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夢見
夢見
話落, 原本昨日那點因着蘇昱帶來的郁氣,頃刻消散,宋沅庭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軟成一團。
小姑娘臉色蒼白, 眼中泛着霧氣, 抓着他的素手軟若無骨,宋沅庭低頭,看了眼她昨夜被咬的手指,血已止住,只留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他從衣袖裏, 拿出上好的金瘡藥,擰開, 撒了些藥在她手上的指尖。
将藥瓶收起, 他捏住她的手指, 看了會兒, 白白嫩嫩,指尖透着淡淡粉色。
“皇兄......”
倏然間, 李桃之握住他的手,将頭在他掌心蹭了蹭, 語氣柔軟, 眼神裏滿是缱绻, 像他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 她的頂梁柱......
宋沅庭喉結滾動, 他低頭,任她握住他的手, 赫然,想起方才她索吻的話, 他頓了片刻,俯身,薄唇輕輕落在她的唇間,“乖。”
嗓音低沉,清冽,如清泉,自山谷間流過。
李桃之勾唇,微微一笑,本就明媚的臉,此刻愈發動人,似一朵桃花綻放,眉眼間都帶着笑。
這是種宋沅庭從未見過的笑,甚美,甚入他心。
她将頭往他身邊靠了靠,手更緊地握住他的手,亮晶晶的眼裏,帶着柔情,看向男人,說道,“如果皇兄也像這般就好了......”
也像夢中這般溫柔,就好了。
只可惜,黃粱一夢,終會醒來。
醒來後,所剩的只有無邊的孤寂,和無助。
不如沉淪夢中,留住一點兒溫柔也好。
李桃之閉上眼,手還握着男人的掌心,即使夢裏,她也能感受到男人掌心間,有些刺人的薄繭,帶着點粗糙,撫摸她時,酥酥麻麻,帶着一些刺痛。
她伸手摸了摸那些薄繭,唇角再次微揚。
腿邊的人兒,沉沉睡去,呼吸逐漸平穩,宋沅庭的唇角捎擡,他将手從她掌心抽出,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柔柔軟軟,這些日子,大魚大肉成天往未央宮送,她的臉上也長了肉,瞧着有氣色多了。
只是肝氣郁結......
男人眉頭微蹙,原本微翹的唇,漸漸低下,落在李桃之臉頰的手指,也堪堪頓住。
他的思緒,漸漸飄到情緒失控的母後身上,那些年,受郁症纏身,母後終日眼神空洞,面色憔悴,父王深愛母後,可也無能為力。
母後說她心累了,想回家了。
父王說送她回将軍府,可她卻搖頭,說那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江寧,在秦淮河邊。
将軍府是囚籠,如宮闱一般困了她一生。
可後來,母後為何甘願,在這囚籠裏度過一生,為何又想要那些,從前看不上的權勢呢?
“皇兄......”
一聲嬌氣的嗓音,喚回他的思緒,腿邊的人兒,将頭往他身邊靠了靠,手臂擱在他腰間,手指纏住他的墨袍。
男人微怔,白日在朝廷,他權勢滔天,無人能幹涉他的決策,夜間,他批改奏折,直到天明,時不時,還要被太後唠叨幾句,無人關心他,無人對他把酒對飲,無人将他放在心上。
可身邊這人,夢裏都在念着他。
宋沅庭聽到自己的心漏了一拍,他伸手,長指勾起李桃之的下颌,俯身,盯着她阖上的眼。
她的睫毛纖長卷翹,哭起來時,大顆大顆淚珠洇在長睫上,看上去可憐極了,此刻酣睡中,倒顯得恬靜又明媚。
宋沅庭的鳳眸,暗沉又深邃,他上身又俯下幾分,薄唇湊到她唇間,落下一吻。
溫熱的觸感襲來,他勾唇,解下身上的墨袍,他着亵衣上了床榻。
懷中的嬌軀帶着熱氣,就連她的呼吸都帶着灼熱,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摟着她的身靠在自己身上,大掌輕拍着她的後背,眼神晦暗。
沒一會兒,宋沅庭陷入夢境。
夢裏,她着粉色肚兜,長發垂落,細肩瑩潤,她跪在床上,伸手勾着他的衣帶,杏眸帶着笑意,“皇兄,桃之為您寬衣解帶。”
他按住她的手,沒說話,随後俯身,掐着她的細腰,迫使她躺在床上,他單膝跪在床榻上,倏然吻住她的唇。
宮殿裏燭火搖曳,衣裳落了一地,那條粉色肚兜,也和墨色長袍混在一起,極為醒目。
窗外風聲呼嘯,宮殿熱氣騰騰,香爐裏的青煙,輕輕袅袅,自青瓷裏湧出,如浮雲飄動。
宋沅庭猛地睜開眼,懷裏擁着一人,他能明顯感受到她的溫軟,攬着她腰間的手掌,變得滾燙,宋沅庭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他垂眸,目光落在那張瑩潤的紅唇上,漸漸清醒過來,他起身,拿起一旁的墨袍穿上,沒再多想,起身離開。
這麽多年,宋沅庭一向清心寡欲,他可以徹夜從業,思索朝政,從未貪戀女色,可今日,他卻做了那檔子猛,宋沅庭引以為傲的自律,在此刻頃然瓦解。
他逃似的,行至門口桃樹下。
手扶額,他長長嘆了口氣,夢裏溫香軟玉,着實動人,醒來後,她趴在他懷中,阖着眼,臉色微紅,紅唇微張,又甚為勾人。
冷不丁,他想起從前,那時他還是太子,母後仍住在乾寧宮,有一夜,他睡不着,跑到乾寧宮,看到母後被父王壓在身下,絕望地哭泣。
寂靜的夜裏,母後的哭聲尤為清晰,她捂着嘴,滾燙的熱淚,大顆大顆落下。
父王似野獸一般,在她身上起伏,手更是拍着她衣下的臀,重力拍打着。
那一刻,父王和平日裏冷靜淡漠,循規蹈矩,勤政愛民的帝王,截然不同,他像是一匹野馬,一匹失去控制的野獸。
宋沅庭的嘴被宦官狠狠捂住,“太子爺,您別怕,娘娘在承歡,陛下愛她才如此,您別怕......”
