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看她
看她
畫卷一展, 露出的是一幅花前月下,兒女情長的畫面,倏然間, 屋子中的衆權臣皆一愣, 有甚者眉目中,漸漸露出嘲諷。
“不過是幅上不得臺面的畫作!”一道細小的聲音響起,在靜谧的內殿顯得尤為清晰。
話落,本就靜谧的禦書房,更顯鴉雀無聲。
宋沅庭靜靜走至那幅畫前, 停了下來,目光在那右下角的印章上, 多看了幾眼。
立夏。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腰間的玉佩, 頭腦猛地一疼, 赫然間, 腦海裏浮現一抹畫面,月色下, 男子從後面擁住女子,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那女子他看不清臉, 但能聽到她傳來悅耳的笑聲, 又嬌又柔, 讓人聽了便覺得心中軟軟的。
見陛下走至那畫前,眉目間籠罩着冷意, 摸着玉佩的手指繃緊, 指骨泛白,原先那嘲諷之人, 又不禁開口,“陛下, 這等上不入流的畫作,與那哀歌之作有何區別?”
宋沅庭捏緊玉佩,循着聲自人群中望去,那人是太後族中之人,在兵部擔任武選清吏司郎中,因與太後有關系,在兵部一向橫着走,宋沅庭早就想将這人革職,從前并未找到原由,如今……
他冷冷一笑,挑眉,看向那人,“愚蠢。”
說完,他輕拂衣袖,走向高位坐下。
年輕的帝王着一身墨色長袍,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着實俊美非凡,氣勢凜然。
他斜着身,靠在木椅上,一手擱在扶手上,輕輕敲擊着,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鳳眸含上嘲諷。
慵懶又迷人,且看的那群有女兒的朝臣,心中癢癢的,恨不得将家中女兒送進宮,和這位陛下喜結良緣,生得貴子,必定會沾上這位的絕世容顏。
正當人群安靜時,兵部尚書廉俞中倏然站起,背脊挺直,他輕撫雪白的鬓發,凝眉看向清吏司郎中,冷聲道,“愚昧至極,禮部尚書尚未開口,何曾輪到你這小小的郎中開口了?”
禮部尚書劉淵面容莊重而恭敬,他将畫交給一旁的宮人,往前走了一步,膝蓋微彎,上半身前傾,背脊挺得筆直,他抱拳,雙手藏到長袖中,低頭,說道,“陛下,這可不是普通畫作,陛下請看。”
劉淵拂了拂衣袖,伸手,指向宮人手中的畫作,手指下移,落至畫作右下角的章印,沉聲道,“立夏著。”
立夏。
話落,人群一片靜谧,誰不知陛下前些日子收藏了一堆此人的畫作。
陛下欲尋此人,可卻了無音信,像是憑空出現,又突然消失一般。
如今,這人畫作重現上京,勢必會引起陛下的注意。
劉淵擡眸,靜靜看了陛下一眼,見他神情淡淡,劉淵藏在袖子裏的手顫了顫,又再次開口,“陛下,這是曾經名動一時的畫匠——立夏先生,半年前,哀歌畫作在上京肆意蔓延時,立夏畫作便無人問津,如今哀歌畫作被禁,立夏回歸,微臣覺得這是我北夏之幸,這位立夏先生,從前畫的遠不止這幅花前月下圖,戰役、山水、民間風情,皆有涉獵。”
宋沅庭以手支頤,定睛看向那幅畫,良久,身子坐直,冷冷嗯了聲,“這與陋畫一案有何關聯?”
劉淵垂眸,繼續道,“陛下,陋畫如毒瘾,引得我北夏男兒個個神魂颠倒,終日萎靡不振,長期如此,必定腎虧,體虛,陋畫如毒藥撒向民間,是要毀我北夏啊!”
說着說着,他重重嘆了口氣,而後道,“而立夏之畫,寓意深重,恰好相反,能帶動士氣,微臣覺得,應大興此畫!”
宋沅庭微微颔首,眸間冷意消了幾分,“此事交由兵部和禮部一同處理,一月之內,朕要看到成果。”
說罷,他揮揮手,“散了吧。”
頓了頓,他的目光落在方才嘲諷立夏之人身上,長指摩挲下颚,眼睛微眯,帶着探究。
人散後,陶立垣留下,問道,“陛下,那清吏司郎中如何處置?”
宋沅庭冷冷一笑,“太後想将他安插進兵部,只可惜是個繡花枕頭,過幾天找個理由,讓廉卿随便處置了。”
他不知想到什麽,起身踱步至那畫作前,目光定在那女子身上,愣了好一會兒。
随後他才開口,淡淡道,“去未央宮用膳。”
*
未央宮內,得到陛下要來用膳的消息,立馬忙得團團轉,六月帶着幾個宮人,去禦膳房端菜,阿茶忙着給李桃之更衣。
墨汁沾了不少身上,李桃之的衣裙髒了,也廢了。
上好的布料所制,阿茶覺得甚可惜,不忍丢棄,便泡在了木桶裏,剛提至門口,便聽見李桃之喚她,她忙将桶放在門口角落裏,手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往屋子裏跑去。
李桃之正在穿一條齊胸襦裙,胭粉色的,顏色極為襯膚,看上去氣色好了不少。
可她手中拿着系繩,在胸前轉了一圈,卻怎麽也打不起結來。
阿茶見狀,忙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系繩,替她在胸前打了個漂亮的結,又慌忙彎腰替李桃之将襦裙的皺褶順了順。
做完這一切,她才松了口氣,擡眸看向李桃之,笑道,“公主,您是不是緊張之下,才覺手忙腳亂?”
