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再次踏入這座賭坊中,卻不是從馬場的入口進,反而是在城中一間茶樓。這裏似乎跟城外的入口不一樣,因為并沒有人從這裏往來。
思卿帶着葉寧竹站在茶樓外,遞給了她一塊黑布。
葉寧竹冷笑了一聲,想着他們這群人,做的事情防備太多了。葉寧竹将眼睛蒙住,感受到思卿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往裏走。
走了一段距離,盡管她雙眼上蒙了一層黑布,葉寧竹卻也能從四周的環境察覺出來,他們身處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道之中,而原先蒙上黑布是還能隐隐看見的光亮,此刻也都不複存在了。
思卿道:“殿下別怕。”
“你想多了。”葉寧竹冷冷道。
又走了一段距離,思卿逐漸停住了腳步,站立在了葉寧竹的身後。
她雙手搭在葉寧竹的肩上,将她眼上的黑布取下來後,突然的光照讓葉寧竹有些睜不開雙眼。
她閉上眼睛緩了緩,睜開眼後是一間空置的房間。房間中只有一張長長的桌子,桌上放着各式各樣的骰子。只是隐約能聽見贏錢之後的歡呼聲,讓她确定了自己在賭坊之中。
“殿下,許久未見。”長桌那頭坐着一個熟悉的人,他淡淡地開口道。
“丞相大人是告老還鄉了?”葉寧竹譏諷道,“還是朝中已經沒有丞相大人的位置了?”
李丞相捋了捋發白的胡子,啞聲一笑:“陛下啊,如今是愈發戒備了。”
他毫不避諱地坦然相告:“機敏如陛下又怎會想不到,朝中早已遍布老臣的人。他收走了老臣手中的權力,卻轉手給了他人。”
“殿下的謀略,遠勝過陛下。您深知朝中無法突破,于是選擇去往幽州對抗梁軍。”丞相大人慢吞吞道,“可是啊,殿下究竟是如何發現我們的計謀的呢?”
葉寧竹冷冷一笑,她憑借得是重活一世,怎麽可能告訴李丞相。她想,她離宮後,皇兄的處境想必很難。
“你不必同我拐彎抹角,你找我來是想做什麽?”葉寧竹冷聲問道。
“我瞧殿下喜歡賭,老臣亦然。”他擡起有些蒼老的手,将他面前的骰子放進骰盅裏。
他擺擺手,示意着葉寧竹坐在對面。
葉寧竹絲毫不懼怕,坐下去後也學着李丞相的樣子,将骰子放進去後搖了搖骰盅,立于桌面之上。
“殿下的膽識着實令人佩服,可您是否想知道,我們的賭注是什麽?”
葉寧竹目光堅定道:“不管賭注為何,我都不會輸。”
“好!”李丞相開懷一笑道,“那便開始吧!”
思卿走到二人中間,将他們的骰盅依次打開,而後輕聲道:“第一局,主人勝。”
葉寧竹神色從容:“再來。”
“第二局,主人勝。”
“再來。”
“第三局,還是主人勝。”
葉寧竹不信邪,将骰盅合上後立即就要開始搖,卻聽李丞相道:“長公主殿下已經輸了三局了,還要繼續嗎?”
“為何不呢?!”葉寧竹反問道。
“可倘若我們賭的是整個雲國,殿下又當如何?”李丞相道。
葉寧竹睨了一眼,淡淡道:“一場賭局便真的能決定雲國的生死嗎?丞相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是嗎?雲國作為賭注,殿下可以不在乎,那他呢?”李丞相拍了拍手,一人從他身後推開門,壓着一人走了進來。
葉寧竹定睛一看,是陳景!
“這個小将的命,殿下敢賭嗎?”
“你!”葉寧竹生氣地撐着桌子站起來。
“殿下別激動。”思卿在一旁勸道,“殿下只需要贏下賭局,這人我們便可以完好無損地送還于您。”
“為什麽?”葉寧竹低語道,“你們做這個賭局,是想做什麽?”
她擡起頭,怒瞪着眼前的人,“為什麽!”
李丞相卻像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哀嘆道:“是啊,為什麽?貴妃娘娘離世之時,我問過自己這個問題。肅王殿下死于一場大火之時,我也問過!”
“這麽多年,你可有問過你的皇兄,那高高在上的陛下!”他怒從心中來,“午夜夢回之時,他可曾有愧!”
“貴妃娘娘為何而死?肅王府為何會被一場大火埋葬?這些問題,你敢去問他嗎?”
