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玄靴踏破夜色, 急行的風将衣角掀起,發出獵獵作響之聲,空氣悶熱焦灼,直叫人心頭煩躁, 連帶那股若有若無的味道都被嫌棄。
才至院門內, 葉流雲就大喊一聲:“殿下!”
屋裏頭立馬傳出一聲不耐又煩躁地回應,喊道:“怎麽了?”
裏頭的盛拾月緊皺眉頭, 垂眼盯着手裏的布, 這祖宗氣性大, 擰來擰去把自己擰煩了,覺得還不如忍一忍讓寧清歌來,葉流雲又不巧撞到這個時候,語氣自然十分差。
葉流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熟悉這人脾氣,也不覺有什麽,反倒松了口氣, 故作輕松道:“沒什麽大事,就是廚房那兒托我過來問問殿下, 過一會想吃酥山嗎?”
那幾人還沒有抓到, 她不想驚動盛拾月。
裏頭那位正煩着,自然是拒絕。
葉流雲便轉身, 要往別處走, 去尋其他護衛, 府邸寬大, 是曾經葉府與陛下賜予的盛拾月府邸并在一塊, 許多房間都是空置荒廢的,若這幾人有心躲起來, 她一個人不知道要找到什麽時候,只能讓府中護衛一塊幫忙。
可她走一段時間後又驟然停頓住,面色唰一下變得蒼白,立馬轉身往來處跑。
剛剛如影随形的味道消失了!
這幾個人果然狡猾,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隐在自己身後,一路跟到殿下房間。
玄靴踏得青石板砰砰的響。
盥室裏的盛拾月卻不知危險将至,還在盯着那塊布,直到木窗發出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在試圖推開它。
“誰?!”盛拾月面色一肅,當即就厲聲喝道。
她立馬就抓住旁邊寬袍,往身上一披,胡亂打了個結。
——嘭!
木窗被大力撞開,發出一聲巨響。
盛拾月顧不得傷勢,當即連退幾步,還未徹底的愈合的傷口被扯到,疼得盛拾月冷汗冒出。
可此刻卻不是喊疼的時候,她當即向那邊看去,只見一個女人已翻入窗戶內。
她看起來有二十六、七,容貌柔美婉麗,一雙覆着春水的眼眸柔柔看着盛拾月,好似在看心悅了十幾年的相好,酥得人半邊身子發軟,幽幽喊了一聲:“殿下。”
不知是不是故意,拉扯往下的衣衫,露出半邊豐腴肩頸。
不同于盛拾月被嬌生慣養、捧出來的明媚驕矜,這人更像是風塵裏開出的花,綻開的每一片花瓣都在寫着成年人的豔妩。
“殿下,”拉長的語調帶着欲說還休意味。
聽得盛拾月後背一緊,又想往後退半步,她都不用詢問就能猜到這人是個坤澤,而且好像還在……雨澤期。
她心中沒有半點旖旎,依稀還記得這人,白日蕭景曾經擡手指給她看,說這人是那群千門人的頭領。
能以坤澤身份,壓住一群靠坑蒙拐騙為生的人,盛拾月才不信她會是個嬌嬌弱弱的善茬,越發警惕。
而另一邊的人卻心生困惑,好像在疑惑盛拾月為什麽還能穩穩站在那兒,要是其他乾元早該被滿屋信香,勾出熱潮,神智漸失。
她一咬牙,便要向盛拾月走來。
而聞不到旁人信香的盛拾月,只想躲閃,對方進一步她退一步,傷口越來越疼,表情越發難看,便顯得滿臉抵觸。
對面的金夫人本是抱着犧牲自個的決然心情而來,可卻遇到這種情況,她心中一急,就要伸手去抓盛拾月。
而盛拾月已接近牆邊再難躲閃,眼中閃過一絲焦急。
這時候,拼命趕來的葉流雲終于出現,她見窗戶大開,便單手撐住窗沿,絲毫不見停滞地往裏跳,人還沒有站穩就怒喊一聲:“爾敢?!”
