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葉寧竹決心一人去面對齊簡,至少不要讓這些事波及到蘇鴻煊和整個幽州城。
剛入城門,就遭受到了城門士兵異樣的目光。葉寧竹想,這還是重活一世以來第一次,有人用這樣鄙夷的眼神看她。
“蘇鴻煊,我不去軍營了。”葉寧竹停下來後輕聲道。
蘇鴻煊看着她,一時沒有說話。
于是葉寧竹繼續道:“我想齊簡此刻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會想要見我一面。”
她也知道自己必須去,因為如果不去,還不知道齊簡會做出什麽來。
“殿下,我能幫你什麽?”蘇鴻煊問。
葉寧竹失笑,他能幫自己什麽呢?是能幫自己證清白,博得皇兄信任?還是能幫自己除掉齊簡,一解她前世之恨?
“不用了。”葉寧竹淡然一笑,突然淡淡叫道:“蘇鴻煊。”
蘇鴻煊看着她,應道:“殿下。”
二人相視無言,卻又默契地一笑。
與蘇鴻煊告別以後,她獨自回到了驿站,整個驿站內,只剩下了齊簡一個人。
他坐在主位上,從容地喝着茶,看見葉寧竹時,淡定地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十分恭敬地行了禮,并坦白道:“那封通敵信已派人送往了京城。殿下與陛下兄妹多年,他會更信你?還是擺在眼前的證據?”
他提到了這個,葉寧竹想。将她置于皇兄的對立面,以皇兄的性子,他便會更加信任齊簡并對她産生防備。
屆時不論是齊簡,亦或是已經從朝中脫身的李丞相,想要拉他下位都是輕而易舉的。
葉寧竹卻被他這副模樣惡心到了,冷聲道:“齊大人真的很會僞裝。”
齊簡笑了,也不裝了,他恢複成那副心機深重的模樣道:“殿下何嘗不是。”
某種層面上來講,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可我不像你,齊簡。”葉寧竹雙眼中滿是恨意,“我不會把別人當作自己向上爬的工具!”
“那是因為殿下從來就身在高處!”齊簡厲聲道,“不過殿下如今同我是一樣的,抛去了長公主的身份,您也就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齊簡頓了一頓,“不過若是殿下願意,我可以助您。”
葉寧竹聽着這句話,突然就笑出了聲音,她眼神複雜地看着齊簡道:“助我,然後呢?”
“利用我的身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再毫不猶豫地将我抛棄。到那個時候,你認為你會做什麽?”
她不待齊簡答話,繼續道:“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這才是你會做的。”
“殿下這麽聰明,為何沒有算到如今呢?”齊簡看着她,眉眼中卻透出些許惋惜。
葉寧竹突然冷靜了下來,靜靜地看着齊簡道:“這一局,我輸了。”
“不過齊簡,我們還有下一局。”她留下此話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她一早就清楚齊簡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所以在無法勸住皇兄時,她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皇宮,先解決外患。可齊簡卻突然來了,打破了她全部的計劃。
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四周的人皆着急地跑回家,但葉寧竹卻好似全然不覺,孤身一人緩慢地走在街道之上。不知道走了多久,腦海中兩世的記憶來回交織着,為何這一世,她看不透的事越來越多,往常了解的人,在這一刻也仿佛不熟識了一般。
齊簡如此,皇兄亦是如此。她還能信誰?
雨水落在臉上,葉寧竹眯了眯眼睛,卻瞧見了前方的不遠處,蘇鴻煊執着傘大步朝她走來。他的臉上寫滿了擔憂,走到葉寧竹的身邊後将紙傘傾斜向她的方向,擡手拂去她臉上的水,以及被水沾濕的發絲。
他問:“沒事吧?”
葉寧竹搖了搖頭,卻突然将頭靠在了蘇鴻煊的胸膛見,聽着他愈來愈快的心跳聲,突然一陣心靜。她靠在蘇鴻煊的身上卸了力,蘇鴻煊及時從背後攔住她,又是一聲擔憂的“殿下”。
“蘇鴻煊。”葉寧竹啓唇道,“我可能要回京了。”
蘇鴻煊:“我知道。”
“你不想跟我說什麽嗎?”葉寧竹問。蘇鴻煊會說什麽呢?她好像清楚,又好像不清楚。
蘇鴻煊正欲開口,葉寧竹卻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蘇鴻煊。”
她仰起頭,對上蘇鴻煊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們從相識至今短短幾月的時日,葉寧竹以為看明白了蘇鴻煊的心意,其實不然。
這并不是她看明白的,是蘇鴻煊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地遞到了她的面前。
“有些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葉寧竹平靜道。她将自己前世的經歷,全部當做了一場夢,避重就輕講給了蘇鴻煊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也不知道蘇鴻煊是否會信這個夢。她只是在想,蘇鴻煊給了她很多信任,她也應當如此。
“所以蘇鴻煊,我向皇兄請旨來幽州,借了你的名義。”她說,“齊簡說得對,我和他其實是一樣的人。”
“不一樣。”蘇鴻煊果斷道,“齊簡此人是為私心,可你不一樣。”
葉寧竹的神色有些茫然:“你這樣想嗎?”
