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賣畫
賣畫
她總覺得朦朦胧胧間, 好像身在夢中,又似在現下,總歸稀裏糊塗, 大腦亦是昏昏沉沉。
阿茶點頭, 伸手探了探李桃之的額頭,輕聲道,“陛下來過,公主熱退了,需要用膳嗎?”
他果然來過。
李桃之眨眨眼, 心中有一些微顫,她不知有無說些荒謬之言, 引得皇兄不悅, 她咬唇, 微微颔首, “給我端些小粥過來吧。”
又想到夢中,那茶幾上的小菜, 她複又開口,“再來些小菜。”
“好的, 公主。”阿茶起身, 端着用完的茶盞轉身離開。
門被阖上, 屋中陷入安靜,李桃之卧在床榻上, 腦袋依舊昏沉沉, 黛眉微蹙,她渾然有種黃粱一夢的錯覺。
身上有些酸痛, 特別是腰間,輕微的刺痛傳來, 她微怔了怔,不知想到什麽,她低頭,解開衣帶,露出裏頭雪白的嬌軀,她往下看了眼,腰間有些許的紅印,并不重,可她皮膚薄。
那點兒刺痛,又細又密,并不真切,如若不是她皮膚敏感,她還尚且察覺不了。
先前她腰上也被他勒出印子,而眼下,那抹印子已然淡去,新的印子倒是又起來了。
她心一跳,果然,皇兄來看她了。
思忖片刻,她忙掀開枕頭,看見靜靜躺在裏頭的木匣子,松了口氣。
幸好皇兄沒看見這個,不然她真羞得沒臉見人。
她拿起那個木匣子,打開,裏頭赫然是一些羞于見人的畫兒,她随手翻了翻,裏面的內容觸目驚心。
臉頰泛紅,她又忙塞了進去。
真是......
她怎麽又做了那勞什子夢,畫面極為羞人,她将頭埋進被子裏,長睫瘋狂眨動。
先前,她覺得哀歌的陋畫在民間興起,實為民心散亂,那畫裏,男男女女倫理道德皆淪喪,盡是些不恥畫面,眼下,她更覺陋畫會侵入人心,讓人嗜之入骨。
這着實讓她覺得亂了民心,畢竟色字頭上一把刀,人若被情.欲操控,天下即将大亂。
究竟是何人想至北夏于死地呢?
她微怔了會兒,恰好阿茶端着小粥菜肴推了門,兩人四目相對,李桃之瞬間垂下眸,不讓阿茶看見她臉上的羞紅。
阿茶将菜肴擺在小桌上,又用扇子扇了會兒風,待至小粥涼了,她才喚李桃之過來用膳。
李桃之起身,仍舊着一件亵衣,額間沁出薄汗,臉色紅潤,阿茶見狀,忙拿了件狐裘過來給她披上,“公主啊,夜間微涼,您剛退熱,還是小心點好。”
“嗯。”李桃之接過狐裘披上,纖細的手指攏了攏狐裘,她将自己包裹在狐裘裏,僅露出一個腦袋。
長發垂落,小臉白裏透紅,看上去有了絲精神。
阿茶松了口氣。
經過銅鏡時,李桃之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眉眼上挑,眼尾泛紅,目中含柔,看上去多了份妖冶。
她垂眸,沒敢再看。
坐下後,阿茶伺候她用着膳,擔心她大病初愈,胃口清淡,還特意将小菜過了水,“公主,您身子虛弱,鹹食少吃,對嗓子不好。”
說完,她将過了一遍水的腌黃瓜,放置李桃之碗中。
李桃之看見這黃瓜,瞬間想起夢中,也是這般一番景象,皇兄将這腌黃瓜給她過了水,夾到她碗中。
她微微一怔,開口問,“這是哪裏的腌黃瓜,看上去真不錯。”
阿茶微微一笑,“這啊,是荔香姑姑送來的,她親自腌的呢,給咱們送了不少,奴婢也嘗過,确實味道甚佳。”
竟是荔香做的。
李桃之斂眉,遮住眼底的愕然,她拿起木著,夾了塊放進嘴裏,清甜爽口,确實不錯。
大抵是真的大病初愈,她口中的味道都削減幾分,她放下木著,拿起勺子舀了口粥,喝了幾口,門口有聲音響起,似腳步聲。
阿茶愣了下,“奴婢去瞧瞧。”
她走至門口,打開屋門,六月站在門口,身後跟着禦前侍奉的一位宮女。
那姑娘微微俯身行禮,“阿茶姑姑,奴婢奉陛下之令,前來送一些吃食。”
說罷,将手中的食盒遞給阿茶,“這是些剛出爐的茯苓糕,陛下說,公主醒後,可适當吃些。”
阿茶接過,道了謝,“還勞煩這位姑姑回去告知陛下,公主已然蘇醒,請陛下不必擔憂。”
說罷,她轉身,提着食盒進了屋,李桃之已經放下碗筷,大抵有些熱,她解開狐裘,只單單披在肩上,露出雪白的脖頸。
端坐在檀木椅上,靜靜望着阿茶。
阿茶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打開,“公主,您還有胃口吃些糕點嗎?”
李桃之掃了眼那盒糕點,重新拿起木著夾了塊茯苓糕,咬了口,“綿軟清甜,阿茶你也吃些吧。”
阿茶搖頭,她走至李桃之身後,替她捏捏肩,随口道,“陛下對公主可真好,盡想着公主呢!”
