的看着疏雨，這整個府中稱得上了解疏脾性的恐怕只有她一人，也只有她看得出疏雨此時的心情很糟糕，與出門時的輕快截然不同。
別人家的孩子初回府，父母兄弟姐妹都是當寶貝疙瘩似的寵着，只有自家郡主不止爹媽不上心，弟妹也不在乎，小幺看在眼裏心疼極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後，疏雨也沒閑着，先是指使自己院中的婢女開庫房，将自己從宮中帶出來的藥方子各式風寒藥材一式多份，不止是往橘院，就是那借住的趙文慧處都有一份。
小幺在旁欲言又止，卻又閉口不言。
之後疏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點一盞燈。
燈色如豆，随着幾乎不可查的溫度淡淡的橙皮香在屋內蔓延。
疏雨每次心情郁悶之時聞到橙橘果蔬類的香氣便會好很多，這蠟燭便是公孫珀專門找匠人為她按照時令做的，剔透的蠟身雕着圓潤小巧的橙子，玲珑可愛。
嗅着橙香，疏雨的心漸漸靜下來。
今日是她回這個家的第一天，也是名義上的第一頓團圓飯，但卻人影缺缺，這是紀家人向來只重來日方長？還是只是不甚重視她？
至于不重視甚至是不關心她的理由甚至不用一一例舉，但她還是有些想不通，為什麽呢，為什麽今日是這樣的呢……
疏雨嘲諷似的勾勾唇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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