蘇鴻煊将頭靠近了些,雙手捧起她的臉道:“殿下,我甘之如饴。”
他是在告訴葉寧竹,如果他的存在可以對葉寧竹有幫助,他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葉寧竹避開視線,垂頭低語道:“傻子。”
……
皇兄的一道召回的旨意,将葉寧竹對他最後的一點期許打破。
她淡然地應下了旨意,攔下傳旨的人道:“幽州距離京中遙遠,本宮想齊大人一同回京,一路護送。”
傳旨官笑道:“這是自然,陛下也有此意。”
葉寧竹又道:“如今幽州外仍有梁國虎視眈眈,可否将京中援軍留于此地?”
“陛下已經下旨,長公主殿下不必擔憂。”傳旨官道,“殿下先收拾行囊,晚點時候出發回京。”
葉寧竹道了聲“好”,她的行囊其實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都被白桃收在一處。她本想着直接回京便好,可又想了想,她總該同蘇鴻煊告別。
營帳中,蘇鴻煊似在等她。瞧着她進去,竟也有些沒掩住臉上的笑意。
“你笑什麽?”葉寧竹不解,她要走了就這麽值得開心?
蘇鴻煊搖了搖頭,平靜道:“殿下走前能想着我,難道不值得開心嗎?”
葉寧竹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行!”
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回京以後會面對什麽,反倒是擔心蘇鴻煊,擔心幽州城。
蘇鴻煊看着她,突然很輕地叫了一聲:“阿竹。”
葉寧竹聽見了,怔愣片刻後揚起笑容故意道:“什麽?”
“沒事。”蘇鴻煊雙手背在身後,慢慢走到葉寧竹面前。在葉寧竹有些疑惑的神情中,他将一支發簪插在了葉寧竹發中。
葉寧竹下意識伸手去摸,想摸摸看是什麽樣式。卻見蘇鴻煊另一只手拿出一個銅鏡,立在她的面前。
一支木蘭簪。
“臨別的禮物?”葉寧竹問。
蘇鴻煊:“是。”
葉寧竹故作神秘地擡起一只手去擋住蘇鴻煊的眼睛,然後說:“我也有東西送你。”
她從腰間拿出一個同心結,四處張望了一下,最後放在了一旁的書中,并囑咐道:“我藏起來了,等我走了你在找。”
“回京以後同你寫信,一定要記得回信。”
“幽州的境況要告知于我,郁青要留下來,我替白桃求你關照一下他。”
“有關我的身份,希望你能囑咐幽州的每一個人三緘其口。”
“還有……”
蘇鴻煊抓住她的手,緩緩下移後攥在手中:“還有?”
葉寧竹瞪他一眼,沒有抽回自己的手,“還有你,別受傷。”
她朝着蘇鴻煊走了兩步,湊到他的耳邊道:“等我回來。”
“萬事小心。”蘇鴻煊道。
二人相視一笑,相識不過數月,卻勝似數年。
從送出同心結的這一刻,葉寧竹将自己的心交托給了眼前這個男人。她想再信一次,信自己沒有看錯人,也信一次蘇鴻煊的心。
葉寧竹想,也不知道她此後還有沒有機會來幽州,只怕一回去,又要回到那個深宮中,困一輩子。
她這幾月的快活日子,終究還是到頭了。
……
回京時備了一輛馬車,葉寧竹與白桃一同坐上馬車,齊簡乘馬同行。
她不知道齊簡的計劃,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只期盼回京路上一路順遂,別出什麽事就好。
白桃坐在對面,看着葉寧竹的神情突然道:“要是可以不走就好了?”
葉寧竹看着這個小丫頭,笑着說道:“之前你不是還總問我什麽時候回宮,如今倒還不願了。”
白桃嘟了嘟嘴,反駁道:“我之前那是……”
她那時一心想着殿下這麽高貴的身份,到這種苦寒之地來,簡直是屈尊了。可後來在傷兵營裏做事,經由她手照顧好的每一個傷兵,都讓她對這個地方的情緒更加深沉了些。
“我明白,白桃。”葉寧竹道,“可我們必須回去。”
她要回去,替自己讨一個清白與真相。這些事,沒有人會替她來做,從始至終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無論齊簡是否與梁國通敵,無論李丞相是否意圖謀反,她都會一一向皇兄挑明。
而關于李丞相口中,那個陌生的皇兄,她也會探究一個真相。
只希望,她的皇兄仍是記憶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