“勿要揣測聖心。”李桃之伸手敲了敲她的手背,長睫微眨,她又道,“在這宮中一切都要謹言慎行,你啊,切勿多言。”
兩人在宮闱待了十年,那些宮規滾瓜爛熟,阿茶自是知曉這些,可還是忍不住說道,“陛下對公主自是特別,嘛!”
李桃之睨了她一眼,“阿茶,伴君如伴虎,自古帝王多薄情,他的喜愛是憐憫,是施舍,不必妄求。”
阿茶唔了聲,垂下眸,嘟了嘟嘴,也不再開口。
屋子裏安靜下來,李桃之望向窗外月色,寒意襲來,她伸手攏了攏狐裘,這些她自清楚,也知曉,妄求不過是貪戀,适得其反,往往會自吞惡果。
胃口盡失,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不再想這些。
睡了許久,她也沒了困意,便讓阿茶端來筆墨紙硯,她欲作畫一番。
李桃之想了想,拿起墨筆,沾了些墨,在宣紙上,緩緩落下。
恍恍惚惚間,她覺得皇兄正在她身後,握着她的手,一步步帶着她落筆。
窗外樹影搖曳,樹葉打在雕窗上,發出窸窣聲響,李桃之渾然未覺,她從前常做夢,夢中那位亦是會手把手,教着她作畫。
今夜,大抵是為情所困,她竟迷迷糊糊間,畫了幅《月下賞月圖》,畫的是一男子抱着女子,坐在樹下,拉着她的手,兩人望着夜空。
李桃之覺得這幅畫出彩的不是男女,而是她惟妙惟肖的夜空,繁星點點,明月高懸,夜空湛藍,着實比那對人影還要美麗。
她擱下筆,看向阿茶,“阿茶,明日你将這畫帶到民間去賣。”
阿茶怔然,低頭看着栩栩如生的夜空,着實不解,“公主,如今我們不缺銀子,為何還要賣畫呢?”
李桃之用指骨敲了敲她的頭,長發散落在她臉頰,薄汗自額頭流下,與那長發糾纏在一起,她皮膚瑩白,如剝了殼的雞蛋,眉眼如畫,看上去尤為精致。
“這天下,有些東西遠比銀子重要得多。”
比如治天下,比如救萬民。
“公主的畫這般美,流落民間,奴婢覺得實乃遺憾。”阿茶嘟着嘴,眉頭蹙起,語氣有些惋惜。
李桃之微微一笑,她伸手勾了勾長發,“阿茶要是喜歡,再為你畫一幅便是,只是這畫還是送往民間好,如今哀歌的畫當道,盡是灌輸些情與色之物給百姓,情與色,自古害人。”
她說完,阿茶仍是一臉郁色,她斂眉,“阿茶實為不解。”
李桃之微微嘆氣,開口道,“阿茶,若一男子,終日思□□,阿茶覺得他會尊重女子嗎?他會不肖想女子嗎?當他遇到一弱女子,他不會強取豪奪嗎?”
話落,阿茶眨眨眼,眼眸亮了亮,“好像是這回事,奴婢懂了。”
她看着李桃之,嘴角微揚,上前扯住自家主子的袖子,晃了晃,“公主是想将純情,将美好撒至民間,祛除那些淫畫留下的痕跡。”
李桃之睨了她一眼,指骨仍在她額間輕輕落下,“到底不算太笨。”
“待至畫幹了,卷起來,明日帶到民間。”她沉聲。
“賣幾何呢?”阿茶有些猶豫。
“賤賣吧。”李桃之起身,伸了伸懶腰,肩膀被阿茶捏過,舒适許多,但身子還是有些酸痛,她打了個哈欠,眼角洇出淚花,看向窗外,她想,總要為這天下,做出些貢獻的。
她不能看着哀歌的淫畫,将這世道打亂。
*
翌日,阿茶帶着那畫前往長安街。
她知通往長安街的小道,一番彎彎繞繞,到底是将畫賣出去了。
那賣畫的掌櫃,見到這畫,眼睛亮了亮,從這位掌櫃口中,阿茶得知,原來陛下得知哀歌之畫,大肆壟斷民間後,龍顏大怒,一氣之下,燒毀所有哀歌之畫,并揚言,若有商鋪再接納此畫,便是抗旨不遵,乃大罪。
嚴重者,當斬九族。
故而,賣畫的掌櫃見到阿茶手中的畫,尤為喜悅,他言,“立夏的畫,美則美,也有靈氣,只是缺了字,若立夏能在畫上題些字,必定會名聲大噪。”
阿茶不知掌櫃這話的意思,公主又不是為了名聲大噪,才賣畫的,公主為的是天下大義,絕對不是為了名利。
但她還是回宮,将哀歌被禁畫一事,以及掌櫃的話,帶給了李桃之。
李桃之聽聞,望向窗外的桃樹,眼睛亮了亮,“陛下倒是下手快而狠,這事兒,擾亂民心,是該斬九族。”
眼下,阿茶才覺得其實,自家主子和陛下是一路人,主子的思想,多多少少受陛下的影響。
要換作別家貴女,定會為此感到惋惜,僅僅是鋪子裏,售賣此畫,便要砍九族,着實霸道。
可自家主子,反而覺得此為尋常。
阿茶不解,自家主子跟随陛下時間不長,為何這般了解陛下呢?
就好像......
陛下傾囊相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