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林未淺想回答不怕,但身體卻十分誠實地表達着自己的抗拒。
她甚至閉起眼來欺騙自己,可身子卻依舊僵硬地沒辦法挪動一下。
她的沉默到底還是讓元鸷停下了繼續靠近。
他轉而伸手輕撫她的臉頰,低聲說道:“如果害怕,可以直接拒絕我。”
林未淺睫毛輕顫了顫,她睜開眼,眼底已經帶着些許濕意。
“拒絕?”
不論是寒露還是王府中的教習嬷嬷,她們都不曾說過洞房花燭之夜她還能開口拒絕。
然而元鸷就是這麽說了,嗓音低沉平緩,宛若學堂中教書先生對學子循循善誘着說:“是,拒絕,只要你不願意,只要你開口說不要,我就會停止。”
林未淺很少擁有選擇的權利。
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沒有一個人問過她這樣好不好,你願不願意,包括這一回代替長姐嫁到鄞州,父親也都是下達命令的口吻。
元鸷的話讓她第一次生出拒絕的勇氣。
“我,我不願意!”
林未淺匆忙說出口,說完又本能生出些害怕來,擔心他會生氣不悅,忙看向他解釋道:“我,我沒有準備好……有些害怕。”
元鸷聽完,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神情有些愉悅。
“這就對了,日後再遇到自己不喜歡不想做的事,直接說出口。”
林未淺怔怔地看着他,心裏莫名生出一種被老師肯定了的欣喜。
“嗯。”
元鸷正過身子,阖上雙眼:“好了,睡吧。”
“……哦。”
林未淺沒有動,依舊側着腦袋偷偷地看他。她以為自己會很不适應兩個人同床而眠,可當她看着元鸷的側臉時,卻忽然發覺她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抵觸。
或許這和元鸷與傳聞中截然不同有關。
林未淺不由地對京城中那些有關元鸷的傳言感到不滿,他哪裏有他們說的那樣可怕。
這也讓她下定決心以後絕不僅憑着旁人的三言兩語去斷定一人的品行。
她想得入迷,完全沒察覺身邊的人重新睜開了眼。
“怎麽還不睡?”
低沉的聲音響起。
林未淺一驚,擡眼正好對上元鸷的視線。
“我……”
她總不能說自己在想他的事,于是猶豫了下,說:“方才我吃得有些撐,一時還睡不着。”
元鸷稍稍一默,而後翻動過身子轉向她:“那一碗面确實有些多了,以後吃不完不必勉強。”
林未淺乖乖點頭,小聲應道:“我記得,你說過要主動開口。”
不想要的,一定要自己開口說不。
這是他剛剛教過她的。
元鸷勾了勾唇,想到什麽:“胃吃撐了不舒服,有一個法子可以解決,要我幫你嗎?”
林未淺現在已經對他有了基本的信任,聽到這話不帶半分遲疑地點點頭:“什麽法子?”
元鸷卻沒有立刻說明,反而再次确認:“你當真要我幫忙?”
以林未淺的性子,斷然是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可面前這個人卻讓她生出或許可以試着開口的念頭。
“如果不麻煩你的話……”
她低低地說道。
元鸷眸光不易察覺地深了幾分,薄唇翕動:“算不得麻煩。”
林未淺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法子,然後就見二人身上蓋着的衾被動了動,沒等她意識到什麽,肚子上忽地一重。
一只大手隔着裏衣貼在她小腹靠上的位置。
林未淺驚得差點直接坐起來,但元鸷卻像是早料到了她的反應,在她動作之前溫聲道:“別動。”
林未淺微僵着身體,緊張地看向他:“你,你想做什麽?”
她之前明明說了不願意,他應該不會反悔才是……
元鸷對上她的眼睛,一下便猜到她的心思,眉頭微挑:“你莫要多想,這法子是曾經軍中一位大夫教給我的,很是管用。”
林未淺聞言,疑慮稍稍退去了些,只是面上仍有點尴尬。
“那,那要怎麽做?”
“首先……”元鸷頓了頓,掌心在她小腹上輕輕一動,“你得先放松下來。”
林未淺的臉紅得都能滴血了,連身體都不自覺地顫了下。
“我,我放松不下來……”
元鸷并不着急,平緩的語氣裏帶着點哄慰:“沒關系,你閉上眼,想想自己經歷的最開心的事,然後不要去想我在做什麽。”
最開心的事?
林未淺閉着眼,努力去回想。
可想了許久,她都想不起過去有那麽一件值得稱“最開心”的事。
“想到了嗎,是什麽事?”元鸷忽然問道。
林未淺一怔,腦海裏閃過什麽。
“煙火……”她忽地開口,嗓音輕軟,“幾年前的上元節,我看見了非常非常漂亮的煙火。”
“是嗎,真的非常漂亮?”
