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林未淺吓得臉色一白,連身後寒露也吓得不輕,好在她反應夠快,忙上前護住林未淺,對着來人喝道:“放肆,你怎可對王妃無禮!”
林未淺這個時候才看清突然冒出的人是何模樣。
這是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身着窄袖勁裝,長發高束在腦後,一張臉正面無表情地對着她們。
他開口:“不論是誰,都不得靠近。”
同他那古井無波的臉一樣,他的聲線也毫無起伏。
林未淺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更不知該如何應對,但好在她們這邊的動靜不小,引起了池子邊那人的注意。
元鸷看過來,視線先是在林未淺身上一掃,而後順勢收劍,淡聲命令道:“月隐,退下。”
話音方落,林未淺就見擋住自己的青年迅速收起長劍,一躍上了邊上的大樹,消失不見。
她正好奇他去了何處,元鸷卻先一步朝她走來。
“怎麽過來了,為何不再多睡一會兒?”
林未淺收回視線,轉臉看向元鸷。
說巧不巧,清晨天邊雲縫中透出的光正好映在男人臉上,她也是這時才徹底看清他的樣子。
他的确十分好看。
俊美深邃的五官,膚色由于常年于沙場征戰,略微偏小麥色,因為要習武練劍,他此刻的長衫輕薄而又貼身,襯得他臂膀線條愈發緊實有力。
不知怎麽的,林未淺忽然就想到了昨夜他替自己按揉肚子的事,她後面睡着了,也不知他到底揉了多久。
不過他今日還能早早起來練劍,想來……沒有太大影響吧?
“娘娘,王爺在同你說話!”
見林未淺遲遲不開口,寒露忍不住在她身後小聲提醒。
可不能仗着昨晚就恃寵而驕,甚至當着鄞王的面神游。
她心裏暗自着急,連冷汗都快要冒出來。
好在林未淺很快回神,回道:“我,我這段時間都醒得早,聽寒露說王爺您在練劍,就好奇……過來看看。”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說到最後,她聲音漸漸變輕,腦袋也低了下去。
寒露暗道不好,大姑娘絕不會露出這般怯怯生生的樣子,鄞王可千萬不要察覺到什麽一樣才好。
她在心底乞求老天,下一刻卻見元鸷牽起了林未淺的手。
“!”
不只是寒露,連林未淺自己也愣住了。
她不解地看着元鸷。
男人一臉坦然,說:“已經練得差不多了,你過來找我,就順便陪我散散步吧,正好走回去用早膳。”
林未淺沒有等來斥責與埋怨,面上的怔愣一點點褪去,唇角漸漸揚起。
“好!”
少女眉眼彎彎,眼底映着星星點點的霞光,明媚極了。
元鸷目光微微一怔,但很快恢複如常,只是牽着林未淺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寒露一路跟在二人身後,腦子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為什麽她覺得在林未淺跟前的鄞王和不在林未淺跟前的鄞王是兩個人?
即便鄞王神色稱不上多麽溫柔,可與林未淺相處時的一言一行都比先前她見到的要溫和耐心許多,甚至他似乎一點沒看出林未淺的異樣。
離開京城前,老爺特意叮囑過她要小心鄞王。
雙方結親,不過是因為鄞王與聖上那邊要維持表面的和平,而聖上還是太子時期,老爺曾任過一段時日的太子少師,這意味着林家絕對忠于聖上,是最适合替聖上完成這件事的人。
只是這忠心同樣會成為鄞王厭棄林家的理由,若是被他抓住林家找人替嫁的證據,說不定他會以此要挾,甚至離間林家和聖上之間的關系。
也是出于這一點,寒露一面不厭其煩地提醒着林未淺做好掩飾,同時暗中偷偷觀察着鄞王。
一旦發現什麽不對,她必須第一時間傳信回京城。
這邊,林未淺二人回到寝屋用早膳。
元鸷不喜人在身旁伺候,下人送上早點後就立刻退了出去。
王府的早膳很是豐富,面食、羹湯、粥、小菜,還有各色的糕點,幾乎是擺滿了整張桌子。
林未淺看得暗自心驚,這一桌子足夠她吃一個月了。
這并非她誇張,過去在小院,廚房每日會派人送來吃食,可通常情況下分量都會減半。
她起初是不知道這一點的,直到長大後不小心偷聽到了下人在她門外說話,她方才知曉廚房的人克扣她的吃食。
只是即便知道真相,她也無可奈何,若是再早幾年,她或許還會天真地去尋求父親的幫助,但那時候的她已然懂得許多事情,知道父親不喜歡她,不在乎她。
去告狀?
恐怕到頭來被責罵的反而是自己。
其實這麽多年,她也奇怪過為何父親會這麽讨厭她,她甚至還想過是不是自己做錯過什麽事惹得父親氣惱,可後來她漸漸意識到,不論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麽,父親壓根沒有給她任何機會改變現狀。
他大概都忘了有她這麽一個女兒。
林未淺想到這些事,一時間沒了食欲,只吃了一點粥和小菜便放下碗筷。
元鸷餘光瞥見她的動作,擡眼問道:“怎麽不吃了?”
林未淺自然不能與他說自己的心事,只能含糊其辭地說:“我飽了。”
元鸷看了看她面前還有一大半的粥,眼裏顯然不信。
“是昨天撐着,現下還不舒服?”
