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林未淺忍着轉頭走人的沖動, 冷臉開口道:“如果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那我們也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
說話間,垂在裙邊的手掌掌心隐隐生疼。
這, 還是她第一次打人。
林亦洛聽完她的話,神色微變, 哼聲道:“你急什麽啊, 我自然是有話要說,還是替爹帶的話, 不然你以為我願意看見你這張倒黴的臉?”
林未淺心想, 這人似乎不嘲諷她一句就不會說話。
“父親讓你帶什麽話。”她不願與這樣的人多言, 只想趕緊談完事情, 将他打發走。
林亦洛一頓, 朝着四周望了眼, 目光閃了閃,說:“還能帶什麽話,不就是問你在鄞州過得好不好,那鄞王待你如何喽。”
說着,他還輕啧兩聲:“瞧瞧, 爹他多關心你。”
如果不是過去十七年, 林未淺一直是孤身一人待在小院, 她或許都會信了林亦洛這番說辭。
又或者她再小上幾歲, 說不定也會以為父親其實有苦衷,不關心她, 甚至完全忽視她是為了她好。
可她不是,她清醒地明白父親有多麽厭煩她, 讨厭她。
或許讓林亦洛帶這番話,深意是在害怕她會暴露身份, 這些話原本是要在元鸷跟前說出口的。
林未淺神色淡淡道:“我在這裏一切安好,不必他挂心。”
場面話,她如今也可以說。
林亦洛聞言,嘲道:“自然是一切都好,連架子都這般大了。”
林未淺不願同他争執,又問:“你來鄞州準備宿在哪裏,客棧嗎?”
“客棧?”林亦洛笑道,“你可真是無知,不知道我是同戴長安一起來的嗎,自然是與他一起住在驿館。”
“既是有了住處,那便不需要我這個做姐姐的操心了。”
林未淺不想再搭理他,吩咐寒露送客,自己則轉頭直接走人。
林亦洛見她這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剛要追上去罵人,就被寒露攔住。
“大公子,那邊是王府內院,您不便過去,還是請回吧。”
林亦洛頓住,乜斜着她:“林未淺不知好歹,跟着她的你也是如此,讓開!”
他一甩袖子。
“本公子自己記得路!”
寒露讓出位置,可在他就要離開時,突然問道:“大公子,奴婢想問……大姑娘可有找到?”
林亦洛停下腳步,回頭看她,輕笑了下:“喲,原來你還記得自己主子是誰呢。”
寒露不想這個時候與他發生争執,只垂着眼又問一遍。
林亦洛聞言,不耐煩道:“沒找到,大衍這麽大,上哪兒找去?是不是還活着都是個未知。但話又說回來,你是大姐身邊貼身丫鬟,你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還指望我們憑空将她尋到?”
他說着,不由地上下打量起寒露,眼神裏透着質疑的目光。
“要不是當初爹準備打死你,你也沒說我姐去了哪兒,我真懷疑是不是你在暗中故意幫她逃婚。”
寒露想知道的都已經問了,冷不丁打斷他的話:“有勞大公子回答,既然大公子記得路,那奴婢就不礙着您的眼送你過去前廳了。”
林亦洛冷嗤一聲,一副壓根沒将她放在眼裏的樣子,轉身就要走。
然而這時,也正準備轉身離開的寒露忽然對着林亦洛的背影說道:“大姑娘是奴婢的主子,如今的娘娘也同樣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從來都很清楚。”
說罷,也不等前面的人是什麽反應,她轉身快步離開。
林亦洛臉色變了又變,朝着寒露離開的方向白了一眼。
“主子沒走,一個奴婢竟然也敢甩臉子走人,大姐這都是怎麽教出來的……”
他嘀嘀咕咕地罵着,沒走出幾步就遇到一個小岔路口,當即愣在那裏。
“怎麽走來着?”
林亦洛自诩聰慧,以為能一遍記住路線,結果最後還是繞了半天路,遇見一個王府小厮才勉強回到前廳。
寒露一路趕回栖逸院,一進寝屋發現林未淺正坐在鏡臺前發呆。她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出門喚來一個丫鬟。
“娘娘要用早膳了,你去廚房說一聲。”
“是。”
見那丫鬟朝廚房走去,寒露這才折回屋裏。
一直等她走進裏屋,呆坐着的林未淺才聽到動靜,回過神擡頭看來:“林亦洛送走了?”