元鸷不動聲色地追問。
林未淺輕嗯一聲,一邊回憶一邊說:“那是一種五色煙火,炸開來的時候就像海棠花盛開時一般奪目。”
五色煙火,上元節……
元鸷垂眸凝着林未淺的面龐,低沉磁性的聲音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幽幽地在黑暗中響起——
“你說的讓我都忍不住想瞧一瞧了。”
林未淺默了默,沒有說話。
她的确見過那麽一場絢麗奪目的煙火,可也僅僅只有那麽一次。
那是四年前的上元節,她原本與過去每一年一樣待在自己的小院,但臨近傍晚的時候,寒露忽然過來找她。
寒露能來小院,自然是得了長姐的授意,說是今年京城長安街燈會将會燃放五色煙火,是難得一見的場面,務必要讓她也跟去見見世面。
整個林家從年節開始就沒人記起過她,除了廚房每日送來飯食,無人會過問她的事,更不用說喊她去逛燈會。
只有長姐一人,還能在這種時候想起她來。
哪怕不是事事惦着她,卻也足以讓她心生感激。
那時,她跟着寒露第一次走出了林宅大門,也第一次見識到長安街上的繁華。
可也正是因為大街上的歡鬧熙攘,讓頭一回上街的她同家人走散了。
當時她才十二歲,又因為身子弱吃得少,看起來和十歲出頭差不多的模樣,站在街上幾乎是被人群給淹沒了。
她着急地尋找長姐和寒露,就是在她如此不安又茫然的時刻,五色煙火在漆黑的天空中倏然綻開。
她愣愣地擡頭,被驚豔地立在原地遲遲未動,連走丢後的恐懼都暫時忘了。
直到煙火落幕,周圍人群散去,她才記起自己還沒有找到家人。
遲來的害怕讓她再忍不住,一下哭出聲來。
後來她是怎麽回到家的……
林未淺想要繼續回憶,可元鸷溫柔的手法讓她困意漸起,在腦海裏浮現出某個身影的那一刻,她忽地睡了過去。
淺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帳中響起,元鸷垂眸看去,神色深沉而又複雜,只是這一切皆掩藏于暗夜之中,無人得知。
……
翌日,林未淺早早醒來,睜開眼時,發現身側的人已經不在。
寒露得了允許,進屋來服侍林未淺,見到她安然無恙的瞬間,暗自松了口氣。
“昨夜……可還好?”
林未淺還有些不大清醒,坐在鏡臺前緩了會兒才道:“還好。”
“王爺待你如何?”寒露特意壓低了聲。
林未淺想到昨夜元鸷給自己按揉肚子,微紅着臉說:“王爺很溫柔,也很有耐心。”
寒露不由感到詫異,這和她今早在外撞見的是同一個人嗎?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見了鏡中林未淺的神色,那副略帶着害羞的模樣讓她一瞬間明白了什麽。
“這樣便好,莫說這王府,便是整個鄞州,只要你能和鄞王好好相處下去,日子應當不會難過。”
當然,若是能順利生下個孩子,地位自然也能更穩固。
不過這話,寒露并沒有說出口,畢竟才第一天,孩子什麽的也的确是早了些。
林未淺不知道寒露有所誤會,反而點點頭:“我應該能和他好好相處。”
說着,她又想到什麽,問道:“對了,王爺呢,怎麽一早就不見人影?”
寒露将一支金累絲梅花簪別進她發間,回道:“王爺在前院池子邊的空地上練劍呢,從開始到現在,估摸着有半個多時辰了。”
鄞王府占地極廣,裏頭坐落了不少院子,而其中最大的當屬鄞王自己所住的栖逸院。
栖逸院前院有一片不小的池塘,此時恰是盛夏時節,池中荷花開得正旺。
林未淺簡單梳妝一番,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打算過去看看。
寒露有些遲疑,以為她是想念鄞王了,勸道:“也不知王爺什麽時候結束,不如還是在屋裏等吧,也快到用早膳的時候了,想來王爺應該很快能回來。”
林未淺卻并不是着急見元鸷,只不過有些好奇他練劍時是個什麽模樣。
旁人都說鄞王殺敵斬将以一敵百,但他們從未親眼見過他揮刀持劍的模樣,她聽了太多傳聞,今日只想自己親眼見一見。
“我就去看一眼,遠遠的,不讓人瞧見。”
她記得昨夜元鸷說的話,鼓起勇氣又說了一遍。
寒露見她眼裏飽含期待,也硬不下心再拒絕,只得點頭:“既然去看,那自然是要大大方方地過去,還必須要在府中下人眼前露面,絕不能躲着。”
林未淺聞言,眼睛亮亮的,點頭應道:“好!”
兩個人走出寝屋,順着寒露所說的方向一路過去。
沿路遇到幾個府中仆人,林未淺也都好好扮演着“林未清”的模樣,步子沉穩地走着。
很快,二人拐過一道月門,栽滿荷花的池塘便出現在了視野裏,與此同時,元鸷手持長劍,一招一式行雲流水的身姿也落入了林未淺的眼中。
她忍不住彎起唇角,擡步就要朝那人走去,卻不想眼前忽地白光一閃,一柄長劍橫在了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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