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市
夜市
直到很多年後, 李桃之都不曾忘記今夜的帝王,他的眼中,盛滿柔情, 裏頭有個小小的她。
李桃之眨眨眼, 正欲掏銀子,手卻被按住了,男人勾起她的錢袋,看向她,“今夜, 朕幫皇妹保管錢袋。”
說完,他轉身, 看向青妄, 沉聲道, “付錢。”
青妄忙颔首, “是。”
身邊的荔香勾唇,微微一笑, “讓你積極點,你方才發什麽呆!”
陛下在, 怎可能讓公主掏銀子, 這厮, 反應太過遲鈍了。
青妄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老婆子,那老婆子擡眸望向李桃之, 輕聲道, “姑娘福氣在後頭呢!”
李桃之微怔,她一個困在宮中的金絲雀, 能有何福氣?
但秉着端莊的禮儀,她還是朝着老人微微一笑。
随後, 幾人轉身。
*
堤柳橋,陶立垣正和一個女子說着話,那女子着黛紫煙雲長裙,眉眼如畫,皮膚白皙,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女子提着裙,緩緩走上橋,眼睛卻也看着身邊的男人。
“縣主,你初來乍到,有何需要幫忙之處,盡管開口。”
“是,陶大人。”賀雲初微微一笑。
她乃是清平縣主,只是個閑散親王的養女,但她姿色絕佳,嘴又甜,在王府頗為受寵。
今日赴京,說是來游山玩水,但其實,是那位慶平王,想讓女兒在帝王面前露露臉,看看能不能進宮混個嫔妃當當。
陶立垣作為禮部侍郎,今日親自來此接人。
但他作為一男子,總歸不能總陪着人姑娘,故而他想找個女眷陪她下。
這位縣主雖貌美,也儀态大方,可男女有別,他怕誤了人家縣主名聲。
他方欲開口,那位縣主就笑盈盈看向他,問道,“敢問陶大人,本宮何時能入宮?父王帶了些宜州特産欲獻給陛下。”
陶立垣指尖落在橋欄上,額頭汗都流了出來,這誰知道啊,陛下的想法他又揣摩不透,況且,何時入宮,也要等陛下傳喚啊......
又不是誰人都是那養在宮中的小公主。
當然,這些話,陶立垣不能告知賀雲初,他淡淡笑了笑,“縣主,陛下公務繁忙,不是随時都有空的,您先在上京游玩一番。”
賀雲初眼眸一顫,這事懸了。
她眨眨眼,只僵硬一笑。
陶立垣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垂眸,想了想,還是決定讓這位縣主冷靜會兒,他擡頭,沉聲道,“縣主,您和婢女們在橋上等會兒,臣給您買點上京糖葫蘆。”
賀雲初微微颔首,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郁色。
這上京的權臣,并不似宜州那邊的官員,對她好言相待,這禮部侍郎,總是變着法,逃避她的問題。
她蹙眉,有些不悅。
再擡頭時,賀雲初一眼瞧見,有一男子,從橋的另一端走了上來,他隽美如谪仙,長身玉立,尊貴雅致,窄腰寬肩,身姿挺拔,一雙長腿,隐于長袍之下,随着走動間,隐約可見其長度。
她已及笄,在宜州,亦有無數青年才子求娶她,但那慶平王心高氣傲,他守着一方宜州多年,早已想回歸上京,故而他才想出這招,将養女獻給帝王。
到時候賀雲初随便吹吹耳旁風,那位帝王定會同意,将他迎回上京。
賀雲初此刻,看見那男子,羞得臉頰通紅。
她見過那些求娶她的人,都不如這位隽美尊貴。
待之回過神來,那男子已然走遠。
“你們看見方才那男子了嗎?就那個雪白大氅上繡着金邊白鶴的。”她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婢女問。
