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又過幾日, 讓盛拾月等待許久的南疆信件,終于經過漫長路程,落在她手中。
書房房門禁閉,曲黎親自守在小院門口, 随着裁紙刀隔開紙頁的聲音, 那張被小心折疊的信紙,終于被取出。
盛拾月沒有第一時間打開, 反倒站在原處片刻, 繼而才吐出一口濁氣, 緩緩打開信紙,先是輕嗅了下,再凝神看下去。
出乎意料的,小姨并未提及太多寧清歌, 反倒先解釋南疆的那場變故,說自己并無大事,只是當時情況突然, 才導致這一局面,讓盛拾月不要太擔心。
繼而又像往日一樣關心盛拾月身體, 但這一回多提了一句, 讓盛拾月暗中多尋幾個醫師看看,若有可能還是不要拖延。
不過第一頁紙, 就讓盛拾月看得眉頭緊鎖。
首先可知小姨的回信是在南疆戰敗之後, 可她早就派人寄信過去, 負責寄信的下屬并未提及途中有過耽擱, 那就是說小姨早早就收到信, 卻未像之前一樣,第一時間回複她。
中間的這幾日, 小姨在想什麽?在猶豫什麽?
絕不可能是因為南蠻攻城的事情耽擱,盛拾月很清楚自己在小姨心中的地位,而且曲黎也曾講過,小姨有一回正騎馬領兵,疾行在途中,軍事緊急,半點不能耽擱,卻也想辦法在馬背上給自己回了封信。
就算恰好遇到南蠻攻城,小姨在擊退南蠻後,也會立馬給自己回信,不可能擱置在旁邊不管。
再說身體這事,小姨早就知道,只是由着無心皇位的盛拾月一直逃避,平日最多提醒她注意身子,哪怕不肯治好,也不能傷了根本,折了壽命,如今突然提起這事,态度竟然比往日要強硬許多。
盛拾月不由拽住黃金項圈下的麒麟,指節在刻紋上摩擦,壓出些許疼痛。
不可能是旁人将信替換,這渠道只有她與小姨和另外兩位送信人知曉,送信人乃是葉家死士,陪着小姨出生入死多年,絕不可能背叛。
而兩人的信件又另有玄機,比如信紙折疊的方式、所用墨汁,這還是小姨特地囑咐,兩人所寄信紙需折三回,墨汁則來自京中一小作坊所産的墨錠,書寫時會帶有特殊香氣,可留于紙上半年,若無這兩點,便是假信。
盛拾月方才已仔細辨認過,這信絕對沒有半點問題,那為何又……
大拇指用力往玉墜上一壓,便翻向另一張紙,上頭只有短短一句話:寧清歌不會傷害你。
最後一畫似乎停頓許久,毛筆壓在紙上留下深深墨印,旁邊還有滴落的墨點,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一向殺伐果斷的武安君執筆站在桌前,沉思許久,卻未再落筆寫下其他。
于是,這信件不但沒有解決盛拾月心中疑惑,反倒讓她更加迷惘。
她當時可是問了不少,比如寧清歌是否與葉家有舊,是否可以信任寧清歌,小姨何時回來,幫她解除這個莫名其妙的婚事等,可小姨卻只回了她一句不清不楚的話語。
不會傷害她,那就代表着可以信任嗎可要是這樣,小姨為什麽又不明說,甚至讓人……
她視線挪到桌面的另一邊,随着信件一并帶來的匕首,這匕首只有一個巴掌長,半點裝飾都沒有,極薄的刀鞘與刀柄,完全可以藏在靴子裏頭,不留半點痕跡。
送信人說,這是小姨特意尋人打制,讓她時刻帶着,用以防身。
既然可以信任,又為什麽特意給她一把匕首呢?
盛拾月越想越困惑,壓在玉墜上的指節被映出淩亂花紋。
是寧清歌不會傷害自己,但也不可完全相信
還是說自己需要提防的、另有其人
盛拾月想得頭疼,恨不得現在就揮鞭騎馬沖向南疆,揪着小姨領子問個清楚。
從格窗落入書房的光線,成束落在地板上,随着時間的流逝而不斷延長,逐漸攀向盛拾月腳踝。
依舊想不明白的人,只能像往日一般燒掉信紙,不留下半點痕跡。
曲黎随後才推門而入,見盛拾月表情愁苦,便出聲詢問。
盛拾月并未第一時間回答,自顧自糾結許久,最後還是松口,嘆氣道:“曲姨你去幫我尋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
她又叮囑:“千萬不能暴露你我身份。”
聞言,曲黎瞬間明白其中緣由,立馬稱是,她已為此準備許久,心中早就列好了一連串的名單,只等盛拾月松口醫治,聽到這話,當即就轉身出府。
地上的紙灰被風吹散,轉眼就不見痕跡。
天邊紅日被拉扯到最高處,投下火辣辣的日光,荷花池邊水簾再次響起。
蕭景、孟清心兩人一走進來就笑,打趣道:“你們主仆三人要不要去尋個道觀拜拜?這幾日一個接一個,三個人沒一個好的。”
這畫面确實可憐,盛拾月還趴在搖椅上,旁邊半躺着的葉流雲面色慘白,強行抵抗易感期的代價就是傷了根本,待易感期過去,連走出門的力氣都沒有,還是叫人幫忙擡出去的,更別說自己撞出來、捆出來的傷。
請來的醫師看得眉頭緊鎖,不知又偷偷想了什麽,只得幫忙包紮後,再開了許多補藥,順帶也給早早喝完藥的盛拾月也來了一副,盛拾月本想拒絕,可奈何寧清歌點頭。
氣得這祖宗逮住旁邊葉赤靈,讓大夫也為她開些補藥。
于是,三人現在都捧着碗湯藥,苦着臉往下咽。
聽到聲響,盛拾月連反駁的心情都沒有,恹恹擡眼,瞥對方一眼。
孟清心兩人就笑,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孟清心又開口:“真不找個道觀看看?我阿娘認識幾個道長,要是你有需要,我就去問問我阿娘。”
盛拾月端着碗,拿起又放下,半天不肯喝一口,沒精打采地回:“靈嗎?”