能吃完那麽一大碗面的人,不該連一小碗的粥都吃不下。
林未淺忙搖頭:“沒有,我現在沒有不舒服,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沒能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
說早膳不合口味。
那豈不是為難了廚房的人?
這麽一桌子早點,該是多麽金貴挑剔的人才能一樣都吃不下。
林未淺為自己嘴笨感到苦惱,低着腦袋索性不說話。
元鸷見狀,放下銀筷。
“想不到理由不必勉強編一個給我。”
林未淺心裏一沉,看來,元鸷也對她失望了吧,也是,誰會喜歡一個張嘴就是謊話的人呢。
她埋頭不語,已經不敢看對面的人目光是否充滿了厭惡。
元鸷眉頭微蹙,察覺到不對,正要說什麽時,門外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王爺,北營何副統領到了,現下正在書房等候。”
元鸷聞言,原本想說的話頓時咽了回去,眼下顯然不是個談話的好時機。
他站起身,看向對面坐着的人,沉聲道:“你先好好休息,也可以在王府裏逛一逛熟悉一下,有什麽不懂的,問福嬷嬷便是。”
林未淺頓了頓,終于沒忍住擡起頭,問:“你要出去嗎?”
“嗯,軍中有些事務需要處理。”
“哦。”
林未淺不懂這些,她點點頭:“那你快去吧。”
元鸷深深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麽卻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轉身走了出去。
林未淺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才慢慢收回視線。
方才她擡頭,其實很怕看見的是元鸷不悅的臉,但好在他并沒有太多的情緒,看不出喜怒的同時,多少也能讓她安慰自己——元鸷并沒有因她撒謊而不高興。
可是他離開前似乎有話對她說?
他想說的話,讓林未淺好奇又不安。
寒露一直在外守着,見鄞王離開,立刻走了進來,而第一眼自然是看見了一桌幾乎沒怎麽動過的早膳。
“王爺沒有用完早膳就走了嗎?”她問。
林未淺一聽,頓覺懊惱。
她自己沒胃口也就罷了,還讓元鸷也跟着放下碗筷,就為了問她為何吃的這麽少。
“不行,我要給王爺送一些吃的過去。”
林未淺說完,起身問寒露:“你可知道書房在哪兒?”
寒露遲疑地點頭:“知道是知道,可你去送吃的做什麽?”
林未淺只好簡單地解釋了下,說:“剛才我沒什麽胃口,王爺擔心我也一直沒怎麽用早膳,我怕他餓着肚子會胃疼。”
想起來她小時候也經常餓肚子,那滋味可不好受。
寒露原本想要阻止,畢竟以她謹慎的性子來看,最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她轉念又想,林未淺身為王妃,與王爺更是新婚燕爾,去書房送點吃的表表心意也算是合乎情理。
若是再往好處想,或許還能促進二人關系升溫,那便更有利于她們在王府中立足。
想清楚這點,寒露立刻幫着林未淺一起将方便拿取的早點裝到食盒中。
林未淺自己提着食盒,剛走出房門,不知怎麽的她忽然覺得眼前黑了一下。
寒露見她突然停住,不由問:“娘娘,怎麽了?”
林未淺抿了抿唇,搖頭道:“沒事,就是有些犯暈。”
聞言,寒露倒是不意外。
“自從來到鄞州,你就時常犯暈,估摸着是水土不服導致的身子不适,待會兒奴婢去問問福嬷嬷,看看府醫是否得空,讓他給你診診脈。”
林未淺嗯了一聲,她的身體自己最是清楚,很小的時候其實有過大夫來給她看診,說她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體質薄弱,無法根治,只能好好養着。
“好好養着”四個字看似簡單,但對她而言卻幾乎不可能,甚至在那之後連大夫也不曾再來過。
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這副身體,平日裏或許沒什麽,但只要淋個雨或是受一點風必定渾身難受,嚴重時還會高燒。好在她幾乎不出小院,冬日天寒便将自己所有被褥衣裳都堆在床上用來保暖,如此也順利過了這麽些年。
連她自己有時都覺慶幸。
“走吧,我沒事的。”
寒露上手攙着她,她小聲說了謝謝,沒有拒絕。
旁人的好意于她而言十分珍貴,不論是誰她都會一一記在心上。
因為元鸷喜靜,書房距離前院還有寝屋有些距離,從前廊一路過去拐一個彎才能看見。
“娘娘,就是那間屋子。”寒露朝前指了指。
林未淺彎着唇角,鼓勵自己過去,然而誰知剛走到門邊,屋裏就傳來“嘭咚”一聲巨響以及一個男人的慘叫。
她吓了一跳,以為元鸷出事,顧不得什麽立刻沖了進去。
“王爺——”
尾音還未落下,一團血肉模糊的身影從半空中高高摔下,砸在了她身前。
血,濺在了她淺色的裙邊還有繡鞋上。
而那“一團”身影還在發出痛苦的吼叫。
林未淺臉上唰的一下失去血色,擡眼,正對着她的方向,是握着劍朝她看來的元鸷。
“啪嗒、啪嗒……”
泛着冷光的劍尖還在滴着血。
林未淺胃裏忽然一陣翻湧,眼前一黑,雙手脫了力。
“娘娘!”
倒下的時候,林未淺聽見寒露着急的喊叫聲,而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似乎隐隐看見元鸷變了臉色,朝她沖了過來。
她想看得再真切一些,可黑暗還是将她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