“什麽?”葉寧竹怔愣住。
她好像突然聽不懂了似的,卻又好像只是不願意相信李丞相話中的真相。
她眼中的皇兄是一個善良的仁君,不會做這種殘忍的事。可她忘了,儲君之争從來都是殘忍的。
“長公主殿下,這個賭局是為您設的。我欣賞殿下的膽識與武藝,也敬重殿下對百姓的悲憫之心。我們從頭到尾,都不願意将整個雲國拱手相送與梁國。”李丞相坦白道,“倘若殿下有意,老臣願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這句話明裏暗裏都是在告訴她,她已經身在局中,無法退出了。故事的結局會走向何方,全看她怎麽選。
所以,她的選擇可以決定人的生死,甚至可以決定一個國家的存亡。只要她應下來,她可以帶走陳景,也可以守住她的國家。
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這些要讓她來決定?
葉寧竹雙手緊握,指尖嵌入手心中,刺得她生疼。她該怎麽辦?
葉寧竹想了許久,李丞相便一直不慌不忙地等候着。
“我……”她剛剛啓唇,卻隐約瞧見押着陳景的那人微微朝她搖了下頭。
他的眼神落在了近處的骰盅上,那眼神的意思是,讓她賭。
葉寧竹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骰盅,又微微擡眼去向對方确認,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葉寧竹直視着李丞相道:“我不會反,而且我會贏。”
李丞相冷笑了一聲,先行晃動了手中的骰盅。等他停下來以後,葉寧竹下意識去尋求意見,随後壓下心底的驚慌,晃動了手中的骰盅。
她邊晃,邊去看那人的眼神。那人阖上眼,細細聽着骰盅裏骰子晃動的聲音。
他睜眼的一瞬間,葉寧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并穩穩地放在桌上。
思卿笑容滿面,還未開盅便道了一句:“恭喜殿下了。”
蓋子被打開,她的點數之和恰好大了一點,葉寧竹的提着的心,在此時方才松了下去。
她看向李丞相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李丞相擡手,示意身後的人放開陳景。葉寧竹仔細觀察了一下,關于那人的身份,無論是李丞相還是思卿都沒有察覺。她為了不暴露,連忙上前從那人手中将陳景扶過來。
趁着沒人注意時,那人朝她手中塞了一張紙條。葉寧竹悄無聲息地攥在手中,轉頭對李丞相道:“齊簡此人,丞相大人便如此相信他沒有二心嗎?”
前世之時,她只知曉齊簡通敵賣國,卻不知其背後有李丞相的示意。于是雲國大敗,于是她被送往梁國做質子,可這段時間內,李丞相又落了一個什麽樣的結局?
她從未聽說過有關李丞相的事,再次回到雲國之時,昔日雲國臣子早已被處死。這位丞相大人做了這麽多,難道就甘願退居幕後?他如此恨皇兄,如此恨雲國,難道不想親眼見證這一切?
葉寧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他沒能活到那個時候。至于其中原因,誰又知道呢?
思卿向李丞相點頭示意以後,又将黑布蒙上了葉寧竹的眼睛,帶着她與陳景順着來時的路出去,邊走還邊不忘替她主人勸道:“殿下是聰明人,有些選擇即便您不做,也會有其他人來做。”
“那你們便去找其他人吧。”葉寧竹淡淡道。如今皇室之中,除去她與皇兄之外,宗室所出的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有計謀之人。而葉寧竹想,他們之所以找上她,也是認為她身為女子,更好控制一些。
思卿笑了一下,沒說話了。将二人送出去後,思卿便與二人道了別,她的任務已然結束,不必再與葉寧竹多做糾纏。這倒是合了葉寧竹的意,客棧的房間還沒有退,她把陳景帶回客棧後直接丢在了床榻之上。
陳景哀嚎一聲,可憐道:“殿下您也太不溫柔了!”
葉寧竹一記淩厲的目光掃過去,冷冷道:“說吧。”
“說什麽?”陳景裝傻充愣,一臉無辜,但瞧見葉寧竹越來越沉的臉色,還是沒抵抗住殿下的威壓,弱弱道:“将軍也沒和我說得太明白。”
“那日你留在賭坊中,發生了什麽?”葉寧竹詢問道。
陳景将那一日的情況一字一句講給葉寧竹聽,他的腰牌被思卿拿走時,他有所警覺,可突然想起在離開軍營前蘇鴻煊的囑咐——凡事順勢而為,他便在想,是否應該任由思卿拿走腰牌。
腰牌被拿走後,有人從身後打暈了他,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身處在了黑暗的房間中,手腳都被捆住了。他正在想辦法如何脫困,卻見到了易容而來的蘇鴻煊。
兩人将賭坊中打探了個遍,方才得知了這間賭坊背後真正的主人,乃是李丞相。蘇鴻煊當即想到了他們會引葉寧竹來此,于是便将計就計,先送他們二人遠離危險,自己留在賭坊中找尋線索。
“所以他勸我搖骰盅,只是想讓我們順利離開?”葉寧竹皺起眉頭,不可否認的是,如果沒有蘇鴻煊,她可能會選擇表面應下後暗自搜集線索。
蘇鴻煊看透了她的心思,不想讓她赴險,可她又怎麽會願意讓蘇鴻煊一個人赴險呢?!