寒露點頭,回道:“這個時候他應當已經回到前廳了。”
林未淺嗯了一聲,随即有些擔心。
“在王爺眼裏,我與林亦洛是許久未見的姐弟,彼此應該有很多話說才是,可他回去這麽早,也不知王爺會不會懷疑什麽。”
“娘娘不必擔心這個,其實以前在家中大姑娘也不怎麽與大公子來往。大公子最受老爺夫人寵愛,平日裏行為散漫,不懂沉穩,大姑娘很是不喜的。”
“再說,”寒露一頓,“此事關乎全家性命,大公子再混賬,再不情願,他也得好好找一個理由去應付王爺。”
林未淺聽着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方才一說起林家,林亦洛确實有所顧忌。
“對了,剛才我回來後突然想起一件事,”林未淺一把拉過寒露的手,皺眉道,“我竟忘了問父親他們可有尋到長姐。”
寒露一愣,旋即笑了下:“奴婢已經問過了,只是……”
她搖搖頭,笑意收斂:“仍舊沒有大姑娘的消息。”
林未淺不由地垂下眼,低聲嘆道:“長姐她究竟去了哪兒……”
寒露面露遲疑,忽然開口:“其實早在婚旨下來前,大姑娘那段日子的情緒就已經與過往不同,一些閨中好友來找姑娘出去散心,她都一一推了,整日不是悶在屋裏看書,就是往城外玉照寺跑。”
“奴婢記着那時大姑娘都挺開心的,可以說奴婢伺候大姑娘這麽多年,頭一次見她那般自在暢快,尤其是每次從寺廟回來,她看着都格外輕松。”
“後來聖上的婚旨下達,大姑娘情緒大變,回屋就将自己的寝屋砸了個遍。”
“大姑娘是從不會這樣的,她素來穩重冷靜,人前人後皆是如此。起初奴婢還以為她是害怕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就安慰她自己也會陪着一起。”
“那一晚,奴婢整夜陪着大姑娘,她當時情緒确實好了些,大家也都覺得大姑娘已經接受這門婚事,甚至沒過幾日她又開始去城外燒香禮佛。”
“哪想便是在這之後的一日夜裏,大姑娘忽然消失了,府中下人沒有一個瞧見過她,門房也沒有替她開過門,可就是在這麽一個衆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大姑娘不見了。”
林未淺沉默地聽着,突然問道:“長姐何時這麽喜歡燒香禮佛了?”
她對林未清并不算多麽了解,可少有的幾次接觸并沒有讓她覺得林未清會是個沉浸佛法之人。
寒露道:“奴婢當時也覺得奇怪,但大姑娘每次進了寺廟都不讓我跟着,說是要自己清淨一會兒,那玉照寺是國寺,奴婢想着沒有什麽危險,便也沒有強求。”
難不成林未清當真是突然沉迷佛法?那這與她逃婚是否有關系?
林未淺想不明白,只是本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隐情。
這個時候,廚房送來早膳。
寒露說:“娘娘先莫要勞神去想事情了,用早膳吧。”
林未淺并沒有太多胃口。
皇帝心腹戴禦史和林亦洛同時來到鄞州,這兩者是湊巧碰上還是本就是一道,這讓她想不明白,也靜不下心。
寒露見着林未淺放下碗筷,微微一愣:“娘娘就吃這麽點?”
“沒什麽胃口,先撤下吧。”
這邊下人将早膳拿走,剛要往廚房走去時,元鸷正巧回來。
他随意一瞥,一眼就看見那些幾乎沒怎麽動過的早點。
“娘娘用過早膳了?”他喊住其中一個丫鬟。
丫鬟朝他恭敬福身,方才回道:“娘娘已經用過,只是今日娘娘說胃口不好,吃得少了些。”
這些早點都是按着林未淺口味做的,吃得幾乎看不出已經動過,顯然不僅僅是胃口差的問題。
當初她生病也沒見她只吃這麽一點。
元鸷原想直接進去問問情況,剛要擡腿,卻忽地一頓。
他沒有往寝屋走去,反而對着院子的某一個角落淡淡一瞥,轉身朝書房方向而去。
在他離開後,一道暗色身影緊跟而上。
書房。
“你說王妃打了林亦洛一巴掌?”
元鸷眉眼沉沉,語氣裏聽不出喜怒。
月隐回道:“屬下的确親眼所見。”
“他們在這之間還說了什麽?”
“娘娘與林大公子所在的位置十分空曠,屬下為求隐蔽,離得稍遠,不曾聽見他們具體說過什麽,只是林大公子對娘娘的态度似乎并不好,娘娘所行更像是被激怒後的還擊。”
元鸷神色一暗,問:“之後呢?”
“娘娘先回了栖逸院,屬下依舊在暗中跟着,至于林大公子應是被寒露帶回了前廳。”
元鸷默然,擡手輕擺兩下。
月隐會意,抱拳離開。
元鸷在書房待了片刻,随後才回到寝屋。
林未淺看見他時頗為意外:“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元鸷不答反問:“為何這麽說?”
林未淺一頓,也不想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開口道:“我聽說那戴長安是監察禦史,他來……可是要查玄甲營的事?”
元鸷沒有否認,颔首道:“沒錯,他的确是沖着玄甲營那兩件案子來的,他将會一同參與對那兩名士兵的刑訊審問。”
許是看出林未淺眼底的擔心,他又道:“不過就只是個調查而已,倘若他們的确有罪,依照律法處置就行。”
林未淺搖頭:“那兩人如何自然是依律處置即可,總會有個定數,我擔心的是你,你畢竟掌管着整個玄甲營,聖上會不會以此責罰與你?”
元鸷聞言,輕笑道:“玄甲營中有人犯事,我便要一同受牽連嗎,那朝堂中出了奸佞,身為大衍皇帝的他豈不也得自罰?”
這話他說得随意,但林未淺看得出他其實是在安撫她。
也罷,不論她怎麽擔心,那禦史來到鄞州都已成定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這個時候,元鸷忽然岔開話頭,問道:“對了,你弟弟難得過來,你們二人聊得可還開心?”
林未淺有些猝不及防,未想到他竟會突然提起林亦洛。
她盡可能穩住神色,想要說一句開心,卻怎麽也吐不出口,最後只能扯出個生硬的笑來,點了點頭。
元鸷見狀,雙眸微斂,嗓音沉沉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嗎,可既是開心,為何要扇他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