“挺靈的,”孟清心很是推崇。
“那你阿娘求了什麽?”
孟清心立馬回答:“求我奮發圖強,好好讀書。”
盛拾月扯了扯嘴角,說:“那确實挺不靈的。”
孟清心笑容一滞,努力找補:“真的挺靈的,我阿娘還求我們一家平安,孟家女兒都聰明進取。”
“那就半靈半不靈。”
孟清心一咬牙,拿出殺手锏:“汴京周圍就他們幾家收的香火錢最少!”
盛拾月面露憐憫:“孟家已經窮成這樣了?怎麽也不求求財,是求了沒求到嗎?”
孟清心氣得顫抖,擡手想指盛拾月,卻又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直接扭頭看向葉流雲,就問:“流雲你怎麽弄成這樣了,是不是盛九虐待你了”
說不過盛拾月,就開始扯別人。
因葉流雲、葉赤靈經常跟着盛拾月的緣故,孟清心與她們兩人也熟悉,說話同樣随意。
盛拾月想到這事就氣,朝着兩人斥:“還不是你們兩個,把我家折騰得雞飛狗跳。”
兩人先是迷茫,聽葉流雲解釋後才恍然,頓時露出幾分尴尬之色。
尤其是蕭景,她竟一路都未察覺此事,連忙道歉:“是我疏忽,讓流雲受苦了。”
孟清心讪笑,對葉流雲豎起大拇指,誇:“流雲你也厲害,居然在滿屋子坤澤信香中撐那麽久,當屬我們乾元典範。”
對此,葉流雲只是扯着嘴皮,勉強笑了下。
不過說起那夜,盛拾月不由又想起自己房間裏頭的事,就因為這一遭,她被寧清歌莫名其妙地親遍全身。
全身上下又泛起莫名的癢,好像那人留下的痕跡又開始浮在肌理上,炙熱而酥麻,整個人都被荔枝的香氣包裹。
盛拾月眼神虛晃一瞬,耳垂又冒起緋色。
旁邊四人還在聊着葉流雲有多厲害,盛拾月突然出聲,便問:“流雲,你是怎麽堅持下去的?”
明明她也沒聞到什麽信香,可每回都被寧清歌那家夥得逞。
衆人聲音一滞,紛紛向她看過來,表情頓時複雜,這人可是她們裏頭唯一一個有妻之妻。
不知想了什麽,孟清心先勸道:“盛九你得節制啊,你這傷還嚴重着,起碼歇一段時間吧……”
蕭景也勸道:“起碼要等傷好完之後再做這些事。”
就連葉流雲都含糊憋出一句:“殿下身體要緊。”
她們到底在說什麽?!
盛拾月連忙解釋:“我不是說這個,我只是好奇她怎麽忍住!再說,你們不信我,也該信寧清歌吧?她會是那麽沒有分寸的人……”
最後一句話越說越沒有底氣,聲音越來越小,零零碎碎的畫面浮現在腦海,同時耳垂的紅也跟着散開,逐漸紅了整張臉。
四人面色複雜。
最後還是葉流雲開口,提她解圍,指了指身上的傷,說:“就是這樣忍住的。”
盛拾月眼皮一跳,語氣艱難:“就沒有什麽不疼的法子嗎……”
四人沉默。
葉赤靈放下空藥碗,苦口婆心勸道:“殿下還是要節制。”
盛拾月頓時炸毛:“我都說了不是我!”
“是是是,不是你,”孟清心都看不下去,揮了揮手。
盛拾月破罐破摔:“所以你們有什麽法子?!起碼不被坤澤牽着鼻子走。”
現在變成四人憐憫看她,七嘴八舌地獻了半天計,最後才想起正事。
“對了盛九,那畫要怎麽辦”
盛拾月聽得臉更紅,随意道:“等過幾天我好些再說。”
她話音一轉,又催促道:“這事不急,你們還有什麽招數,快說!”
像極了一個被妻子壓迫許久的可憐乾元。
九殿下妻綱不振啊
孟清心等人對視一眼,默默搖了搖頭,便将真跡的事情擱置,又開始為好友出謀劃策。
盛拾月聽得連連點頭,恨不得拿筆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