他被宦官拖離乾寧宮,可那日的震驚,他始終未忘卻。
後來,他多次看到母後身上帶着傷痕,手腕上青紅一片,就連脖頸裏也不例外。
是從什麽時候變的呢?
好像是母後生了宋寧安,她才漸漸變得冷酷,暴躁,無情。
宋沅庭長長嘆了口氣,他不願變成父王那樣的人,像只野獸,淩駕于女人之上。
那樣的貪婪,甚為恐怖。
宋沅庭回到禦書房,恰逢遇到陶立垣在門口候着。
陶立垣看見他,忙踱步迎了上來,雙手交疊插在長袖裏,眼眸裏帶着笑意,“陛下,微臣可把您等來了。”
宋沅庭冷冷應了聲,随後大步跨進禦書房。
他轉身,看向身後緊跟而上的宋沅庭,沉聲道,“愛卿所謂何事?”
陶立垣神色有些糾結,頓了片刻,他還是開口道,“自是為了清平縣主一事。”
宋沅庭回過神來,立馬冷了臉,他坐在檀木椅上,立即有宮女上前為他斟茶。
斟完茶,宮女俯身離開。
屋子裏重歸寧靜,宋沅庭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擱下,擡頭看向宋沅庭,開口道,“據青妄調查,昨日這位縣主在夜市裏,駕着馬車,公然駛過,這樣的狂舉,愛卿知曉大理寺那邊如何處決嗎?”
陶立垣心中一顫,昨夜他回去時,那位縣主已然不在原地,他去她暫居之地,瞧見那輛華麗雕車,也沒再管,便回了府。
誰知今日大清早,就有傳言說,大理寺的帶走了那位縣主,為的就是昨夜公然駕着馬車,攪亂夜市之事。
陶立垣打聽後才知,昨夜馬車經過一兔子攤,驚了兔子,兔子吓得咬了一女子。
細問之下,才知那女子竟是陛下的心頭疙瘩。
之後,他去了大理寺一趟,那縣主被關在牢裏,見他來,水汪汪的眼裏,滿是無助。
她握着鐵欄杆,哀求他,讓她見一面陛下。
眼下,那縣主的祈求,陶立垣仍舊清晰可聞。
他擡眸,看向冷着臉,目光寒徹的男人,輕聲道,“陛下,那縣主初來乍到,不知上京的規矩,還望陛下網開一面。”
宋沅庭長指輕叩木桌,眼神涼了幾分,“昨日若非她猖獗而過,桃之亦不會受驚,夜間也不會起熱,陶愛卿,你說,朕會放過她嗎?”
“可......”陶立垣即使平日裏嘴皮再厲害,此刻也無言以對,此事确實是那位縣主之過,可她畢竟初來乍到,他唉聲嘆氣的,思索片刻,擡眸,問,“陛下,可否從輕發落?”
宋沅庭睨了他一眼,下颚緊繃,頭微擡,“愛卿何時這般優柔寡斷了?”
陶立垣額頭出了汗,不知所措時,便聽男人開口,“下去吧,朕不欲管此事。”
說罷,他起身,朝桌案走去。
陛下下了逐客令,陶立垣也不能再賴在此處,他想了想,這事兒,要不去求求那位陛下的心疙瘩?
說不定縣主還能有救。
想了想,他又覺得後背一陣發涼,轉身,就看見男人冷冷看着他,輕嗤道,“別以為這事兒,找桃之,就有回旋餘地,朕不會姑息養奸的。”
姑息養奸。
陶立垣一個頭,兩個大,這怎麽就成姑息養奸了?
*
夜已深,窗外風聲入耳,李桃之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熟悉的陳設。
漸漸清醒,她張唇,喊了阿茶。
阿茶忙推開門,端着茶盞走了進來。
“公主,您可醒了。”阿茶走至她面前,蹲下,将茶盞遞至李桃之唇邊,“公主且勿說話,先喝口茶,潤潤喉。”
李桃之點頭,紅唇微張,抿了口茶,幹澀的喉間,瞬間濕潤許多。
長發貼在臉頰上,她看上去羸弱不堪,額間還有着薄汗,阿茶忙拿起帕巾,替她擦了擦汗,“公主,您覺得身子如何了?要喚太醫來嗎?”
李桃之搖頭,接過帕巾擦了擦嘴,“不用了。”
她眨眼,看了眼窗外,起了風,雕窗被吹得咯吱響,頭腦昏昏沉沉,她揉了揉眉心,擡眸,看向阿茶,問,“皇兄......皇兄今日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