她大步沖過去,毫無憐惜地一拳揮去。
常年練武的人拳勁霸道,帶起一片呼嘯風聲,驚得金夫人汗毛直豎,也顧不得再裝柔弱,立馬反身想躲。
而葉流雲反應極快,只見手腕一轉,反手為拍,繃緊的手臂如同弓弦,打向對方胸膛。
這一掌下去,恐怕肋骨都要折斷。
金夫人不敢耽誤,當即左腳挪往後,退半步,暫時避開揮過來的巴掌,同時擡手向對方小臂,企圖以這樣方式接下對方的盛怒一擊。
兩者相撞,發出一聲巨響,震得兩人手臂發麻。
卻不見葉流雲有絲毫耽擱,又踢腳踹來。
金夫人本就弱她一些,又在雨澤期,一邊極力壓制熱潮,維持理智,一邊勉強應付葉流雲,自然落入下風,只能一退再退。
她側身躲開踹過來的腳,勁風掀起衣裙布料,淩厲的寒氣直逼而來。
葉流雲踹人不成,就順勢跨步而上,緊接着轉身擋到盛拾月身前,經過方才争鬥,金夫人與盛拾月的距離越來越遠,便毫不費力地讓她擠進來。
待金夫人反應過來,才發覺對方的目的實際不在對付自己,而是以極快速度逼退她,再護住盛拾月,但她現在想清楚已無用,再無後顧之憂的葉流雲越發狠厲。
金夫人徹底落入下風,發軟的腿腳逐漸站不穩,還得集中注意力,面對葉流雲接連不斷的招式。
可不多時,葉流雲也出現異樣,她不像盛拾月聞不見信香,只是方才太過焦急,一時忽略了彌漫滿屋的味道,便讓坤澤的信香将她包裹,落在對方身上的巴掌依舊毫不猶豫,可力度卻不如之前。
拳腳相撞,金夫人碰到旁邊水盆,一個不穩便将銅盆擊落,又是嘣的一聲,銅盆發出持續的震聲,熱水與毛巾砸落滿地,毫不狼狽。
站在旁邊的盛拾月不由往旁邊一避,又擰眉看去。
葉流雲看似占着上風,可幾次揮拳都落在空處,已有意識昏沉之相。
盛拾月當機立斷,大喊道:“流雲,先想辦法将她擒下!”
葉流雲用力咬了咬舌尖,終于恢複一絲清醒。
她從柴房開始就一直嗅到坤澤信香,故而十分受影響,待救下盛拾月之後,怒氣就蓋住了理智,拳拳打向對方,只顧發洩,如今聽盛拾月聲音,才發覺到自己的不對勁。
而那金夫人聽到這聲音,同樣也恢複半分理智,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直接往前倒、撲向葉流雲。
葉流雲猝不及防,直接被壓到在地,衣衫被滿地水跡沾濕,用細布束起的發絲散亂。
不知何時,房間裏除了坤澤信香外還多了一絲苦澀味道,在瞬息之間就變得濃郁,幾乎要蓋住對方信香。
葉流雲露出掙紮之色,一下想要抱緊懷中人,一下子又想将對方束住,于是只能勉強锢住對方手腕,偏頭對盛拾月喊道:“殿下你先走!”
盛拾月也顧不得又裂開的傷,咬着牙往外跑,推開門就沖向來,不過十幾步,那衣袍後面就染上血跡。
幸好周圍已有人聽到聲響,在往這邊趕來。
但讓盛拾月沒想到的是,她先看見的是寧清歌。
這人剛繞過拐角,瞧見盛拾月後,冷凝表情一松,繼而快步而趕來,立馬擡手攬住盛拾月的腰,将她護在懷中,繼而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盛拾月頓時松了口氣,稍斜身靠向寧清歌,已有些疼得站不住,面色蒼白地開口:“喊人,流雲還在裏頭。”
她又補充:“拿些清虛丹過來。”
寧清歌眉頭擰緊,先寬慰道:“已有護衛在趕來,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盛拾月只得簡短解釋了一遍,剛說完就瞧見七八個穿着鐵甲護衛沖來,緊接着立馬抱拳喊道:“殿下!夫人。”
寧清歌攬緊盛拾月,稍擋在她身前,遮住旁人視線,快速施令道:“讓人先尋幾個中庸帶清虛丹過來,送到盥室裏頭。”
“下午關押在柴房的幾人打暈守衛出逃,其中一人在盥室,其他人躲藏在府中,不知所蹤,立刻派人搜府。”
聽到這話,護衛表情瞬間變得嚴肅,當即喝道:“是。”
寧清歌看了眼憂心忡忡望着裏頭的盛拾月,餘光落在她衣袍上的血跡,又道:“讓人尋個醫師過來,再将殿下的搖椅、擔架擡來。”
寧清歌心裏清楚,這人擔心葉流雲,除非确定裏頭真正無事,否則決不會離開。
條條命令以極快速度施行下去,不多時,曲黎和赤靈都趕到,而穿着鐵甲的士兵手執火把,開始向府邸四處搜尋。
一時間府邸中處處是火光、鐵甲碰撞聲,就連藏在草叢裏頭的蟲兒都閉了嘴,任由肅殺氛圍蔓延開。
待幾個中庸趕來時,濃郁的信香已溢出屋外,逼得幾人又退到院外一米處,除去盛拾月外,其他人都被這樣的味道弄得有些焦躁。
但忐忑不安的心稍穩下來些,都不是懵懂無知的稚兒,勉強能猜到裏頭的一些情況。
葉流雲恐怕是被雨澤期坤澤引出熱潮,提前迎來易感期,安全是沒問題了,只是這清白就……不好說了。
幾個中庸連忙走進去,半開的房門已傳來些許聲響,聽得外頭幾人好生不自在,卻又緊緊盯着裏頭,生怕葉流雲出事。
“流雲大人,清虛丹!”中庸朝裏頭大喊一聲,不敢輕易進去,怕瞧見不該看的。
盥室裏出現幾聲砰砰的巨響,像是有人撞到地上的銅盆,又撞到木架。
盛拾月等人從半開的門縫看去,衣衫不整的兩人互相抱着、躺在地上,隐隐能瞧見臉上的潮紅,還有淩亂發絲下的吻痕。
中庸連忙将清虛丹往裏頭遞。
葉流雲像是清醒一瞬,伸手抓住了那一瓶清虛丹,可下一秒就吼道:“滾!”