婢女們皆跟着這位大小姐逛了一路,早已精疲力盡,哪有心思到處觀望,自然是搖搖頭,“回縣主,奴婢們未瞧見。”
賀雲初蹙眉,提着裙,趕下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
過了堤柳橋,李桃之未曾想到,會遇到禮部侍郎陶立垣。
彼時陶立垣正在買糖葫蘆,手中拿着銀票,正在數,背後一陣涼意襲來,他一轉身,便瞧見宋沅庭等人正徐徐走來,他微微怔了怔,以為看錯了。
眼睛眨了眨,果然是陛下。
他忙多要了幾根糖葫蘆,提着糖葫蘆跑到幾人面前,“今夜真是好日子。”
青妄朝他颔首,“陶大人。”
陶立垣朝他笑笑,随後看向宋沅庭,微微作揖。
宋沅庭擡擡手背,眼皮微掀,“朕微服出宮,不必如此多禮。”
他的手白皙修長,指節根根分明,在月色下,溫潤如玉。
這倒不算什麽,是他手中居然勾了個杏色錢袋,錢袋上繡着一朵桃花。
陶立垣咽了口口水,有些驚愕。
那錢袋是誰的,毋庸置疑。
見到李桃之,眼中露出笑意,他雖八卦,但當着陛下的面,怎麽也不敢僭越。
将手中的糖葫蘆分給李桃汁,還有阿茶、荔香他們幾個,陶立垣走至宋沅庭面前。
“陛下,臣有話對陛下說。”陶立垣身着青衣,倒比尋常多了絲文質彬彬,他素來嘴皮子能說會道,今夜,倒顯得沉默些許,宋沅庭微微颔首,看了李桃之一眼,跟着陶立垣往前面走去。
兩個男人,走在前面,青妄留下護着幾個姑娘家,倒也好生和諧。
長安街燈火通明,貨郎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酒肆中,賓客滿座,透過窗,能窺見那些達官貴人,開懷暢飲的場面。
文人墨客圍着貨郎車,正猜着詩詞,聲音極大,歡笑聲不斷。
歌樓舞榭,絲竹聲綿綿不絕。
這些種種,和宮內的寂靜,截然不同,李桃之手中拿着糖葫蘆,看得有些入神。
“長安街,也不夜夜如此的,上京有宵禁。”六月跟在李桃之身旁,解釋道。
李桃之點點頭。
“陛下,清平縣主......正在長安街,您要見見嗎?”陶立垣輕聲道。
宋沅庭勾着錢袋晃了晃,蹙了蹙眉,“清平縣主?”
“是,慶平王的養女。”陶立垣答。
他這才想起,他還未和陛下說過這位清平縣主赴京一事。
“朕為何見那養女?”宋沅庭聳肩,滿臉不解地看向陶立垣,“招待親王子女,這不是禮部該做的嗎?”
陶立垣被他說得愣了愣,眨了眨眼,猶豫道,“可那位縣主,想見您。”
“見朕?”宋沅庭挑眉,看向他,“你覺得誰都能見到朕?”
陶立垣垂眸,抓了抓頭,思忖片刻,答,“陛下,那臣這幾日先招待她。”
“嗯。”宋沅庭冷冷應道,“這種事情,以後侍郎大人自行決斷,不要凡事都過問朕,禮部該有自己的決策,不然......”
他頓了頓,眼尾微微上挑,眸中卻是一片冷意,“要禮部有何用?”
陶立垣神色讪讪,縱然他口才再佳,在這權勢滔天的男人面前,亦是無言以對。
他唯有躬身作揖,輕聲道,“是,陛下,微臣知曉。”
回眸掃了眼正蹲下,看販賣兔子的李桃之,陶立垣搖了搖頭,有時間陪這珍寶妹妹逛夜市,沒個時間見那叔父的女兒。
這差距。
他聳聳肩,轉身。
李桃之正蹲在地上看那玉兔,只覺着心都被軟化了,她伸出長指逗了逗那籠子裏的兔子,臉上泛着笑意。
可甫伸進去,一陣馬車聲呼嘯而過,蹬蹬蹬,馬蹄聲不絕于耳。
随後,一輛華麗雕車絕馳而過。
那雕車窗紗随風飛起,露出一張清麗的臉。
塵土飛揚,馬車聲轟鳴,驚起飛鳥無數。
兔子大約也受了驚,竟一口咬住了李桃之的手指,咬得不深,但也咬出了血珠。
李桃之膚白且薄,平常輕輕一碰,就會留有紅印,更遑論被動物一咬呢?
