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牽手
牽手
晚膳時, 宋沅庭走了過來,他着一襲黑色錦袍,長身玉立, 腰間配着方形雲紋玉佩, 他常年佩着這枚玉佩,玉佩晶瑩剔透,色澤光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随着他的走動間,那枚玉佩一晃一晃的。
李桃之忙起身, 微微俯身,“皇兄萬安。”
因着方才在溫泉池泡了會兒, 她的小臉粉嫩嬌豔, 長發垂在身後, 如瀑布般烏黑順滑, 脖頸細長,膚色瑩白, 極為俏麗。
她着一身粉色輕紗,屋子裏比外頭暖和不少, 加上近來, 天氣愈發暖起來, 一件輕紗倒也不涼。
不知是不是阿茶故意,李桃之總覺着在皇兄面前, 穿這一身輕薄紗衣, 有些許不自在。
“免禮。”宋沅庭瞧了她一眼,便挪開目光, 徑自朝梨花木桌前走去。
他坐下,擡眸, 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李桃之,淡淡道,“過來坐。”
李桃之忙咬唇走了過去,她甫沐浴完,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花香,輕紗下的肌膚如雪清透,隔着一層薄薄的紗衣隐隐若現。
她臉泛紅,手指緊緊纏着紗衣,渾身覺着不自在。
宋沅庭一眼瞧出她的不安,他朝阿茶招招手,擰眉,“給公主找件披風來。”
阿茶忙點頭,轉身去殿內尋衣。
今日這件輕紗,并非阿茶本意,她原本是想找件穩妥端莊的衣裙,可宮內的嬷嬷,恰好來問她夜晚燒水的事兒,那嬷嬷一眼看見這件輕紗,當即搖搖頭。
“老奴在宮中多年,先前也伺候過一些貴人,這衣裙不妥。”
阿茶回眸,眸中帶着困惑,“嬷嬷,有何不妥?”
“太過保守。”嬷嬷在衣匣裏掃了眼,最終落在這條粉色輕紗上,眉眼一挑,手臂伸直,指尖落在那衣裳上,“那粉色紗衣,才是男人所愛。”
阿茶見這紗衣輕薄,面料也極好,便聽了那嬷嬷的話,随手拿了過來。
眼下看來,陛下并不喜歡。
多了件披風,輕薄的紗衣被遮住,李桃之自在許多,她拿起木著,下意識想給身邊的男人布菜,可方才拿起木著,宋沅庭便夾了塊雞肉放進她碗中,“不必為朕布菜,你自個兒吃。”
他嗓音低沉,帶着絲蠱惑。
桌上擺的盡是些宋沅庭喜愛的菜肴,如他所言,他不愛吃素,但肉菜也吃得不多,他大多是在喝湯,用排骨炖的蓮藕湯。
味道鮮甜,他極喜愛,李桃之數了數,陛下大約喝了三碗。
他用膳時慢條斯理,舉止文雅,修長的手指拿着勺子,舀了一口湯,徐徐送至唇間,男人唇瓣嫣紅,抿了一口,放下勺子,拿起帕巾拭了拭嘴。
李桃之掃了眼他的瓷碗,空蕩蕩的,連個渣也不剩。
倒是好素養。
她擱下木著,望向宋沅庭,“皇兄,可是吃完了?”
宋沅庭微微颔首,他起身,高大的身影挺拔肅立,“你慢吃,朕去批個折子,待會兒陪你去長安街看煙火。”
李桃之素來知曉陛下公務繁忙,卻不知,連吃個飯都要抽空。
她點點頭,“是,皇兄。”
高挺的身姿行至門口,倏然停住,他轉過身,透過燭火看向她的眼。
她着白色披風,皮膚雪白,額頭光潔,眼睛漆黑澄澈,如一汪清泉,鼻子小巧精致,每一處都生得恰到好處,可又極為無辜、柔弱。
像是一陣風吹來,都能将這位弱不禁風的公主吹走。
他微怔了下,忍不住開口,“不必強求自己做不喜之事。”
“皇兄是指?”她起身,眼裏帶着懵懂和無措。
宋沅庭負手而立,夕陽的餘晖照在他身上,為他鍍了層光暈,冷白的俊臉在光中,添了份柔意。
“比如......”男人薄唇微張,目光落在她內裏的粉色紗衣上,眉頭微挑,“比如那件紗衣。”
雖說她穿得輕挑,且極為誘人,可他的眼眸卻并無欲色,光明正大。
那目光讓李桃之微怔了下,她瑟縮了下,忙羞得垂下眸,纖細的背脊微顫,極為可憐。
宋沅庭知她臉皮薄,也未再說下去,他轉身,踱步離開。
伴着清風,夕陽,他仿若清冷如玉的谪仙,矜貴雅致。
墨色錦袍下,繡着麒麟、雲紋,皇兄似乎并不喜龍袍,他生得極為清隽,素雅的衣袍襯得他更為昳麗。
李桃之看着男人的背影,出了神,再回過神來,她已然沒了胃口。
六月過來時,便見主子低着頭,纖纖玉手勾着披風,正發着呆,她臉色滾燙,冰肌玉骨,玉軟花柔,即使發着呆,也有別樣的風情。
六月走過去,将桌上的碗筷收好,才走過來,對着李桃之輕聲道,“公主,荔香姑姑方才說,天黑後陛下帶您去長安街,看煙火。”
“長安街......煙火?”