幾個中庸吓得腿一軟,下意識就關上門。
這已是盛拾月等人唯一能做的一件事,要是尋常雨澤期、發熱期,只需避開旁人躲入房間內,服用清虛丹,獨自挨上幾日就能緩過來,可眼下這種雨澤期坤澤與易感期乾元同處一室的情況,清虛丹恐怕都已無用,只能看葉流雲自己了。
盛拾月無力趴在搖椅上,最後只能憋出一句:“要不給她們擡張床進去”
一連幾天躺在地上,多硌得慌。
葉赤靈也急,出來時連拐杖都沒來得及拿,硬生生單腳跳過來,眼下扶着牆,斜站着道:“這兒房門窄小,木床恐怕搬不進去,要不我們把門鋸了?”
按照現在情況,恐怕人方靠近門口,就會被失去理智的葉流雲踹了出去。
曲黎有氣又無處發,只能斥道:“就不能丢幾床被子進去?”
盛拾月恍然,立馬喊人去取。
當真是沒了辦法,只做些這樣無用的體貼,好讓葉流雲舒服一些。
再等片刻,護衛就抓住了那些人,押到盛拾月等人面前。
原來他們并未跑遠,只是将柴房木柴弄亂,然後躲在裏頭。
據他們所言,這群人也是被逼無奈,下午時候,金夫人就已出現不舒服的跡象,只是被她自個強壓下去,可到夜晚就實在壓制不住。
他們本想尋盛拾月幫忙,可盛拾月态度不明,一來就将他們關在柴房,而他們在許正明的威脅下,已被吓得惶恐不安,所謂的“清流”子弟都這樣,那一群風評極差的纨绔又會如何?
在這種絕望情況下,金夫人便想到犧牲自己,去引誘盛拾月。
她與寧清歌的事情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雖然盛拾月極不滿意這樁婚事,但也沒有做出什麽傷害寧清歌的事,甚至傳出了盛拾月為寧清歌改邪歸正,用心讀書的傳聞。
再加上之前盛拾月為倚翠樓花魁揮斥千金的先例,衆人便覺得盛拾月雖然頑劣桀骜,但卻是個會憐惜枕邊人的多情種。
既是如此,她想必也會為了有過□□好的金夫人,願意放他們一馬。
所以他們先将護衛引進來,設法把兩人打暈,剛将柴房布置好、躲進裏頭,葉流雲就趕來,正好金夫人不知盛拾月住所,便尾随葉流雲而去,他們則躲在柴房中,等她消息。
盛拾月聽完,是又好氣又好笑。
沒想到這兵荒馬亂的一夜,竟是因為如此荒唐的理由,但好在可以确定,金夫人确實沒有惡意,不會趁葉流雲意識混亂之時,傷害葉流雲。
至于其他,衆人暫時無力去管,甚至連這群人都沒辦法懲罰,畢竟是葉流雲的第一個坤澤,不知出來之後,她的态度會如何,只能暫且擱置,看她出來後、想如何處置。
待醫師趕來,盛拾月又被擡去另一處房間,并無大礙,只是之前結疤的傷口再裂開,又得好幾日不能下地,這家夥可憐兮兮嚎了半天,卻也只能接受。
夜色漸濃,混亂的府邸終于安靜下來,寧清歌拿來藥膏,輕輕放在旁邊。
盛拾月擡了擡眼,經次一遭,徹底放棄了反抗,配合地讓對方将自己衣衫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