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九殿下是如何報複寧清歌的呢?
她見自己搬出去不行, 便讓人将寧清歌的枕頭給搬到別處,要把她趕去別的房間睡。
她剛開始倒是氣勢洶洶的,趴着竹搖椅上,伸出手到處指揮, 嚣張得很。
寧清歌也不攔她, 自顧自去沐浴,等擦幹發絲回來, 人方站到門口, 就聽見不舒服地哼哼聲。
久趴着始終不爽利, 就算墊得再軟再厚,也沒有溫涼的人肉墊子舒服,倘若盛拾月沒有享受過,還能強撐着睡下, 可經歷過昨夜那一晚,她無論怎麽睡都覺得難挨。
盛拾月忍着疼,翻來覆去, 先是平趴着,然後又将被褥壓到身下, 努力斜趴着, 但這也沒舒服一點,氣得再把枕頭扯過來一起壓住, 結果又太高……
煩死人了。
要是此時能翻身, 盛拾月恨不得從床頭滾到床尾, 再滾回來。
夜晚驅趕暑氣, 涼風推開格窗, 屋外的海棠花已開始凋謝,落了一地殘缺花瓣。
寧清歌終于推開門, 卻不瞧盛拾月一眼,徑直走向床對面的矮桌,那兒放了本寧清歌白日沒看完的書。
盛拾月瞧見她,先是眼睛一亮,視線跟着她移動,見她沒有半點看自己的意思,又恹恹喊道:“寧清歌。”
對面的人未轉過來,獨留一個青隽纖薄的背影。
她又提高聲調,喊:“寧清歌!”
盛拾月說話時,總有種天經地義的頤指氣,讓人覺得驕縱,又不讓人覺得反感,倒有一種看獅子貓故作矜貴的感受,可眼下不同往日,那位不再慣着她。
寧清歌翻了翻書頁,低垂着頭,好像在辨認。
盛拾月癟了癟嘴,怎麽可能不知道對方在故意不理她,軟了語氣,又喊:“寧大人。”
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該這樣報複寧清歌,就算要讓她搬出去,也得過了這段時間……
她可憐巴巴地喊:“寧望舒。”
原來還記得對方的字,只是平常不肯喊罷了。
寧清歌停頓一瞬,終于轉身看向對方,依舊矜雅謙恭,但是卻莫名多了一絲距離感,故作疑惑道:“殿下?”
把人趕出去是她,想叫人回來是她。
盛拾月有點扭捏,生硬冒出一句:“這床有點硬。”
那邊的人故作不懂,還貼心道:“那我再叫人給殿下加一床褥子”
盛拾月憋屈回答:“那就太熱了。”
她只穿了寬松薄衣,斜身壓在被褥上,未系緊的衣衫領口大開,在方才折騰中,露出半邊肩頸,凸出的鎖骨一字揚起,眼尾還有方才上藥時哭出的一抹紅,屋外海棠春色沒有被夏夜趕走,反而落在她身上。
寧清歌恍惚一瞬,又極快回過神,說:“那殿下再等等吧。”
“等什麽?“盛拾月茫然。
“我明日再去尋匠人,托她給殿下雕個玉美人,”寧清歌彎眼笑起,故意打趣這人。
話音剛落,另一人就漲紅了臉,磕磕巴巴道:“寧、寧清歌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盛拾月雖不學無術,但也并非什麽都不懂,平日無聊時,最愛倚着美人榻翻看雜書。
寧清歌所提的玉人,指的是蜀國先主曾有一後,生得玉質柔肌,體态極美,深得蜀國先主喜愛,繼而就有人獻上同身形的玉人,夜晚,先主便令人擺來玉人,與甘後同床,恍惚間,竟分不清誰真誰假,于是沉迷其中,肆意把玩。
寧清歌卻露出思索之色,猶豫道:“只是不知要雕什麽模樣”
她擡起眼簾,看向盛拾月,便笑:“如果是我的樣子,殿下可會……”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只見那人拽出枕頭就往寧清歌這邊丢,羞惱大喊:“寧清歌你不要臉!”
她不會“把玩”寧清歌!
甩丢的力度不大,寧清歌輕易就接住,笑着向她走來,戲谑道:“怎麽,殿下不喜歡?那怎麽還将這一頁折起,讓我誤會殿下了,正準備打制送禮呢。”
她就說寧清歌怎麽知道這事,原來是翻了她擺在書房的閑書。
至于她什麽時候看過又折起,這祖宗是半點想不起來了,她又不像那些寒門子弟把書籍看作珍貴寶物,都是随意拿取,看到一半也折,感覺有趣也折,甚至有時候看無聊了,還能在上頭折個梯子、疊朵花。
她連忙搖頭,堅決否定:“我不感興趣。”
寧清歌已側身坐到床邊,故作遺憾道:“是嗎,殿下真的不感興趣?我并非古板、不知變通的迂腐之輩,殿下要是真喜歡……”
有心作弄是真,打制玉人就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盛拾月只得拽住她衣角,板着臉,再三強調:“我真不喜歡,若是我喜歡,早就去尋玉雕師傅了,你瞧我床上,連個竹夫人都沒有。”
竹夫人就是竹編的镂空抱枕,尋常人家常會抱它陪睡,用以消暑。
盛拾月語氣堅決:““我最不喜抱着這些硬邦邦的東西睡覺了。”
不怪九殿下天真,只怪寧某人之前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即便一再被作弄,盛拾月也下意識掉進她圈套裏。
寧清歌若有所思地點頭,說:“哦?那殿下就是喜歡抱着我睡覺咯?”