他們家公主可不是手笨之人,想必也是因為緊張,才至于此。
李桃之臉紅了紅,她确實有些緊張,想到那個夢,又想到半夢半醒之間,那個印在她唇上輕輕的吻,她便覺得渾身發燙。
到底才是個方才及笄的姑娘,做了那樣的夢,夢中那人又要來與她一同用膳,她還是會緊張,會羞澀。
可她的腦子卻仍保留了一份清醒。
李桃之換好衣裙,走至雕窗前,她望向外面的桃樹,眼睛眨了眨,“阿茶,桃花都要開了。”
阿茶點頭,走過來替她披上披風,“是啊,公主,如今您在這後宮,也漸漸立足,在陛下庇護下,太後也不敢再傷您了。”
李桃之長睫微顫,她伸手,攏了攏披風,又嘆了口氣,“是,如今我倒是成了這籠中金絲雀了,無人敢惹我,我也無法出去。”
“等您日後升了妃位,是可告假出宮的。”阿茶将白色披風的邊角捏了捏,又将她脖子上的毛絨給捋了捋,直至衣裳整理好,她才雙手交疊在腹前,往後退了退。
“妃位?”李桃之睨了她一眼,忙用指骨叩了叩阿茶的頭,“你啊,竟想着賣你家小姐。”
阿茶抿抿唇,想了想,答,“可,公主的美貌,唯有陛下護着,才安穩,這天下,女子能有何權利呢……”
說完,阿茶長長嘆了口氣,“并不是何人,都能得着陛下庇護的。”
李桃之搖頭,轉身,往門口走去,走至門口,她才回眸,回了阿茶一嘴,“金絲雀,飛出籠子難道就活不下去了?不要寄希望于別人,阿茶,你不想回蘇州了嗎?”
阿茶唇瓣微張,想說什麽,卻無言以對。
她想到做的那個夢,夢裏陛下對公主百般呵護,将她放在手心上寵着愛着,無人能傷她,公主無疑是開心的,怎麽眼下,公主一點也不開心呢?
她看不懂,也猜不透。
便也作罷,沒再細想。
片刻後,陛下到了未央宮,荔香和青妄及幾個宮女侍衛到了未央宮。
看這架勢,像是今晚要入住未央宮。
未央宮的衆女,跟着李桃之站在門口,李桃之見到宋沅庭,忙行了禮,“皇兄萬安。”
宋沅庭站在門口,手指摩挲着腰間的玉佩,一襲墨色長袍,勾出他修長的身線,長發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淡漠,看上去高不可攀。
“嗯,免禮。”他淡淡開口,目光不小心掃了眼木桶裏的衣裙,那條長裙被各種顏色的墨汁沾了,整件衣裙已看不出原先的色彩,他微微一怔。
“皇兄進來用膳吧。”李桃之澄澈的眼眸,染上笑意,嘴角梨渦淺淺,頗為動人,只是那笑意并未達眼底,令人看不真切。
她披着一條白色披風,裏面是一條胭粉襦裙,長裙随着走動間搖曳生姿,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姿。
她立在那,靜靜看着他,雙手搭在腰前,指尖塗着蔻丹,粉嫩生動,與那白色細膩的手指相得益彰。
宋沅庭看了會兒,走過去,攬過她的肩,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往屋子裏走去,“你身子剛恢複,還是少吹風為妙。”
說罷,他回頭,看向那幾個宮女,沉聲道,“你們去收拾收拾床塌,朕今日住下。”
帝王一眼,衆人皆目瞪口呆。
在未央宮留宿,與李桃之共睡一床塌,先前從未有過,阿茶和六月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驚喜。
李桃之也被宋沅庭這話吓到,她身子僵了僵,可又不得不維持笑容,裝作不在意地問,“皇兄今日不忙嗎?”
宋沅庭捏捏她的手指,他的手溫熱,連帶着她冰涼的手也漸漸熱了起來,男人的手時常握劍,故而掌心帶着薄繭,摸着她時,些許刺痛,她皮嬌肉嫩,被磨得有些疼。
“今日不忙,朝政之事,已安排下去,朕歇息一夜。”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李桃之赫然想到男人灼熱的呼吸,她耳根一紅,忙垂眸,嗯了聲,“桃之陪皇兄用膳。”
随後兩人一前一後入座。
阿茶和六月忙跟着荔香前往寝宮整理,內殿一下子空了下來,只剩下李桃之和宋沅庭兩人四目相對。
兩人在長安街上鬧得并不愉悅,眼下再見,倒顯得有些拘束,李桃之拿着木箸,欲給男人夾菜,可甫拿起筷子,卻被男人按住手,他的大掌順勢自披風下穿過,攬在她腰間,帶着溫熱,和一些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