方才馬車過去,掀起一層塵土,打破了長安街上的喧嘩。
宋沅庭一眼瞧見蹲在地上,捂着手的李桃之,他走過去,拿起她的手,瞧了眼,便見上面的血,正往下落着。
他蹙眉,望向籠子裏受驚的白兔,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兔子咬了你?”他沉聲,聲音如水,磁性,淩厲。
顯然李桃之和那賣兔子的小姑娘,皆被吓了一跳,李桃之疼得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兔子咬得不重,但牙齒也陷入了肉裏,疼是必然的。
那小姑娘方才七八歲,見兔子咬了人,臉色煞白,咬着唇,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她慌亂喊來父母,那對父母在旁邊賣點心,一過來,便瞧見自家攤位前,有個美麗女郎手指流着血,正發着呆。
“這......這......”小姑娘的娘親也吓了一跳,今夜解宵禁,若犯事,怕是日後再難遇上如此盛況,家裏的生意也會蕭條許多。
更遑論,這美麗女郎若将他們告到官府,必定惹來麻煩。
“好端端的,兔子怎會咬人呢?”冷靜下來,她問一邊的女兒。
小姑娘白着臉,指着絕馳而過的馬車,道,“方才有馬車經過,吓到兔子了。”
“今日夜市,怎會有馬車?”荔香忙蹲下,拿帕巾給李桃之包裹。
阿茶和六月也聞聲趕來,方才她們二人,奉李桃之的命令,去買了些燒雞,回來時,就見自家主子手指流了血。
宋沅庭蹙眉,一把打橫抱起李桃之,他望向青妄,厲聲道,“去查,今夜究竟是誰,這般猖獗,敢架着馬車,在街上游走!”
青妄忙點頭,“是,陛下。”
李桃之猛地被抱起,吓了一跳,其實,她着實被吓了一番,手指倏然被兔子咬住,刺痛襲來,當時馬蹄聲刺耳,她更是被吓得不知所措。
她本就身子嬌嫩,這般一咬,當即冷汗都疼出來了。
縮在宋沅庭懷裏,手擱在他肩上,李桃之疼得抽了一聲。
“朕帶你去醫館,忍會兒。”說罷,他踱步,快速往長安街上的醫館走去。
今日長安街熱鬧紛呈,醫館自然還開着,前些年,元宵節時,街上發生過踩踏事件,有幾名青年男女因此喪失生,自此,每逢有夜市,街上的醫館必須徹夜長開。
風漸起,長安街上的門被吹得咯吱咯吱響,塵沙揚,阿茶忙拿起面紗遞給了李桃之,“公主,遮住臉,免得灰塵入鼻。”
李桃之接過,別在了臉上,雙手又落在了男人脖頸上。
她擡頭看向宋沅庭,男人皮膚冷白,鳳眸清冷,鼻子高挺,薄唇嫣紅,下颚線極為鋒利,似刀刃。
沿着下颚往下看,李桃之記得,他的胸口壁壘分明,胸肌線條優美,且有一顆紅痣。
他并非文弱書生,作為帝王,他每日習武,故而,身上勁瘦堅實。
不,不是眼前的皇兄,是夢中的皇兄。
她好像,好久沒有做夢了。
“在想什麽?”
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在夜裏,帶着魅惑,和磁性。
李桃之啞然,面紗下的臉迅速紅了起來。
在想什麽?
在想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