“什麽?!”盛拾月震驚地瞧着她,不知道為什麽又扯到這裏。
寧清歌有理有據:“殿下昨夜将手腿都搭在我身上,将我緊緊抱住,還蹭……”
她面容正經,語氣嚴肅,好像在讨論什麽公事。
“別說了!”另一位聲音揚起,恨不得當場就把自己埋到被子裏去,眼角的緋色散開,将耳垂染成滴血似的紅,就連脖頸也跟着泛起。
她又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某個人太軟了,再說寝宮裏又沒有放冰鑒,她又有些熱,就睡夢中、無意識抱緊某人,她記得她醒來時,還小心翼翼松開手,生怕吵醒寧清歌,讓她瞧見這一幕,結果沒想到早就知道了。
壞心眼的人終于忍不住笑起,小時候還不理解宮中妃子為什麽那麽愛養貓,如今終于理解了其中趣味。
寧清歌又問:“那殿下既不要玉夫人,又不要竹夫人,那還要我這個正房夫人陪睡嗎?”
不等盛拾月回答,她又自顧自嘆氣:“想來是不要的,畢竟殿下已經下令,将我的枕頭都丢掉別處去了。”
盛拾月就差被後悔寫在臉上,死死拽住寧清歌衣角,忙道:“要的要的,寧清……望舒,你就陪陪我。”
這人被逗得破罐子破摔,不管怎麽樣,先将寧清歌留下來再說。
“可是,”寧清歌話音一轉,幽怨開口:“今日陪了,是不是明日就要被趕走了?我還不如早些離開,省得過幾日再搬過去。”
寧清歌到底怎麽變成今天這樣的!
盛拾月想不通,說好的清冷矜貴的丞相大人呢?眼前這林妹妹是誰?莫不是寧清歌瞧了她書房裏頭的那些話本子,被什麽東西上了身
可她有再多腹诽也不敢說出,只能央求道:“我錯了寧清歌,我保證、我發誓,以後再也不讓你去別處睡了。”
“哦?”另一人挑了挑眉,有心讓對方多長長教訓,深深記得這一回,以免日後再犯。
她說:“我雖然想相信殿下,可這已是殿下鬧的第二回,萬一……”
盛拾月一急,立馬道:“你要怎麽才肯相信我?”
寧清歌勾了勾唇,扭頭一掃,便瞧見旁邊用木架擺着的果盤,曲黎再怎麽責怪,心裏頭還是慣着她的,下午就提了一嘴,晚上就讓人送來了,滿盤剝了殼的荔枝,浸在冰水裏頭,随着水波撞向冰塊。
寧清歌笑盈盈地開口:“那殿下就吃顆荔枝吧。”
竟然那麽簡單
盛拾月将信将疑,這人怎麽會輕易就将自己放過?
寧清歌不負她的疑心,随意夾起一顆荔枝,便咬在唇間,然後看向盛拾月。
墨色眼眸中的示意明顯,沒有留她一絲退路。
見過不少世面,但都沒有真正實踐過的小乾元直接被震住,結結巴巴道:“寧、寧清歌。”
那人俯身而來。
地上的灰影落在床榻,落在另一人身上,床簾被風吹動,輕輕搖晃了下,垂落的長發劃過盛拾月臉頰,先是聞到一股溫涼的皂香,繼而便是荔枝的味道,分不清是唇上的果肉,還是另一人的信香,便先嘗到清甜的滋味。
盛拾月下意識張嘴去接,可擠入的卻不只是瑩白果肉,狡猾的家夥隐藏在後面,趁這個時候,與之舌尖相觸。
盛拾月還沒有反應,就被人用手覆住臉頰,沒了任何退路。
果肉被咬碎,在舌與舌之間來回碾壓,貝齒偶爾碰撞,但卻沒了荷花池中的狠厲,更像是年長者陪小孩玩的一個游戲,溫和而柔軟,時常也能獲得甜如蜜糖的獎勵。
盛拾月無意識地勾住她脖頸,揚起的下颌繃成一條清晰的線。
被咬碎成細塊的荔枝被一點點推進去,盛拾月終于嘗到下午被說要吃的荔枝,無論是哪一種,都被帶領着細細品嘗過。
屋外又吹起大風,掃走一地海棠。
荔枝終于被吃完,卻久久沒有停歇,直到盛拾月推了推對方,寧清歌才緩緩起身。
“吃、吃完了,”沙啞聲音帶着幾分躲閃。
另一人自然不會違約,或許說她比盛拾月更迫切需要這個約定,只是故意吊着對方,就好像奸商談生意,明明非常想要得到,卻還得人求着她手下。
寧清歌又吻了吻她額頭,欣然應許道:“我先取些清水來給殿下漱口。”
最無奈的是之前的仆從,剛剛搬走的枕頭又得搬回來,暗自嘀咕,下次不再陪着殿下胡鬧了,反正丞相大人總有法子能将她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