李桃之眨眨眼,身子顫了下,猛然想起方才皇兄好像确實說了這事,當時她太過慌張,竟未聽進去。
六月依在李桃之身邊,她個子不及李桃之,比她稍矮些,粉嫩的小臉上盈着笑意,她看着公主那張燦若桃花的臉,解釋道,“公主,您不知,今夜長安街解宵禁,有盛大的煙火秀,以及歌舞秀,還有賣些小糖果、小甜心什麽的小販,可熱鬧了!”
她說的這些,李桃之只在幼年見識過。
那時她甫來上京,娘親拖着病重的身子,帶着她和阿茶奔赴将軍府。
那時,路過長安街時,李桃之盯着紅豔豔的冰糖葫蘆,想吃,可她阿娘一臉疲倦,臉上布滿疹子,用面紗遮着臉。
她搖搖頭,拉着李桃之的手,路過長安街的繁華,直往将軍府奔去。
到了将軍府門口,阿娘蹲下,雙手托着她的臉,柔聲說,“阿娘染疫,不宜去人多之地,日後桃之去到阿爹身邊,想吃多少糖葫蘆都可以。”
想了想,阿娘将身上的錢袋,遞給李桃之身旁的阿茶,揉了揉阿茶的頭,她笑,“阿茶,這銀錢,留給你和小姐買糖葫蘆吃。”
将她送到門口,阿娘便離開了将軍府,後來,再也未回來過。
阿娘不知,之後,桃之再未吃過糖葫蘆。
思及此,李桃之嘆了口氣,她擡眸,眼中露出向往,又帶着懷念。
窗外,飛鳥徐徐飛過,它們成群結隊,往遠處飛去,在天空,留下一道長長的弧線。
鳥鳴聲悅耳,那是自由,是肆意,是無憂無慮。
*
今夜的長安街熱鬧非凡,燈籠高高挂起,街道兩旁滿是貨郎車,賣糕點的,面條的,糖葫蘆的,香氣撲鼻。
李桃之長發盤成兩個小鬏,留了些額發,雙目澄澈,亮晶晶的,着一身藕粉蘇繡長裙,外披雪白狐裘,雖說已至春日,但夜風微涼,她身子柔弱,荔香姑姑特意叮囑阿茶備着狐裘。
入宮十載,這還是初次來到長安夜市,李桃之或許還因阿娘一事,有些傷心,但此刻,看見熱鬧繁華的長安街,她的心倏然雀躍起來。
宋沅庭立在她身側,身披白鶴大氅,頭戴冠玉,容貌隽麗,身姿高挺。
他本就生得好,更遑論,氣質清貴,單單站着,那股子冷淡和矜貴,便撲面而來。
是以,不少女子駐足觀賞。
月光下,他垂眸,看向李桃之,小姑娘正看着賣簪子的貨郎車,癡癡笑着。
“怎麽?想要?”他問。
李桃之咬唇,眼眸清亮,她點頭,“嗯。”
她笑起來,極為清甜,眼中似墜入星辰,嘴角梨渦淺淺,明眸皓齒,甚憐人。
宋沅庭心軟了下來,他長睫微顫,拉着她的手腕,兩人朝貨郎車走去。
手腕被冰涼束縛,李桃之微怔了下,随後反應過來,臉紅了紅。
她的手腕纖細,他的手掌寬大,他長指随手一捏,竟也圈住了她的手腕。
震驚于她的纖弱,宋沅庭眉頭微微蹙了蹙。
兩人走至貨郎車前,賣簪子的是個老婆子,用布巾盤着發,頭發發白,皺紋布滿臉上,勾勒出歲月的痕跡。
察覺兩人到來,老婆子擡眸,眼中露出笑意,“竟是一對璧人。”
李桃之臉色發燙,垂下眸,目光落在那些手藝精湛的簪子上,雖說比不得她頭上陛下禦賜的金鑲玉蝴蝶簪,卻也款款樣式精美。
纖長的手指在那些發簪上,一一拂過,最終落在一根桃花木簪上。
宋沅庭也瞧見了那根發簪,木質桃花,雕刻得栩栩如生,甚至上頭還刻了朵花骨朵。
“喜歡?”他沉聲問。
李桃之點頭,長指勾起桃花玉簪,她輕輕拿起,獻寶似的在宋沅庭面前晃了晃,“皇兄,好看嗎?”
月色如水,落在她瑩白的臉上,紅唇微勾,眼尾上翹,眉眼清麗。
檀木發簪,并不珍貴,可被那根玉手捏在手中,竟顯得精貴許多。
她笑得動人,毫無防備,清甜又幹淨。
宋沅庭眼眸沉了沉,喉結微動,他颔首,“嗯,好看。”
“皇兄,能不能幫我插在頭上?”她伸手晃了晃他的衣袖,嗓音多了絲俏皮,讓人無法拒絕她的提議。
這樣的李桃之,分外靈動,似月光下,調皮的仙子,盈盈一笑,令天地失色。
宋沅庭接過發簪,動作細致、溫柔,白玉長指捏着那發簪,襯得那手指更為清透。
他緩緩将那發簪插到她發髻上,她今日盤着雙鬏,這發簪其實不配她今日這發髻,可落在她頭上,那木簪上的桃花,仿若活了過來,竟也添了幾分生氣。
“這桃花簪可真襯姑娘。”那老婆子臉上堆着笑,皺紋蔓延,她目光緊緊落在李桃之身上,深了幾分,“姑娘真乃貴人,竟将這發簪都襯得活了過來。”
李桃之臉微微泛紅,她瞥了眼宋沅庭,眨了眨眼,又慌亂垂下眸。
“她說的實話。”宋沅庭沉聲開口。
男人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漆黑明亮,他身姿高挺,雖與她說話,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但李桃之卻看見,他的眼裏,滿是她的身影。
心,微微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